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白云觀的噩夢
竹瀝急忙趕回觀中,只見觀門緊閉,整個白云觀透著一股沉沉的死氣,陰風(fēng)陣陣。他心中一驚,慌忙推門而至,眼前的一幕,讓他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整個白云觀中尸橫遍地,都是被人一劍封喉,了結(jié)了性命。不知哪里吹來的風(fēng),帶著一股濕氣,穿過院中錯落的房屋,發(fā)出慘烈的嗚咽聲。
他急忙上前確認,多么希望有哪一個是活著的,可是越找下去,越是心如死灰,好像有人用刀尖不斷的剜他的心臟,一刀又一刀,鉆的生疼。
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開始清點人數(shù),這一數(shù)發(fā)現(xiàn)少了四人,在數(shù)一遍,還是差四個。
果然還有活著的,他欣喜若狂,他們定是躲了起來,他想個護犢子的母獅一般焦急的咆哮道:“白居!天葵!荸薺!碧泉!”然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嗚咽風(fēng)聲。
他再次喊道:“白居!天葵!荸薺!碧泉!”還是無人回應(yīng),此時耳畔傳來了碎裂的聲音,竹瀝急忙聞聲尋去,只見平日擺在院子中的八口大缸,碎了一個。
他定睛一看,那剛中凝著一塊粉紅的若大冰塊,他急忙上前,想看的仔細些,只見那粉紅冰塊之中竟凍著一人,原來這被水沖淡了的鮮血凝成的冰塊。
他慌忙用法力化開了那冰,隨著陣陣血水的滴答聲,竹瀝終于看清了,里面是一個被扒了皮的人,死狀慘烈的讓他不由的頭皮發(fā)麻。
然后第二口缸,第三口缸,第四口缸接連發(fā)出破碎的聲音,如出一轍,又是接連幾次的血肉模糊,四個,一個沒少。死狀慘烈。
他雖是年過半百,見聞深廣,卻也不禁這被屠了滿觀的巨大的打擊,憤怒和絕望使他雙腿一軟,顫顫巍巍的向后退了幾步。
這時剛才報信的弟子軒宇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站在了他身旁,露出詭異的笑容。
眼前的這個弟子雖然穿著觀服,可竹瀝心里明白,四十八個弟子,除了紫蘇,全部遭遇不幸,眼前這人根本不是他的弟子軒宇。他憤怒的拔出劍,近乎瘋狂的咆哮道:“是你屠了我白云觀?!”
那人輕蔑的笑了兩聲,聲音詭異。笑罷,兩只手緩緩伸去,生生將軒宇的皮囊扯了下來,搖身一遍成了一個黑衣男子,手里拿著一個邪氣四溢的銅爐。
竹瀝使出全身的力氣一劍朝那人刺了過去,那男子朝他輕蔑的撇了一眼,動也不動,徒手將那劍刃輕輕一彈,便摸了這一招的威力,劍“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冷笑一聲,不屑道:“竹瀝,就憑你也想殺我?”
眼見著殺人兇手如此囂張,憤怒瞬間涌上了天靈,竹瀝赤手做法,朝那男子揮去,那男子側(cè)身閃開,兩只手上黑煙四起,他冰冷的道了一句:“竹瀝,這么愛給人當(dāng)師傅嗎?那你就好好在這里當(dāng)你的師傅吧?!?p> 說罷,他手里的黑煙迫不及待的鉆進了這四十七個弟子的身體里。“你又在做什么?。俊敝駷r怒吼道。
眼見自己弟子們死后都不得安寧,心如刀絞,撿起落下的劍,以雷霆之勢朝那男子心口刺去,那黑衣男子冷笑兩聲,一臉不屑一顧,順間化作一團黑煙,獰笑著,消失了。
竹瀝看著地上這些橫七豎八的尸體,好似看到了一張張哀怨的臉,正在哭訴著“師傅,你為何不替我報仇?!?p> “哐啷”一聲,竹瀝手中的劍掉在了地上,一張絕望的臉上,老淚縱橫。
神奇的是,第二天清晨,隨著第一縷陽光的到來,這些弟接連醒了過來,見竹瀝癱倒在院中,披頭散發(fā),神情呆滯,急忙沖了過來。
白居更是一把扶起竹瀝,表情擔(dān)憂的問道:“師傅,您這是怎么了?”
