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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仁心

第20章 橘子

一品仁心 33度 2545 2020-03-28 22:22:09

  剛開始白景源并不知道任袖那只橘子是給他剝的。

  任袖的手很好看,染過的指甲紅艷艷的,微微透著點橘色調(diào),火紅的橘子被她剝開,老大一股橘子味兒。

  看著她掰下一瓣瓣橘子,細細的撕掉上面的白色經(jīng)絡(luò),白景源默默咽了口口水。

  穿越前全球水果隨便吃,他還挑三揀四,如今就連這樣一顆小小的、一看就有很多籽的紅橘他都饞!

  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任袖一直在默默觀察他,見他低下頭,很快就壓下了眼中的垂涎之意,不由暗暗點頭,說話也溫和兩分:

  “白,吃橘?!?p>  見她把剝好的橘子推了過來,白景源盯著那黑底描金漆盤底部抽象的花紋愣了愣,這才遵從紀禮謝過。

  任袖點點頭,臉色和緩許多。

  心知自己做對了,白景源不由松了口氣。

  這女人可真難伺候!

  幸好他有三十多年的哄長輩經(jīng)驗,雖然現(xiàn)在這王后與他沒啥關(guān)系,可她供他吃供他穿,也算是衣食父母了。

  恰飯嘛,把金主麻麻哄好點,沒毛??!

  白景源吃相文雅,哪怕酸到了,不由自主的瞇了瞇眼,依然不顯狼狽。

  任袖靠著矮幾,手托著下巴,盯著他看,看著看著就走神了。

  她的阿白,小時候第一次吃橘子,酸得哭了呢……

  小小一瓣橘子,竟然有六顆種子!

  白景源剛要摸手絹把那紅橘種子吐出來,就見一只白嫩小手伸到他胸前晃了晃,扭頭就見鹿兒跪坐在他側(cè)后方,一臉恭敬。

  全無私底下的輕慢與別扭。

  連著幾天看鹿兒臉色,怎么哄都哄不好,白景源生怕他又生氣,結(jié)果他剛把手絹摸出來,就見阿瑟死死盯著他!

  這幾天學(xué)規(guī)矩,每當他做錯了,阿瑟就這樣,不罵他不說他,只這樣靜靜的看著他,然后不斷重復(fù)教他,直到他做對了為止。

  白景源嘆了口氣。

  這就是個不把下人當人看的時代?。?p>  阿瑟不止一次跟他講,當屬下不能發(fā)揮作用,那他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哪怕鹿兒是家將后代,并不是下賤的奴隸,依然要這樣伺候他。

  這些日子,雖然從來沒人跟他提起過死去的公子白,白景源還是察覺到了異樣。

  這個時代,制作精良的衣裳動不動就要好幾個月才能做好,他卻在來的第一天,就有合身的衣服換。

  這里這么多人,只有他和王后,以及那位女將軍,才可以吃魚吃肉,也只有他們,才能享用新鮮的水果,還有柿餅、桃脯、杏脯之類的零食,以及最重要的蜂蜜和糖塊。

  還有,明明他才來這里,除了王后身邊有限的幾個人,其他侍者以及下人,都像是早就認識他似的,每當他走過他們身邊,他們就會立刻匍匐在地,看都不敢看他,只有敬畏,沒有好奇。

  剛開始不在意,后來發(fā)現(xiàn)這些人貌似沒有要弄死他的意思,求生欲望一上來,自然什么都注意到了。

  他們在不知不覺的培養(yǎng)他的貴族習(xí)慣,或者說,想讓他與某個人看起來像一點。

  真的只是要求他看起來像,那些私底下的小愛好,就從來沒人管過他。

  比如他不愛魚膾,也不喜醯醢就湯飯,在這個缺醫(yī)少藥的時代里,他更喜歡吃熟透的東西……

  原本他也不知道這些原主的生活習(xí)慣,都是鹿兒,有一次見他跑去找庖彘,讓庖彘用雞子和了面粉在石頭上烙餅,私下里就對他發(fā)牢騷,說什么“魚膾那么好吃,你怎么不喜歡呢?”,還說“醯醢配湯飯多好吃!你怎么可能不喜歡!”。

  他有所猜測,卻不敢肯定,因為在他看來,哪怕是王后,也不可能膽大到混淆王族血脈。

  鹿兒等得不耐煩,一只手依然舉著,另一只手卻在寬大的袖子遮掩下戳他屁股!

