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時。
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碧霄閣的花花草草得到露水的滋養(yǎng),生長得尤其茂盛,襯托起整個庭院如同花島一般,鳥語花香,美不勝收。
花園中一道白色身影正在練劍習(xí)武,劍法宛若蛟龍,幻影重疊,速度之快幾乎令人無法分辨,如風(fēng)輕擦耳畔,根本無法察覺是一人在舞劍。
輕點腳尖,好似蜻蜓點水,手中有劍似無劍,少女輕盈曼妙的身姿在空中綻放,美妙至極。一劍舞畢,如鏡花水月夢一場,空靈純凈,虛無縹緲。
“霜兒?!?p> 慕?jīng)銮逭驹谶h處將自家徒弟的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甚為滿意,傷勢未愈的情況下能在短時間內(nèi)練成這樣一套劍法并且舞得出神入化,很不錯了。
“師父,還可以吧?”
“很好,收拾一下,順便幫師父去玄音閣挑一支簫,等你回來,咱們就出發(fā)?!?p> “那師父,您要什么簫???”
“你看哪個順眼,就選哪個。”
“???”
慕?jīng)銮彘L袖一甩,轉(zhuǎn)身離開,嘴角掛上了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此招,一舉兩得,好不利索。
翎千霜也不敢耽擱,御劍直飛玄音閣,只是在門口撿到了一個香囊,看著只覺眼熟,想起是司尊經(jīng)常佩戴的,便收了起來。
一路上也沒有人阻攔,進入閣中,一青衣女子在長老位上入定休息,翎千霜一眼便認出這是覃小禾。
害怕驚擾到她,只得輕聲呼喚:“姐姐?”
覃小禾倒是機警,其實早就察覺翎千霜進來,本以為會被結(jié)界阻攔,沒想到竟會進來地如此順利。
“你是涼清的徒弟?”
“是的,姐姐怎么會……?”
“玄音閣的結(jié)界向來只對所謂四尊及其直屬弟子開放,想來只有涼清近期收了個徒弟,沒想到是你?!?p> 翎千霜疑惑,微微一笑:“為什么是四尊?不是五尊嗎?”
“你來做什么?”
似是有意回避翎千霜的問題,覃小禾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另一邊。有些事情,提起來對誰都不好,還不如就將它埋葬在心里來得更讓人解脫。
察覺到緊張的氣氛,翎千霜沒有追問。
“師父讓我來幫他挑一支簫?!?p> “你不是不懂樂器嗎?”
“是啊,所以師父說,哪個順眼就讓我拿哪個?!?p> 翎千霜有些心虛,她還真是神經(jīng)大條,這種話竟敢說出來,這要是讓師父知道了,可就不是罰倒立那么簡單了。
覃小禾倒是笑了出來,她閉關(guān)這些年,慕?jīng)銮宓男惺路绞绞裁磿r候這么隨意了?
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翎千霜,總感覺有些奇怪,悄悄用法術(shù)試探,要不是她心理素質(zhì)強大,怕是早就驚嚇過度了。
慕?jīng)銮寰谷粚w元柷,這個對仙界如此重要的法器融在了翎千霜的身體里為她保命。天啊,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口口聲聲生死大愛,無欲無求,冷漠絕情的慕?jīng)銮鍐幔?p> “姐姐,你怎么了???”
“沒事,你跟我來?!?p> 覃小禾好容易回過神來,這消息,也太震撼了,她一定要去找云景晟問問清楚。
剛到簫室,翎千霜的眸子放光一般,別提有多閃亮了。
“挑一支吧。”
翎千霜像欣賞藝術(shù)品一樣,細細看了好久,只覺每支都精美絕倫,猶如珍寶。最后,她眼前一亮,取下了角落里最不顯眼的那支素雅到極致的簫,只有幾根銀絲點綴,淡雅樸素。
她回頭看向覃小禾,表示詢問。
“很適合?!?p> 覃小禾本來還覺得這支簫太過樸素,與慕?jīng)銮宓牡匚粯O不符合,但現(xiàn)在想來,這支簫和慕?jīng)銮迩謇涞h的氣質(zhì),也是貼合地天衣無縫了。
“姐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p> “這個是我在玄音閣門口撿到的,應(yīng)該是司尊的香囊,我現(xiàn)在必須要和師父下山一趟,所以可以請你幫我還給司尊嗎?”
