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狗改不了吃屎

　　三天的時間。

　　安穩(wěn)了數(shù)十年的蘑菇山，一朝便被徹底的掀翻了天。

　　密林中可聞吼聲震天，稀疏處可見煙塵滾滾。

　　猶如世界末日來臨一般，群獸皆是惶惶不可終日，絕大多數(shù)主動舍棄了老巢，開始成批成批的向著山中深處遷徙。

　　山中本無路，雜草叢生，荊棘密布，可這三天來，數(shù)以千計(jì)的獸潮，卻硬生生的給踐踏出了好幾條能供人通行的小路。

　　與山中一片狼藉截然相反，蘑菇山腳下熱鬧歸熱鬧，繁忙歸繁忙，一切卻是有條不紊。

　　白馬村中，不分男女老幼皆都齊齊出動，人人手提肩扛，忙碌個不停。

　　雖然大多數(shù)人臉上都帶有倦色，但那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燦爛笑容，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不是過年，勝似過年！

　　望著不遠(yuǎn)處，長達(dá)幾丈成堆的“戰(zhàn)利品”，站在路旁的劉里正，對著身邊聞訊趕來的幾位臨村里正，語帶得瑟的大聲嚷道：“怎么樣？瞧見了吧！你們這群老家伙，到底是服還是不服？”

　　“老東西，得意個屁??！”白河村里正——張大河暗自在心里咒罵了一句，一豎大拇指口不對心的笑贊道：“服，當(dāng)然服了！要不，咱們這幾個挨著很近的村子，怎么也就你們白馬村出了一名秀才公呢？”

　　話到這里，他扭頭朝身邊幾人打了個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的眼色，又道：“劉里正，我看你們這邊好像挺缺人手的，不如讓我們村中的青壯也過來幫忙吧？”

　　其余幾個里正立刻會意，看著面前那一只只已經(jīng)死透的野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連連點(diǎn)頭，異口同聲的附和道：“對啊，對啊。俗話說得好，鄰里好，賽金寶！劉里正，咱們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交情一向不錯。有事你就說話，可千萬別跟我們客氣哪！”

　　這話半真半假，多年鄰居是真，但交情嘛……

　　說白了，一文不值。

　　每次見面，點(diǎn)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至多，也就是開口不咸不淡的問個好，然后便沒有下文了。

　　劉里正雖是古稀之年，可腦子卻半點(diǎn)也不糊涂，自然能聽明白這話中隱藏的深層意思，內(nèi)心不禁一陣?yán)湫?，不動聲色的說道：“不敢勞煩你們了！我看哪，現(xiàn)在村中人手還勉強(qiáng)夠用。等實(shí)在不夠用了，老朽再向各位張口吧！”

　　一聽這話，幾個里正立馬就傻眼了。

　　要知道他們今日來此，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幫忙一詞只是場面話，渾水摸魚，打打秋風(fēng)才是真正的目的！

　　其實(shí)，真要說起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

　　誰讓白馬村弄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一下子就打了這么多的野味？

　　附近的村民，不知道倒也算了。但凡是知道的，又有誰能坐得住，又有何人不眼饞？

　　只是還沒等他們張口表示反對，劉里正又自問自答道：“怎么，不愿意？行啊，那也無所謂。你們就當(dāng)我沒說過這句話好了！”

　　“不行，一口唾沫一口釘，你休想說話不算數(shù)！”張大河在幾個同來的里正中年紀(jì)最小，反應(yīng)也最快，當(dāng)即雙眼一瞪，大喝道：“劉里正，我這就回去安排人手，隨時準(zhǔn)備過來幫忙！”

　　話一落，也不等其他幾位有所表示，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扭頭就走。

　　不過，人還沒往前走上幾步，又被劉里正給叫住了。

　　老人輕輕的一擺手，淡淡的笑道：“張里正，算了。

　　這人，你就不必叫了！

　　不過，你們幾個來一趟也挺不容易。就各自挑些野味帶回去，給村民們打打牙祭吧！”

　　“真的？”張大河倏地轉(zhuǎn)身，一臉狐疑打量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劉里正，這話可是你說的！”

