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曰 靈嬰（三）

　　都忘了接師傅的事了，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師傅的飛機都落地了，趕忙打電話交代了一下發(fā)生的事情，師傅說安頓好家人后便會趕過來。

　　龍哥在椅子上睡著了，楊哥楊嫂還在病房里照顧著豆豆。一切都平靜下來了，但總覺得今天好像少了點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醫(yī)院里，有太多生離死別了，就這會功夫已經有五位離世的人在我面前飄過，有年紀輕輕的壯年，有白發(fā)蒼蒼的來人，有骨瘦如柴終得解脫的病人，有意外離去心有不甘的可憐人，還有沒來得及認識這個世界的小天使。

　　哎，人間啊，每個人都是短短的一瞬間，卻要經歷這么多。

　　“陸醫(yī)生怎么樣了??？”

　　“還在更衣室呢?！?p>　　“哎，太突然了?！?p>　　兩個護士從我面前走過，我忽然想起來了，對呀，以前來醫(yī)院總能碰到數(shù)字醫(yī)生，這次卻沒有見到他。

　　我站起身，追上兩個護士，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好奇他的事“請問，陸醫(yī)生他......”

　　其中一個護士認出了我“你是那天的心理醫(yī)生，小姑娘跳樓那次。”

　　“對，是我。”哎喲，這樣被認出來有些小驕傲呢。

　　“你來找陸醫(yī)生嗎？”

　　“我來陪朋友的，剛才聽你們說陸醫(yī)生怎么了?！?p>　　另一個護士嘆著氣“陸醫(yī)生的奶奶過世了，就在兩個小時前?！?p>　　我趕忙轉頭看向那個白發(fā)蒼蒼的奶奶，她從剛才就一直進進出出不遠處的房間，難道她是？

　　“更衣室是那里嗎？”我指著奶奶進進出出的房間。

　　“對，陸醫(yī)生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來，主任也勸不動，聽說陸醫(yī)生從小就和他奶奶生活在一起，感情一定很深吧?！?p>　　“好，知道了，謝謝。”

　　兩個護士點點頭離開了。

　　那位老奶奶從病房里穿出來，看著四周的來往人群，很是焦急的樣子。

　　龍哥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我離開，正好他需要休息，不如我去多管一件閑事吧。

　　走到更衣室門口，奶奶面容干凈慈祥，站在原地不停地搓著手。

　　“我認識陸柒醫(yī)生！”

　　奶奶一驚，眼神閃爍著看著我。

　　我真的是膽肥了，竟然敢主動和鬼魂們說話了。

　　奶奶想要拉住我的手，卻穿了過去，奶奶看著自己虛無縹緲的雙手“哎呀，我忘了我已經死了?！?p>　　“陸柒醫(yī)生在里面嗎？”我低著頭小聲地問著。

　　奶奶搓著雙手“大閨女，你開導開導他，你告訴他，這么多年來，病痛一直折磨著我，我現(xiàn)在終于不痛了，對我來說不是什么壞事，你讓陸柒一定要想開啊?！?p>　　“我盡量！”

　　我擰了擰門把手。

　　“這門鎖著怎么辦？”

　　奶奶急地黑氣妖嬈“這孩子，鉆牛角尖起來誰也說不動，怎么辦怎么辦！”

　　是呀，不開門，這可怎么好，總要見到人才行啊，我又不會穿墻。

　　靈光一閃，敲敲門。

　　“陸醫(yī)生，您的病人來了。”

　　“走開！”這個哭腔，陸柒醫(yī)生果然在里面。

　　“陸醫(yī)生，他只要你看，只有你明白他的病癥?！?p>　　奶奶穿墻而入，里面安靜了好一會，貼著耳朵聽，里面細細簌簌的。

　　咔噠一聲，暗鎖開了，我直勾勾地站著，門緩緩打開。

　　陸柒醫(yī)生紅著雙眼，藏不住的悲傷掛在臉上，頭發(fā)亂七八糟的，白襯衫滿是褶皺，看來是用雙手揉出來的。

　　“陸醫(yī)生......”

