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春春哭著喊了一聲。想去抓母親的胳膊,跟她好好解釋。
可毛俊梅仿佛沒有聽見,說完踉踉蹌蹌地一步一竄地往回走,失魂落魄。背影佝僂得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親密無間了二十年的母女,突然之間,分道揚鑣,中間似乎阻隔著千山萬水。
春春流著淚跟過去,一次次去拉母親的胳膊,一次次地被很大力地甩開。
可以想見,媽媽有多么失望,多么生氣。
春春再次去扶,已經(jīng)到了樓梯口門邊。
毛俊梅突然站住,沒有再次甩開她。反而轉(zhuǎn)身,扶住了她的肩膀,愣愣地望著她。
滿臉的淚水。
春春禁不住顫聲喊道,“媽!媽,你別生氣了。我真不是因為那個才去的。真的不是……”
毛俊梅對于女兒的哭訴不言不語,明明惱火得很。恨不得掐死這個不聽話的死丫頭。
可對上春春關(guān)切內(nèi)疚的眼神,她的心又瞬間軟化。
女兒啊,女兒,我拿你怎么辦呢?
毛俊梅心疼地摸了摸春春的腦袋,把額前散落的發(fā)絲,輕輕地挽回耳后。
“你真的要跟他去?”
她仍抱有一線希望。被迫說出“是生是死與我無關(guān)”這句已經(jīng)讓她痛不欲生。那是她故意賭氣,說反話,希望女兒能夠心軟回頭啊。
“嗯?!蔽⒉豢陕劦穆曇魪拇捍罕亲永锇l(fā)出。
眼神出賣了她。她在無聲地祈求媽媽能理解她,支持她。
咬著嘴唇,輕輕地補充道,“因為他幫過我們。”
“唉……你怎么這么傻呢?”
毛俊梅重重地嘆了口氣,十分心痛難過。
默默地脫下身上的波司登羽絨服。按住春春拒絕的手,幫她整整齊齊地穿好。拉好拉鏈,扣好扣子,整理好袖子。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快速地掉下來。
毛俊梅一言不發(fā)地拍拍春春的胳膊,用力扯了扯女兒羽絨服兩邊的下角,依依不舍卻又帶著憤恨地望著女兒。
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女兒長大了。
翅膀硬了。要飛了。
要撲向另一個人的懷抱,跟他走了。
這種分離似乎來得比預(yù)料的要早很多。讓她措手不及。
毛俊梅難過地扭頭就走,不敢多停留一分一秒。再待下去,感覺馬上會瘋掉。
她很了解女兒??雌饋砣彳浬平馊艘?,其實很固執(zhí),很有主見。
“媽,你要是真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春春不顧一切地上前抱著媽媽,悲傷地哭喊出來。她不知道到底怎樣做,才算對的。
毛俊梅心中一喜,但好像又更難過了。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嗎?
可是……
唉……
她猶豫片刻,抓住女兒冰涼的手背,顫聲說道,“傻女兒。也許每個人總有一次,為了一個人,奮不顧身??晌艺娌幌肽闳ァOM阋院蟛粫蠡?。”
“媽媽……”春春低頭靠在媽媽的肩上,哭得稀里嘩啦,哽哽咽咽。
毛俊梅攬著女兒,無奈地摸著女兒的頭頂。感覺脖頸處一片濕漉漉的。
“你要答應(yīng)媽媽。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平安回來。只要你想回來,我就開電動車去接你。???”
“媽,對不起……”
“傻孩子。你怎么這么傻呢。你啊,真傻?!?p> “媽……”
......……
司馬謙怔怔地透過玻璃看春春和她母親的爭執(zhí)。
聽不清全部內(nèi)容,只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一些句子。
顯然春春媽媽很激動,甚至有點歇斯底里。
司馬謙左手緊張地握成拳頭,右手重重地壓在泰迪頭上。整個人僵直地坐著,一動不動。
春春。
這兩個字無聲地被念出,帶著無限的繾綣。連他之前厭倦不耐煩的眼神都柔和起來。
他被感動到,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真的會有女孩子愿意為自己生死不顧,愿意與世界為敵,站在自己這邊嗎?