  白景源覺得好笑,攤開絲帕把那橘子籽兒接了,這才把絲帕輕輕放他手里。

  他習(xí)慣了人人平等,把人當工具用,總覺得不習(xí)慣,但現(xiàn)在形勢如此,王后需要他扮演一個貴族,那他就必須有貴族的樣子。

  作為作威作福的那一方,其實沒什么好矯情的,但他不想改變這一點。

  繼續(xù)保持這樣的精神內(nèi)核,或許他才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說服自己,他真的曾經(jīng)在那個繁華的世界里活過三十多年。

  王后默默的看著,并未阻止。

  今日沒有舞女,也沒有樂工,白景源只覺帳中所有人的視線都若有若無的拴在他身上,隨著沉默的時間越久,他就越難受!

  福至心靈,他從果盤里拿起一只擦得干干凈凈的橘子,像任袖那樣小心的剝成一瓣瓣,撕干凈上面的網(wǎng)狀經(jīng)絡(luò),又拿出前幾日吃肉時阿瑟給他的銅削,將那一瓣瓣橘子剖開,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籽清理干凈,這才放到那黑底描金的漆盤中,推到任袖面前。

  任袖一直看著他剝橘子,見他辛苦好半天,卻拿給自己,不由笑問:“白不喜食橘么?”

  自從他開始學(xué)雅言,她就習(xí)慣用雅言與他交流,她總是說得很慢,白景源也能聽懂個大概。

  他自是不好說這橘子酸得要命,斟酌一番,這才道:”白年幼,橘涼,貪多不好?!?p>  他的生活習(xí)慣,任袖也知道,聽了這話,頓時沒了說話的興趣。

  要是從鳳凰臺出來,她沒有全副身心都用來算計后氏與公子魚,早注意到自家兒子最近喜歡吃魚膾,是不是他就不會腹瀉,以至于藥石無救呢?

  見她悶不吭聲的吃橘子,白景源突然覺得她挺可憐的。

  他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兒子沒了,他以后要給她當兒子。

  以后他想過得滋潤,王后最好長命百歲的好!

  這個道理很容易明白,就像他穿越之前,想要一輩子吃喝不愁,就得祈禱家里永遠日進斗金。

  白景源起身,出了大帳,去了大帳邊的小棚子,叫看著爐子的宮人給他一罐熱乎乎的香飲子。

  能為王后掌管飲食之人,都是心腹,見此,那人笑盈盈的應(yīng)了,取了王后平日里最愛的那種,裝了半罐子,放到托盤上,任由他捧進了大帳之中。

  知道以前學(xué)會的話難登大雅之堂,白景源再未說過那些土話,雅言還學(xué)得不太好,他還是努力表達自己的意思:“天涼,多喝熱湯?!?p>  支離一直候在一邊,往日里總是對他不理不睬,現(xiàn)在見他親手端來熱乎乎的香飲子,卻主動拿出了王后的漆盞,配合他倒了一盞。

  那罐子約莫足球那么大,白景源如今變小了,捧著那罐子,姿勢很是笨拙,卻沒人幫他。

  王后依然默不作聲的看著,等他倒好捧到他面前,平靜的接過喝了。

  許久,她才開口,像是問白景源,又像是自言自語:

  “樹橘柚者,食之則甘,嗅之則香;樹枳棘者,成而刺人。白,你是橘柚呢?還是枳棘呢?”

  白景源剛學(xué)會一點日常用語,哪聽得懂這個?便微微仰頭,只看著她笑。

  這一招百試不爽。

  甭管遇到什么情況,只要發(fā)自真心的微笑,讓人感受到你的友好,那么不管什么情況,都不會太過糟糕。

  白景源硬核知識懂得不夠多,生存智慧卻是滿滿的。

  畢竟白家一家子人精,他想過得舒坦,就得用心。

  只不過他技能點點歪了而已。

  見他傻乎乎的對自己笑,明顯就沒聽懂,任袖不由覺得好笑,正要逗他再說幾件話,就聽侍者來傳,說是后殳求見。

  他還帶了他的兄弟后锏,以及一名面生的小公子。

  任袖挑挑眉,看看身邊的白景源,本不想見的,突然改了主意:“讓他們進來吧!”

  

33度

醯醢(xī hǎi):醯是醋,醢是肉醬。我也沒吃過古法做的這東西,不知道啥味兒,就當是可以用來調(diào)味的肉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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