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前都不能靜默的同學,月考后更不能指望他們控制個人情緒的宣泄了。自社團活動室返回的路上,正好經(jīng)過業(yè)已專心致學的實驗班和創(chuàng)新班,余賢望一眼教室里的掛鐘,還差幾分鐘到晚自習上課鈴聲,介時喧囂會“稍微”得到約束——前兩節(jié)晚自習有老師看班。
擁有超強的抗干擾能力,他對呵斥周圍同學不抱熱情,這是費力不討好的工作,客觀上能提供互利雙方的學習環(huán)境,共赴美好未來;主觀上別人只會覺得你妨礙到了他的“自由”,免不了還要被說幾句:
“我有我的自由,你學你的,少多管閑事?!焙鲆暳酥圃煸胍舻氖聦?,仿佛一切事物牽扯到“自由”二字,就能占領無可爭議的道德高地。
余賢缺乏為不熟識的人著想的好心,亦未肩負維持班級紀律的責任或職位,在被打擾到前,向來是緘默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與他持同樣想法的學生,沒有強悍的抗干擾能力,又不敢親身去制止噪音的源頭,紛紛帶上耳塞,在心理上增強抗噪音能力,然后期待著——總會有“英雄”站出來的。
他們的心理和眼神支持太過隱晦,以至于真正在維持紀律的班委和“多管閑事”的唐楞嚴,經(jīng)常有孤身作戰(zhàn)的體會。
噪音制造者反倒越戰(zhàn)越勇:“嚯,誰讓你中考成績差,分不到好班;家里又沒錢,去不了私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怪我?”歪理中竟然蘊含著那么幾分道理。
南珠市的人口越來越多,新的高中尚未建好,各所公立高中只得降低入學條件擴招。據(jù)班主任回憶,去年高一有17個班,他帶2個;今年高一有23個班,他帶4個。
南珠二中本就不如南珠中學,這一擴招,南珠中學先拿走了大部分優(yōu)質生源,異軍突起的私立國際學校再劫走一批,南珠二中只得被迫招收大量更低層次的生源,過了高中線的學生只多不少,唯差異巨大罷了。
這就是南珠二中的現(xiàn)狀,在普通班,永遠是一大群不想學習的人,包圍著一小撮成績不怎么理性,又想學習的人。
余賢,唐楞嚴和寧瀟湘吃了平衡各班生源的虧,要掙脫泥沼,只得更加勤奮地學習,等高二文理分科——盡管余賢再三勸說,唐楞嚴依舊醉心于扭轉班級秩序,擔任紀律委員的他,把開學以來積攢的人緣盡數(shù)敗光——想學習的人嫌他辦事不力,不想學習的人瞅他極不順眼。
分班與創(chuàng)作的雙重壓力下,余賢不得不承認,寧瀟湘雖然虛偽,傲慢,但學習好,表現(xiàn)文靜,從不影響別人,比起唐楞嚴時不時起身去維持紀律,確實是班里最適合做同桌的人。
寧瀟湘也是這么認為,即使余賢以公謀私,看著不順眼,卻不會隔三差五騷擾她,也不背地里傳流言,比起唐楞嚴更會看氣氛說話,毫無疑問是班里最適合坐同桌的人。
而兩人的默契到此為止,除了必須的交流外,不肯浪費一點口水。心里惦記更多的,是社團聚餐那晚的不愉快。
翻找著抽屜,余賢實在尋覓不到飯卡的蹤影,下意識地偏過頭詢問同桌,轉念一想,如果是他拾到寧瀟湘遺失的飯卡,先遞交至失物招領處,再閉口不言,惡趣味地讓她著急一陣。
于是脖頸一梗,扭頭回來,計劃著明天去失物招領處碰碰運氣,再找不到,趕緊去掛失飯卡,以免被人撿到惡意消費。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喚,一張飯卡從空中安穩(wěn)地落在余賢桌上。扔完飯卡,寧瀟湘冷著臉繼續(xù)寫試卷。
她追求對事不對人的境界,被舍友合伙欺壓,她反抗成功,絕不落井下石多詆毀幾句;反感魏艾評的追求,她敬而遠之,心中厭惡至極,口頭上從未造謠誹謗;當然這不是死板的教條,為了考驗余賢品性,確保自己沒有流言,許念白的風流過往信手拈來。
總的來說,只要不觸及底線,她的言行舉止遵循著自我認為的“通情達理”:余賢的功利嘴臉固然不討她喜歡,但曾經(jīng)抵御追求者的幫助是不爭的事實——即便抱著討好或其他私心,寧瀟湘不認為一個企圖利用社團使用學校電腦寫小說的人,會無條件地釋放善意。
她缺少制衡余賢的把柄,那晚的見聞是否流傳,全在他一念之間。
所以,既是守口如瓶的“獎勵”,也是對過往恩情的回報,寧瀟湘將飯卡物歸原主。
余賢撇她一眼,印象里虛偽而傲慢的同桌極少對自己有好臉色,兩人間的交流很大程度上是制衡追求者的權宜之計。隨著帥哥們相繼鎩羽而歸,寧瀟湘的追求者暫時偃旗息鼓,自然不需要與他更多的交集。
那么,她歸還飯卡的動機,顯然是籠絡自己,不要泄露那晚的見聞。
其實他不是八卦之人,哪怕窺見寧瀟湘上午同魏艾評摟摟抱抱,下午和許念白卿卿我我,都不會吱一聲。
可寧瀟湘長期以往的冷漠,那晚上明顯的懷疑,用他寫小說的事?lián)Q取許念白的情報,還威脅他——余賢不怕威脅,但很生氣。
偏見歸偏見,收好飯卡,他還是曉得事理的,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謝了?!薄啾取爸x謝”少了幾分真摯,多了幾分應付式的感激。
寧瀟湘聽得出來,沒做回應,在不經(jīng)意地交集后,雙方又各自回到了相互平行的軌道上。
前兩節(jié)晚自習在看班老師的注視下勉強保持著安靜,對于那些摸魚的學生,老師提醒兩句,發(fā)現(xiàn)其“虛心認錯,下次還敢”的態(tài)度后,索性睜一眼閉一眼,把心思沉在明日課堂的準備,以及為上講臺請教的學生解惑。
作為公立學校,南珠二中收晚自習的教師補貼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人地收20,還擔心被人舉報亂收補課費,因此均攤到每個老師身上的晚自習看班津貼,比班主任的200元更具有象征意義——兩節(jié)課的時間,老師單獨開個3-5人的小補習班,都不止300元了。
第二節(jié)晚自習的下課鈴一響,老師憑借職業(yè)道德多待了10分鐘,等不到更多上臺請教的同學,反收到了大多數(shù)學生催她快走的眼神,于是順應“民意”地離開了。
大家還沒來得及歡呼,勞動委員走上講臺,道:
“大家先安靜一下,有件事要公布,明天下午有勞動課,我們班負責食堂菜地和附屬植被的除草任務……”
講臺下一片哀聲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