他不敢相信,這樣的好運會落在自己這樣的渣渣身上。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一位簡直是仙女菩薩的傾心。
總懷疑哪里好像有點不對勁。
“郝樂,你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么小動作?跟春春說了什么?我總覺得不對勁?!?p> “沒,沒有啊?!焙聵纷旖浅槌?,有些心虛。
司馬謙多精的一個人,立馬聽出來郝樂語氣有蹊蹺,“你不要騙我。她早上才拒絕我,怎么這會兒寧可跟家里鬧翻,要跟著我們走?這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p> “呵呵,”郝樂尷尬地笑了笑腦子有點短路。張口就來的胡說八道,他還駕馭不了。
春春這樣確實不正常。
他之前跟春春賣慘,也就是抱著一線希望試試。根本沒想到春春這么重情重義。答應(yīng)自己的事,竟然不惜忤逆媽媽都去做到。
“也許,也許是女孩子比較矜持吧?!焙聵肪o張地胡扯,睜眼說瞎話,“英雄救美,然后美女對英雄動心不是也很正常嘛。你說是不是?”
“也不是沒有道理?!彼抉R謙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里那個美啊。隨手狂擼著泰迪圓圓的小腦袋,擼得泰迪驚恐地微微掙扎著,卻又不敢亂動。
郝樂感覺剛剛說得可能太夸張了。萬一因為這番話,導(dǎo)致司馬謙誤會了春春的意思。到時候單獨相處,跟泰迪一樣發(fā)情,霸王硬上弓就完蛋了。
趕緊一本正經(jīng)地補充道,“不過既然她拒絕你了。也可能是因為她是黨員,這是她的信仰。人善良,投桃報李的。不想虧欠你太多。也說不定。你就別想太多。免得有些自作多情,就不好了?!?p> “滾!”司馬謙一口子憋在胸口吐不出來,“你才自作多情!人家春春就是喜歡我。不喜歡我,怎么會為了我跟她媽吵成那樣?一見鐘情,懂不懂!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吃不到菩薩說菩薩酸。哼!”
這番話直接把司馬謙的好心情從天堂打到地獄。他不服氣地懟回去,心里卻很難受。
就連“葡萄”都說成了“菩薩”。
“你燒糊涂了吧?菩薩哪能吃?”郝樂擔(dān)憂地扭過身,從中間的空檔探出身去,伸手摸了摸司馬謙的額頭。
“她不就是菩薩嘛。”
司馬謙痞氣地笑了,眼睛里充溢著溫柔。
“怎么還這么燙?”郝樂快速收手,擰松瓶蓋,把礦泉水遞過去。
司馬謙氣呼呼地拿過礦泉水灌下一瓶,連個眼神都不給郝樂。緊張地盯著樓梯口。壓根沒有注意到郝樂神色異常。
郝樂這會兒渾身篩糠一樣顫抖,牙齒打架,完全無法控制。
司馬謙的高燒讓他真切地體會到恐懼。
李曉梅感染,很遙遠。姐姐感染,很難過。母親咳嗽他也很擔(dān)心。電視上的新聞,媒體上的求助,一個個的數(shù)字,確實悲傷,確實焦慮。但好像還是隔著點什么。
直到觸碰到司馬謙像開水一樣燙手的額頭。
這種恐懼具體而真切。
郝樂一瞬間感覺好像被一個大妖怪吞到肚子里。看不到來路,看不到去處,令人窒息,讓人惡心。
這種顫抖和惡心狀態(tài)持續(xù)了很久,直到司馬謙的一聲驚呼,“她出來了!穿了羽絨服!”
“嗯?!焙聵放ゎ^看窗外,額頭直冒虛汗。有些糾結(jié)。
他瞬間改變了主意,要不還是別讓春春一起了,直接帶司馬去醫(yī)院看看,順便給姐姐排核酸。
多一個人,多一份被感染的風(fēng)險。給醫(yī)療系統(tǒng)多一份負擔(dān)。
郝樂糾結(jié)片刻,沉聲說道,“司馬,你都燒成這樣,還是讓她別跟著一起了。不能太自私?!?p> “嗯。”這次換成司馬謙沉默。他的雀躍欣喜被郝樂這一句話打散,留下落寞和難受。
“請問我坐哪里?”春春站在郝樂駕駛座邊上。嗓子有些沙啞,眼睛紅腫。
“你……你……要不還是回去吧。我們自己想辦法?!焙聵菲D難地擠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