覃小禾一動不動地盯著翎千霜手中握著的香囊,眼眶有些濕潤,明明想要接下,卻硬生生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地面上。
“你回來自己給他吧?!?p> “姐姐,我自從來到長留,平日里見到司尊,雖然衣服常換,但這個香囊始終不曾離身,想來應(yīng)該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丟了一定很著急,所以還請姐姐幫我一下吧?!?p> “終日不曾離身?”
“對啊?!?p> “可為什么,我自那以后,幾乎從未見他戴過……”
“姐姐,你說什么?”
覃小禾的聲音很小,翎千霜又離得遠,根本沒有聽見這一句。
“沒事,你給我吧,我?guī)湍戕D(zhuǎn)交給他。”
“謝謝姐姐,我先走了?!?p> 翎千霜將香囊放在覃小禾伸出的顫抖的手掌中,握緊那支簫,御劍而去。
香囊保存的很好,顏色依然鮮艷,上面的刺繡工藝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看得出來繡這枚香囊的人很用心,而收到它的人,也是將它視作珍寶,小心翼翼地保管著。
覃小禾將香囊翻到反面,右下角的“禾”字異常顯眼。她緩緩從墟鼎中取出那枚存放了很久的香囊,與她手中齊昃的香囊款式、繡工均出自一人之手,翻過面來,右下角繡著的,是“昃”。
只是這香囊,一個用的是金粉色絲線,另一枚則用的是銀藍色絲線,典型的——仙侶配色。
她將那兩枚香囊抱在胸前,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是落了下來,她呢喃:“終究,我們誰都放不下?!?p> 碧霄閣。
“師父,簫取回來了?!?p> 慕?jīng)銮逡恢痹诔厮杂^微翎千霜,其實讓她幫忙取簫是次要,送香囊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如果遭遇樂戰(zhàn),其實翎千霜手中的九霄環(huán)珮就已經(jīng)足夠了。不過,小丫頭選得這支簫,確實還不錯。
為節(jié)省時間,慕?jīng)銮鍖⒑嵤栈匦娑?,直接帶著翎千霜御風(fēng)而飛。翎千霜平常自己御風(fēng),法力太低也不敢速度過快,都是慢慢悠悠地飛,權(quán)當散步。但今日,卻是格外不一樣呢。
“師父?”
“嗯?”
“那支簫叫什么名字???”
“獨幽?!?p> “獨自幽靜,倒是和師父蠻配的。”
慕?jīng)銮逯皇俏⑿?,沒有認同也并不反駁。
若是放在以前,獨自幽靜確實是他的寫照,但是現(xiàn)在,自從你來到我身邊,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句話,他永遠也不會說出來,就好比這份情,他會將它永遠埋藏在心里……
其實,自從翎千霜來到碧霄閣,慕?jīng)銮宀⒎菦]有發(fā)覺自己的不一樣,只是一直將它當做對徒弟的愛護。
但是他漸漸發(fā)覺,自己的行為甚至已經(jīng)不受自己控制,保護她,擔(dān)心她幾乎已經(jīng)變成了他的本能。
雖說他斷七情絕六欲,但他也并非感情遲鈍,多多少少都是有感覺的。
直到為了救她的命,他竟將歸元柷融合在她體內(nèi),這個舉動,他很長時間都無法相信是自己做出來的。
當覃小禾出關(guān),他見到失魂落魄的齊昃,決定幫助他們的那一刻起,他就想通了這份情。
這份情,不是恥辱,不是錯愛,僅僅是一個時間、地點、對象都是意外的一個巧合而已,注定沒有結(jié)果,也不可能有結(jié)果。他們,永遠都只會是師徒。
緣分是天命所定,他躲不開更逃不開,他只是可惜,這終究是段孽緣。
“師父,玄音閣的覃長老是不是和司尊……”
“是啊,所以為師并非真的讓你去取簫,而是轉(zhuǎn)交那枚香囊。”
“那,師父,你可以給我講講他們的故事嗎?”
“其實,你師伯原本是性情溫和,待人極好的,后來才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幾百年前,覃小禾與你師伯本是長留山乃至整個仙界人人羨慕的一對璧人,比任何神仙眷侶都要更加幸福,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叫齊琛。
后來,仙魔大戰(zhàn),夜阡塵為了搶奪銷毀歸元柷,混入長留,擄走了還在襁褓中的齊琛,并以此作為要挾,要求長留拿出歸元柷交換齊琛。
齊琛的性命握在夜阡塵手中,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當時歸元柷就在你師伯的墟鼎里,但他始終沒有拿出來過,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兒被夜阡塵掐斷脖子,葬送性命?!?p> “所以后來,覃長老就離開了師伯?”