紫蘇倒吸一口涼氣,朝后退了幾步,一掌撐在了屋里的木桌之上。
“到這就算結(jié)束了嗎?”銀塵道。竹瀝繼續(xù)說著:“這緊緊只是開始,他們白天就與從前一樣,練劍,打坐,砍柴的砍柴,挑水的挑水??傻搅送砩咸枏氐茁湎?,又會變那的樣子,橫七豎八的躺在這觀中的個個角落?!?p> 紫蘇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腦海中皆是昔日,師兄師姐們打鬧嬉笑的場景,她想起初進觀中,白居師兄為治好他的傷勢偷偷去山中采藥,那藥材珍貴稀少,常常一去就是幾日,每次回來都是蓬頭垢面。
還有天葵師兄,日日陪她練劍,每次下山都會尋些小物件回來逗他開心。荸薺師兄更是日日做些好的吃食給她,對她關(guān)懷備至。想到這里,淚水又大顆大顆的落在衣衫之上。
竹瀝嘆息一聲,目光中是藏不住的哀傷,他看著紫蘇,無奈的說道:“蘇兒莫要再哭了,快走吧?!闭Z氣之中盡是心酸,他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對手,雖不知此事為何發(fā)生,但他此刻最害怕的就是這最后一個徒弟也遭遇不測。
紫蘇早已泣不成聲,聽見師傅要攆她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死命的拽著師傅的衣袖。啜泣道:“師傅,別攆我走!”竹瀝見紫蘇這般,又是一陣難過,慌忙將她扶起。
銀塵面色沉穩(wěn)的看著二人,冷靜的說道:“我們自是不能走,更是走不了。”
竹瀝聽他這么一說,忍不住問道:“為何?”銀塵道:“沒解開謎題,自然走不出這百芳宮。”
“你是說,你們?nèi)チ朔錾I降陌俜紝m?”竹瀝聽到百芳宮三個字,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紫蘇此時已稍稍冷靜了下來,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道:“師傅你知道百芳宮?”“嗯。”竹瀝長長的嘆了口氣,又道:“你是我白云觀最后一個弟子,觀內(nèi)剛剛遇到如此變故,你又此時回來,這,這......”竹瀝又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紫蘇自顧自的感嘆道:“這可怎么辦啊?!北绕鹱约核鼡?dān)心的是這些師兄師姐,自己不能眼睜睜看著,什么也不做,可她能做什么?該怎么做?越是努力的尋找辦法,腦子里越是混亂一片。
銀塵看著紫蘇,他知道,她此刻的腦子一定是亂的,他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遞給紫蘇,溫聲道:“殿下你現(xiàn)在是個凡人,凡人是要吃飯的。不如,你且喊你的師兄們給你做些吃食來?!闭f罷,便推開房門,完全沒有留給紫蘇思考的時間。
紫蘇不解的看著銀塵,銀塵也不多做解釋,目光堅定的朝她看著。好像在說:“殿下,信我?!?p> 不知為何,她心里突然不慌亂了,銀塵的那一個眼神像是一個強有力的定心丸。她知道他這般從容,一定是心里有了辦法。
她紅著一雙眼朝外望去,門外的弟子們練劍的練劍,劈柴的劈柴,說笑的說笑,一副生機勃勃。
紫蘇嘆了口氣,正欲走出,竹瀝拉住紫蘇,紫蘇看著面前蒼老的容顏,心里陣陣酸楚,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輕聲道了一句:“師傅就讓徒兒陪著您吧?!?p> 竹瀝不肯松手,他生怕自己一松手就失去了這最后一個徒弟。他依依不舍的看著紫蘇,紫蘇也看著他,目光中是無法掩飾的難過。
面前的師傅,臉上多了幾道皺紋,鬢角也生了白發(fā),師傅這是受了太多的苦,他早就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間被人屠了全觀,這種打擊已一次就足以取人性命,可更殘忍的是,日日夜里都要受一次這樣的折磨。
想到這,紫蘇眼睛又是一紅,她怕師傅看見,又惹他老人家難過,便一把推開師傅,胡亂的抹了抹臉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紫蘇抬頭看天,此時正是黃昏,暮色降至。銀塵也跟了出來,站在她身旁一言不發(fā)。
紫蘇回頭看他,輕聲道:“一定要吃飯嗎?”“嗯?!便y塵回應(yīng)著。