　　陸柒醫(yī)生看見我，趕忙扭過頭咬著嘴唇，眼淚又涌了上來“你......”

　　我抬手按住門“我能進去嗎？”

　　陸柒用力想要關住，我急忙伸只腳進去，生生被夾住了。

　　“哎喲！”我都感覺到我的臉紅了，這一下腳丫子鐵定青了。

　　陸柒醫(yī)生慌忙撤了手“你怎么樣？”

　　好機會，我直接推門而去，然后關上門，加上暗鎖。

　　陸柒醫(yī)生垂著雙眼松垮垮地轉身，然后在角落里坐下來“你走吧，我沒事。”

　　奶奶站在陸柒醫(yī)生的旁邊，伸手劃過他的耳朵，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更是感覺不到的吧。

　　奶奶提了提陸柒的耳朵“七七啊，奶奶真的不怪你?！?p>　　我實在是不忍心奶奶這樣無能為力，我走近陸柒醫(yī)生，看著他這個樣子，也于心不忍。

　　“奶奶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吧?！?p>　　陸柒閉著雙眼抬起頭，重重地撞在墻上“我是奶奶帶大的，爸媽太忙了，從小到大，陪伴我最多的就是奶奶，我來敖城當醫(yī)生，也是因為奶奶在這里，可現(xiàn)在，我連奶奶都留不住，我算什么醫(yī)生！”

　　陸柒醫(yī)生的情緒激動起來，舉起拳頭就往地上砸。

　　奶奶心急地撲過來，可結果可想而知。

　　“大閨女，你快勸勸七七。”奶奶急得雙眼都發(fā)黑了。

　　我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七七！”

　　我還是決定這么做了，我喊出了這個名字。

　　陸柒醫(yī)生忽然停住了哭聲，雙眼迷茫地看著我“你，你叫我什么？”

　　我蹲下身子，扯扯他的耳朵上端，這是奶奶教我這么做的。

　　“七七，你盡力了，奶奶她沒有一絲怪過你。”

　　陸柒醫(yī)生拉住我的手“你......”

　　我知道我這樣做很神經，尤其是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我不插手別人的事已經很久了。

　　“陸醫(yī)生，奶奶她已經年邁，人生本就是這樣。”

　　陸柒醫(yī)生用力將我拉近，我都能感受到他呼出來的熱氣“這個世界上，只有奶奶叫我七七，你怎么知道的？”

　　奶奶也蹲坐下來，摸著毫不知情的陸柒“七七，奶奶知道你做得很好很好......”

　　我聽著奶奶一句一句說著，算了，已經到這一步了，也不在乎再多說些什么了。

　　我任由陸柒醫(yī)生攥著我的手腕，我也不打算躲避了“七七，你所做的一切奶奶她都知道，她知道你留在敖城而不去大城市也是為了照顧她，可人生就是這樣的，你做醫(yī)生的更應該明白這生離死別無法控制，奶奶她其實痛苦了很久，她知道你不舍，所以一直在努力著?！?p>　　奶奶繼續(xù)說著，陸柒醫(yī)生的眼神越發(fā)震驚了。

　　而我，還在繼續(xù)轉達著奶奶的心愿“如今，對奶奶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她不再痛了，她希望你可以早一點放下，從你選擇做醫(yī)生的時候開始，就意味著你要承擔的不僅僅孝道，還有一種責任，你要救助更多人更多的生命，這是你考大學的時候說的。”

　　我緩緩地說著，陸柒醫(yī)生的神色從震驚慢慢轉為平靜，他慢慢放開了我的手，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聽著。

　　奶奶說完了，轉向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一陣冰冷的刺痛。

　　“大閨女，真的太謝謝你了?！?p>　　奶奶站起身“告訴七七，奶奶要走了。”

