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雨傘都跌到一邊。被風(fēng)吹的還在跑。
郝音和李小梅兩人掙扎了半天,還是相互攙扶著爬起來。
淋了許多雨,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頭發(fā)完全貼在頭皮上。額頭前的劉海都在往下滴水,掉進(jìn)眼睛里,睜不開眼。
“你們怎么樣了?需要幫忙嗎?”
門口的小保安穿著雨衣,戴著副墨鏡,手里夾根煙,站在門口朝他們張望,頗為瀟灑。
“不用,謝謝!”這一摔,似乎把郝音腦子摔清醒了。
再大的苦難,跌倒了,不能在風(fēng)雨里,在泥濘沼澤里,趴著不起來。什么前面是雨,后面是雨,跑也沒用的都是屁話。
不爬起來,不掙扎,難道在這里等死?
再難都不能放棄希望!
“郝音,你沒事吧?摔著沒?快去那邊躲躲雨吧?!崩钚∶贩鲎『乱?,急促地問。
“嗯。我去把傘拿回來?!焙乱酎c了點頭。跑去抓到了隨風(fēng)還在移動的兩把傘。
李小梅似乎傻了,就在那呆呆地看著郝音,看她的眼神似乎在笑著什么。
“給,拿著傘”郝音把傘遞過去。李小梅似乎很機(jī)械地舉著。
在雨聲中,似乎還能聽到她在嘿嘿地笑。
這一念頭閃出,郝音立馬嚇了一跳。自己不會也受了影響壓力太大,神經(jīng)不正常了吧?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深呼吸。念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立即感覺鬼神不欺,正能量滿滿,所向無敵。
稍稍整理好情緒,郝音小心翼翼地打著傘,攙扶著李小梅走進(jìn)了醫(yī)院門口值班室的連廊。
“郝音……”李小梅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說出下一句,“我不回去了,就去賓館吧。我老了。不能再拖累你們了。你說得對,我不能太自私,你還有豆豆,還有父母?!?p> “決定了?”郝音語氣依然是淡淡的。
“嗯。走吧!人這輩子啊,活多久都是命定的。再怕也沒有用。不是有句話說,閻王叫你三更去,不會留你到五更嗎?我想開了,走吧?!?p> 李小梅嘆了口氣。她剛剛跌倒的瞬間,似乎看到老頭子了。樣子還跟二十多年前一樣。他好像在邊上“扶”了郝音一把。還用責(zé)備的眼神看著她。
她想,這一定是老頭子怪他了。這是這么多年,第一次“見到”老頭子。之前做夢都從來沒有夢到過。是啊,多好的兒媳婦。哪怕再生她的氣,摔倒了都會不顧一切地去救她。
自己怎么要老鉆到重男輕女的死胡同里跟她過不去呢?
“哦?!焙乱魧τ诶钚∶返耐蝗晦D(zhuǎn)變感到很驚訝。原本她剛剛才想通了,要陪李小梅走回小區(qū),圓李小梅的心愿,替奮戰(zhàn)在一線的英雄鐘志文照顧好他的母親。
現(xiàn)在突然變了?也好吧!
這種事情怎樣都是有風(fēng)險的。
“你確定回酒店嗎?”郝音還是問了一句。
“嗯?;鼐频?。你說的對。十幾公里太遠(yuǎn)了?!崩钚∶愤€在想她老頭子的事情。
“那好,我們走吧。反正順路,你一會改變主意也來得及?!焙乱舻膽B(tài)度也緩和下來了。
若是李小梅真用了以退為進(jìn)之計,那顯然她很快就要贏了。
但她沒有。她以為老頭子死都不會原諒她的,今天竟然來見她了。那就是跟她和解了吧。
她甚至有些奇怪地在想,也許死沒那么可怕,甚至有點期待。死了就可以早點和老頭子團(tuán)聚了。也挺好。老頭子來是不是來接她了?
這么說,老頭子在陰間也沒有跟那女人在一起,不然也不會來找她了。
這么想著,李小梅的心情變得暢快起來,腳步似乎也有力氣了許多,不再搖搖晃晃,左一腳右一腳地亂走。
郝音此時也悄然發(fā)現(xiàn)了另一把傘下李小梅臉上詭異的笑容,眼睛里不同尋常的火熱光芒。不由得心里一驚。
該不會是因為自己連續(xù)拒絕她,讓她喪失求生欲,跟剛剛那個失去母親的女人一樣瘋了吧?
“你,你是在笑嗎?”郝音遲疑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高興。”李小梅美滋滋地說,渾濁的眼神忽然放出異彩。
“我老公,我老公他剛剛來找我了?!?p> 這句話說得郝音渾身汗毛都豎起來,背后一片涼意,感覺陣陣?yán)滹L(fēng)吹過。該不會是背后有“鬼”吧?
她自然知道鐘志文父親去世多年,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曾經(jīng)的家里也從未見過他的照片。所以他這些年都沒有意識到“公公”這個角色的存在。
此時此刻聽到這個稱謂,感覺陰森森的。尤其在這壓抑的昏暗的雨后下午。
“你,你說什么?”郝音都不知道是衣服打濕了帶來的冷,還是婆婆的話帶來的害怕,渾身發(fā)冷,一陣打顫。
“我剛剛見到志文的爸爸了,就是我老公。他還扶你了一把。你感覺到了嗎?”
這句話讓郝音更覺得恐怖。因為摔倒時她確實感覺一陣風(fēng)從腋窩里穿過。她當(dāng)時以為是跌得太快,衣服帶起來的風(fēng)。更何況本來就下雨嘛。有點小風(fēng)不是很正常嗎?
只是婆婆一說,好像自己跌下去很猛,實際落地很慢很穩(wěn)。似乎真的有人扶了一把。
“我,我沒有。沒有?!焙乱艚Y(jié)結(jié)巴巴地說。看來冷雪柔說她怕鬼,也是有道理。如果真遇到,不是要嚇破了膽。
“沒有啊?”李小梅似乎很失望。原來只有自己看得到老頭子。卻又突然笑起來。
“郝音,你看,這次你可以看得到了。他又來了。他在那邊喊我過去呢。他在對我招手?!崩钚∶匪坪跄д?,跌跌撞撞地就往路中央走。
她好像也像剛剛那個女人樣瘋了……
李小梅她好像瘋了……
而就在此時,一輛滿載的大貨車恰好出現(xiàn)在拐角。眼看著就要撞上神志不清的李小梅。
“媽!有車!”郝音大叫一聲,飛奔上前從后面抱住李小梅就地一倒,以自己的身體托住了她。
隨著倒地的瞬間,郝音感到自己的后腦勺撞到地上。
卡車緩緩?fù)O拢陔x她們很近很近的位置。她知道那是剎車后的正常制動距離。
已經(jīng)死死地拽住了李小梅,就仰面躺在自己的身上。她們兩個人都應(yīng)該是安全的。
她感覺自己頭好痛,人好累啊,眼皮越來越重。
朦朦朧朧中,她聽到有人一直在大聲喊她的名字。卻怎么也睜不開眼。
她太累了,好想睡一覺。嗯。真的好想睡一覺。
這一夢似乎有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