紫蘇一改臉上心事重重的樣子,帶著笑容,歡快的像人群中走去。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走到正在練劍的白居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嬌道:“師兄,我餓了。”白居停下手里的動作佯裝生氣道:“餓了才想起師兄,不餓都是纏在師傅身邊的!”“好師兄。”紫蘇不依不饒的糾纏道。
白居最是受不了這個小師妹撒嬌,一臉疼愛的對紫蘇說道:“好啦好啦,你天葵師兄和碧泉師姐已經(jīng)給你做飯去了?!?p> 她看著眼前的師兄,想起剛才師傅的話,心中不免狠狠的疼了一下。
她心道:“師兄,你放心吧,蘇兒一定替你報仇?!?p> 白居看了一眼銀塵,奇道:“對了蘇兒,你帶回來的這是什么人啊?!薄耙粋€朋友?!弊咸K笑著回罷,眼睛朝著銀塵望去。
銀塵坐在觀中的欄桿上,正歪著頭,兩個腿一搖一晃,悠閑自得的朝這邊望著。
這時,院子里飄起了陣陣飯菜香味,映著余暉讓人忍不住聯(lián)想到家的味道。這里對紫蘇來說,就是她的家。
天葵和碧泉二人端著菜碟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弟子手里也都紛紛端菜碟。朝這邊走了過來。
碧泉笑著對白局喊道:“白居,快去抬桌子,今天咱們就在外邊吃吧。”白居搓了搓手,一次迫不及待的樣子,道:“就等你下令了!”說罷便拉著荸薺去抬桌子。
其實觀內(nèi)是有飯?zhí)玫?,不過他們想著飯?zhí)萌颂嗔?,難免嘈雜,又想與紫蘇單獨說說話,所以準(zhǔn)備在院子里吃。
不一會兒,白居和荸薺二人便抬著一張木桌朝這邊走來,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八口大缸中間寬敞的位置,紫蘇看著如此情景,鼻子又是一酸。
“蘇兒你怎么了?”天葵看著紫蘇泛紅的眼睛,語氣中盡是關(guān)切。
紫蘇揉了揉眼睛忙道:“無事無事,實在是不好意思太想念大家了?!?p> 說罷她上了臺階拉來銀塵,見大家拿凳子的拿凳子,擦桌子的擦桌子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忙,又去屋子里喊來師傅。
三個人一起來到桌前坐下,眾人也都坐下。臉上洋溢著久違笑容,讓人心生溫暖。
見大家紛紛拿起了筷子,碧泉這才說道:“今天為了慶祝蘇兒回來,咱們以茶代酒干一杯?!北娙苏诩娂婍憫?yīng),卻多是一個稚嫩的聲音:“蘇兒姐姐,師傅說你道天上去當(dāng)神仙了,是真的嗎?”
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正拉著紫蘇的衣角,認真的問道。這是紫蘇飛升之后,白居在城中遇見的孤兒,見他無依無靠甚是可憐,便帶回觀中收養(yǎng)。
天葵見旺兒跑了出來,便佯裝生氣道:“旺兒,都說了你要和師兄們在飯?zhí)贸燥?,怎么又跑來了?!蓖鷥旱椭^,一臉委屈。紫蘇急忙起身,將旺兒抱起,心疼道:“師哥,莫要嚇到孩子?!?p> 旺兒雙目一垂,委屈道:“我只是想看看,神仙是什么樣子?!贝蠹衣犃诉@話都覺旺兒可愛,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眾人都笑了,旺兒知道這是沒事了,便擠在了銀塵的身旁,眼巴巴的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大哥哥,我想和神仙姐姐坐在一起,可以嗎?”
銀塵放下手中的筷子笑了笑,道了句:“好。”
紫蘇也坐了下來,一桌人說說笑笑的吃完了飯,好不熱鬧。
眼看暮色降至,夕陽開始不斷下沉,天空已經(jīng)暗淡了許多,師傅的臉上也多了一絲憂慮,紫蘇這才意識到時辰快要到了。
旁邊的銀塵也注意到了竹瀝的表情,低聲對紫蘇說道:“殿下,我們該出門了!”
紫蘇起身,對著這一桌子熟悉的笑臉愧疚的說道:“那個,各位師兄師姐,蘇兒還有點事先出去一趟,去去就回?!?p> 旺兒聽聞紫蘇要走,一把抱住了紫蘇的腿,一臉不舍道:“蘇兒姐姐,你別走?!?p> “是啊蘇兒,你才回來,怎么又要出去?!卑拙右宦犠咸K要走也著急了?!皫熜郑沁@樣的......”紫蘇解釋著,眼看暮色已經(jīng)低落,天馬上就要黑了。
銀塵起身行了禮數(shù),信口說道:“近來聽說瓦松山上有妖物,天君派我二人前來查探,耽誤了時辰自是不好交代,還望各位海涵?!?p> 眾人聽銀塵如此說,都不好再留紫蘇,只是目光依舊戀戀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