　　“當(dāng)然！”劉里正一拍自己有些干癟的胸膛，意氣風(fēng)發(fā)的吐出了兩個字。

　　“隨便我們拿？”又一位里正不放心的問了一句，雙眼冒著綠光，直盯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只野鹿不放。

　　“自然，只要你們能拿得動就行！

　　不過，我可把丑話先說在前頭。

　　便宜好占，但也要量力而行。

　　可別再像幾十年前某人那樣，明明是自己當(dāng)時貪得無厭，硬把身子給累趴了。

　　最后，卻又賴到我頭上！”

　　這話一出口，其他幾位里正便呵呵的笑了。一個個也不說話，只將有些玩味的目光，投向了當(dāng)事人。

　　事情雖然過去很多年了，可到現(xiàn)在他們都記憶猶新。

　　那一次，山中不知何故失火，焚燒了足足兩日。

　　當(dāng)時還算年輕的他們，一起結(jié)伴上山查看，運(yùn)氣不錯之下，倒是撿著了不少被大火燒死的野味。

　　就是眼前之人，為了想獨(dú)吞一只兩百多斤的野豬，硬是耍了些無賴手段，一個人背下了山。

　　結(jié)果……

　　野豬是搶到手了，人卻大病了一場，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最后，為了自己的面子，還栽贓到了劉里正頭上……

　　瞧著同來之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張大河不由得老臉一紅。

　　某人？

　　這劉老不死口中的某人，可不是指別人，正是指他自己——張大河啊！

　　好在，畢竟是做了幾十年里正，臉皮練得夠厚，也不過眨眼功夫，便恢復(fù)了常態(tài)，訕訕的笑了笑，輕聲道：“劉里正，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我早就忘了，你怎么還一直揪住不放，耿耿于懷呢？”

　　“張里正，我可沒耿耿于懷??！我這只是好心提醒一下，省得某人到時候老毛病又犯了！”

　　“不會，不會，早就治好了。這回，你就徹底把心放回肚里去吧！”張大河隨口扯了一句，雙手一搓，干巴巴的問道：“劉里正，我們這就……”

　　“拿吧！”劉里正頗為豪氣的揮了揮手。

　　隨即，背負(fù)起雙手，側(cè)過了身子。

　　在場的里正，都是認(rèn)識幾十年的老人了。平時誰是個什么德行，他心里早已有數(shù)，此刻倒也懶得再去看了。

　　一切不出所料。

　　瞬間，只聽“嘩……”的一陣衣袂聲響起，幾位最少年已半百以上的里正，忽地像煥發(fā)了第二春，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橫沖直撞的奔向了不遠(yuǎn)處。

　　人人如同一只只餓極已久的野狼，不顧獸血淋漓和刺鼻的血腥味，就那么貪婪趴在“戰(zhàn)利品”堆上扒拉著……

　　半晌后。

　　望著逐漸遠(yuǎn)去，踉踉蹌蹌的幾條身影，劉里正苦笑著搖了搖頭，暗嘆了口氣。

　　說實(shí)話，他并不是故作大方，只是這年頭世道艱難，很多人常年都買不起肉吃。

　　一般情況下，普通村民三天兩頭的，能填飽肚子就算很不錯了。

　　想吃肉，那幾乎是一種可想而不可及的奢望！

　　就算是他自己，一年到頭來，碗里也難見一點(diǎn)葷腥。

　　但現(xiàn)在不同了。

　　自己村上三天之內(nèi)，輕易的就打了這么多野味，就算全村人敞開肚皮吃，一時半會兒，估計(jì)也是吃不了。

　　眼下，夏季又將近，而肉類食物根本就放不長久。

　　與其讓這些野味等著壞掉，那還不如施舍一些給隔壁鄰居。

　　一來不會浪費(fèi)食物，二來還能積下一段善緣，可謂是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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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正暗自想得有些出神，忽然，“砰……”的一聲，一道悶響傳了過來。

　　舉目望去，只見前方不遠(yuǎn)處，灰塵四起，一道瘦弱的人影匍匐在地，正手忙腳亂的撿著散落的野味。

　　不用細(xì)看，劉長富也知道這道身影是誰。

　　除了那天性愛占小便宜之人，也沒其他人了！

　　于是，這位從不喜歡講粗話的里正，陡然沒來由的低罵了一句。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