“是啊,她說她嫁給了一個冷血無情,為了區(qū)區(qū)一個歸元柷,連自己的骨血都可以放棄的負心漢,便與你師伯和離,一個人在八重天閉關(guān)了這許久。說是閉關(guān),其實就是療傷罷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實齊琛生下來就有疾病,活不過三歲的,你師伯害怕小禾知道后傷心,便一直瞞著她。
直到做出那個選擇的時候,他想的也是將來齊琛不會受到病痛的折磨,小禾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假若齊琛是個健康的孩子,別說是歸元柷,就是捎帶上鳳鸞笙和自己的性命,你師伯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救下來?!?p> 慕?jīng)銮彘L嘆一聲,真是造化弄人啊。
“所以,其實師伯從未放棄過覃長老和孩子,在他的心中,他們永遠是最重的。”
翎千霜感慨著,也跟著慕?jīng)銮鍑@氣,希望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吧。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要緊的話,還是得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解釋清楚,沒有人能幫得了他們。
“那這歸元柷后來怎么就遺失了呢?”
翎千霜天真地眨著眼睛詢問慕?jīng)銮澹皇悄經(jīng)銮鍏s尤其尷尬,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索性直接拒絕回答。
“這件事以后有機會讓你師叔告訴你,我也不太清楚。”
懵懂點頭,總感覺師父在隱瞞什么。
“不過現(xiàn)在好了,鳳鸞笙,云水笛和歸元柷都在師父的墟鼎里好好放著呢,肯定不會再遺失了。”
慕?jīng)銮遄⒁曋崆?,心里暗道:是啊,只要為師不會把你弄丟,這歸元柷就永遠丟不了。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踏上了尋找八音的探索之路。
五柳殿。
“景晟,我問你,歸元柷為什么會在翎千霜體內(nèi),它不是在齊昃手里嗎?”
“你說什么?!”
云景晟正在沏茶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滾燙的水濺在了手臂上,雖然痛灼,但也只是簡單擦拭處理,還是覃小禾的話對他更有吸引力一些。
“我問你歸元柷為什么會和翎千霜的血脈融為一體,與她同生共存?”
云景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什么情況?他還沒有開始助力,師兄就這么給力的嗎?
愣了半天,又深深看了一眼覃小禾,云景晟還是決定將最近發(fā)生的所有事都告訴她,包括暗影流光的事情。畢竟,女人更懂愛情。
大概談了有兩個時辰,云景晟的嘴終于停住,趕忙咽了一大口茶水潤嗓,茶已經(jīng)涼了。
這下該輪到覃小禾驚異萬分了,若不是她知道云景晟肯定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性格,怕是會以為他得了什么失心瘋,到處胡言亂語。
云景晟看著覃小禾的表情,與他當日在石塔中的表情如出一轍,他對這種感覺深有體會,此刻覃小禾最需要的,就是一杯熱茶。
“這,這,這還真是,天命所定啊……”
覃小禾已經(jīng)找不出形容詞可以形容她此刻的感覺了,發(fā)出這樣一聲感慨,已經(jīng)是她還正常,沒有被嚇到的充分表現(xiàn)了。
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所以云景晟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但覃小禾的樣子,實在是太滑稽了。
深吸一口氣,覃小禾終于找回了自己正常的思維。掐一下自己,有點疼。沒錯,她沒有在做夢。
“所以咱們得幫他們?!?p> 云景晟白了覃小禾一眼,這不等于說了一句廢話。
“問題是,怎么幫?”
“怎么幫?”
“我要知道我還問你啊。我說小禾,你不會是閉關(guān)太久腦子不好使了吧?”
“你別得寸進尺啊,好歹之前你還得尊稱我一聲師嫂呢。”
“是,師嫂。那你想到對策了嗎?”
“明日,你跟我下山?!?p> “好嘞?!?p> 云景晟打了個響指,他就知道,撮合感情這種事情,還是得找女人來干。
哎呀,只可憐了齊昃,長留五尊如今只留下他一尊在這兒守著。還好,云景晟也算有點良心,當晚就召回了成垚,只說是外出辦事,讓他幫著齊昃打理山中事務(wù)。
云景晟送走覃小禾后,心情無比激動,師父交給他的任務(wù),終于是有些眉目了,他馬上就要有二師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