　　“等等！”我對著空氣喊出來，一把抓起陸柒醫(yī)生的手。

　　剛才那股莫名的刺痛感給了我靈感，或許，或許我有辦法讓陸柒醫(yī)生減少遺憾。

　　我將陸柒醫(yī)生的手掌張開，手心向上伸出去，雙手緊緊握著他的拇指和小指兩邊“七七，和奶奶說再見吧?！?p>　　陸柒跪著挺直身子，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再看看他的面前，奶奶就在他面前啊。

　　奶奶擦擦眼淚，微笑著向陸柒醫(yī)生伸出手。

　　我閉上雙眼，將體內的藍氣匯聚到我的雙手，再試著融入到陸柒的手中。

　　我感覺到奶奶的氣息了，冰涼的，略微刺痛的。

　　“奶奶！”我聽到了陸柒醫(yī)生的聲音，他也感受到了吧。

　　他的手握緊我的手指，手在顫抖著，聲音哽咽著“再見，奶奶?！?p>　　我感覺到我的眼淚流了出來，我不后悔這么做，如果我的能力不能給我?guī)碡敻粰嗔Γ敲茨軒椭鷦e人減少遺憾，或許就是這份能力的意義。

　　等我醒過來，竟靠著陸柒的肩膀上，我這個沒用的身子哦，就用了這么一丟丟能力也能睡著，我都不記得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嘖嘖嘖。

　　擰擰脖子，酸痛的很，陸柒仰著頭靠著墻睡著，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皮不安地抖動著。

　　看看周圍，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魂魄，看來奶奶是真的離開了。

　　悄悄地站起身推門離開，想到地上冷，回頭給陸柒披上了他扔在一旁的白大褂，數(shù)字醫(yī)生，一定要快點振作啊。

　　回到走廊，師傅也來了，看看時間，竟然都一點多了。

　　“師傅，你來了。”

　　師傅看看我，眼睛一瞪“你怎么這鬼樣子了?！?p>　　剛才路過洗手間，已經看到自己紅頭發(fā)藍眼睛的模樣了“這是個意外，用力過猛了，豆豆怎么樣了？”

　　師傅點點頭“很穩(wěn)定，一切正常?！?p>　　龍哥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精氣神恢復得滿滿的“我出手，必然有用?！?p>　　師傅一臉嫌棄地看著我們倆“清鑫胡鬧意料之中，你怎么也跟著胡鬧?！?p>　　龍哥攤開手“我無門無派，沒那么多講究?！?p>　　師傅砸吧著嘴“料到你倆不安分，沒想到敢這么做?！?p>　　龍哥站起身，扭扭腰“雖說我是封印了，但是也需要樂哥的藥物補充，否則這孩子也健康不了?！?p>　　正說著，楊哥楊嫂從病房里走出來。

　　楊哥兩三步沖到樂哥面前，我一個條件反射沖到師傅面前，這是什么架勢，該不會是要怪師傅吧，他敢！

　　“樂哥，我們以后一定好好吃藥?！睏罡缦駛€犯錯誤的小孩子。

　　可嚇死我了，我的拳頭差點飛了出去。

　　師傅只是冷靜地點點頭“藥好好吃，以后若有機緣，豆豆會遇到好老師的?！?p>　　“您就幫幫豆豆吧。”楊嫂上前，謙卑地說著。

　　師傅搖搖頭“不是我不愿意，是我真的無能為力，藥我有，但是這種事，我真的不會，豆豆有他自己的命數(shù)，不要太強求了?！?p>　　楊哥楊嫂沒有再多說什么，師傅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便拉著我們離開了，師傅不想過多插手自然有他的道理吧，他是一位中醫(yī)，首先他是一位大夫。

　　至于為什么不說明是龍哥救了豆豆，師傅說如果他們知道龍哥的能力，為了孩子，他們一定會求龍哥，而這種事，并不是人類層面能解決的，幫助得好，龍哥是神，一旦有事了，那就是人類層面的糾紛，龍哥能做的到此為止。

　　至于龍哥，看著對這事也是淡淡然的，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我還操心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