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是洛家鎮(zhèn)有名的乞丐,他年約四十,身材中等,常年穿著一件破洞的棉襖,一到冬天,冷風嗖嗖的直往脖子里灌,他只管叫道:“冬天好,冬天妙,凍的老子呱呱叫。“
小孩們喜歡學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轉,賣弄著胡四的口頭禪,穿梭在大街小巷,或是洛水河邊,胡四見了,總是脫下淡薄的只剩一張紙的布鞋,追著小孩跑,倒也不是真打,九成九十嫌孩子調皮,孩子們見了跑的遠遠的,威脅要放狗咬胡四,賣弄著鬼臉給胡四看,胡四見了,嗤道:“瞧你那傻樣?“
孩子們回家了,胡四孤零零的的坐在河邊,一個人發(fā)呆,他總是習慣坐在這里,在人間最熱鬧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xiàn)在洛水河邊,一個人安靜待著。
有時候甚至想著跳進去就此一了百了,結束這慘淡又平凡的人生,忽然他眼皮一跳,看到洛水河上冒出一襟衣角,這天兒正是最冷的時候,哪里有什么人呢?
他心思一起就像火焰般燃燒起來,摸起身旁的樹枝將黑影撈了過來,衣襟下是一張慘白的面孔,這一看之下胡四差點背過氣去, 踉蹌的摔在地上,連滾帶爬的沖著鎮(zhèn)子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死人了,洛水河死人了“。
這天兒還不亮,男人摟著女人,女人摟著小孩在熱炕頭里暖和,誰都沒有聽到胡四的呼喊,那“尸體“就在洛水河邊晾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后來村里人都圍聚過來,遠遠的打量不敢靠近。
村里有名的碎嘴子王大娘看了也是直皺眉,那尸體渾身包裹著一層冰渣,尸身僵硬,顯然死去多時了,這鎮(zhèn)里不大,就是沒有認識的。
有人道:“不如叫林姑娘來看看吧,她是神醫(yī),或者可以救人。 “
王大娘譏諷道:“救什么救,這么冷的天早死透了,趕緊埋了回家做飯?!?p> 胡四這時候不樂意了,他擠過人群,站在尸體的周圍,大聲道:“這東西是我撿的,歸我所有,誰也不許亂動。“
有人看透了他的目的,說道;“這尸體的衣服不錯,看起來挺暖和的,胡四你將就穿了吧。“
胡四被點破了目的,饒是老臉也禁不住一紅,去拿死人的衣服,怎么都說不過去。他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在瞅瞅自己那身破爛的衣裳,連個避體的地兒都沒有了。
想了想,胡四朝著那具“尸體“走去,伸手去拉衣裳。這當兒尸體身上的冰渣都碎掉,剛摸到尸體的瞬間,一直冰冷的手緊緊握住他,胡四哎吆一聲摔在地上,狠狠的使勁就是拉不出手來,被尸體緊緊握住。
“這是哪?“那尸體竟然活了,沉浸在冰冷的洛水河不知多久,竟然開口說話了。
胡四跪地就喊饒命,懇求那具尸體快快投胎,放自己活命,“尸體“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嘆了口氣,閉上了雙眼,好像再次死去。
不久后,這里的人越發(fā)多了起來,鎮(zhèn)長都被驚動了,帶著一群家丁走來,吵吵嚷嚷,亂不自禁,直到一個身穿雪白色長裙的女子走來,這里才安靜下來。
那個女子靜靜的走到那具身體身邊,很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尸體其實是個長相清秀的少年,不過十八九歲,此時隨著她到來緩緩睜開了雙眼。
女子轉身對著鎮(zhèn)長說了些什么,過了一會,幾個壯漢聯(lián)手抬住那個青年往一個方向走去。
這是一間雅致的房間,并不是很大,甚至十分簡樸,靠里有一張大床,旁邊圍著一個火爐,青年就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無神的看向天花板。
林疏雪看到他的樣子愣了愣,緩緩坐在床沿,給青年喂藥。據(jù)她所說,青年的傷勢很嚴重,皮膚受到巨大的燒傷,脊柱和膝蓋破損,很可能一輩子無法行動,就算能夠行動,或許也只是個駝背和瘸子,無法在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青年聽了依舊沒有什么表示,他的腦?;煦缫黄涑庵s亂的情緒,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沒有辦,他卻始終想不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林疏雪把空碗放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床上的青年,因為過重的傷勢,青年的臉上包裹了繃帶,只露出一雙眼睛。
青年要了搖頭,“我不知道,想不起來?!八戳丝戳质柩?,忽然問道;“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洛家鎮(zhèn),位于洛水域百匯城中一個偏遠的小鎮(zhèn),你有印象嗎?是否來過。 “林疏雪明亮的大眼睛緊緊盯著青年,試圖幫助他恢復失去的記憶。
但是失敗了,青年搖了搖頭,表示從未聽說過,林疏雪淺淺一笑,帶著動人的韻味,“如果你沒有名字,暫時就叫洛萊吧,等你恢復記憶在離開?!?p> 林疏雪走了,青年呆呆的望著天花板,腦中不斷有聲音在響,那些聲音極為混亂,當他想要認真傾聽的時候卻一點也聽不見,他處在極度的矛盾中沉沉睡去,他不知道在冰冷的河水中飄了多久,唯一的感覺就是這是他睡的最舒服的一覺。
第二天林疏雪進來的時候吃了一驚,因為洛萊已經可以下地了,雖然行動緩慢,但是這種恢復的速度還是讓她吃了一驚,她只能歸結于洛萊的體質強大。
洛萊走在街上,緩緩朝著他被打撈上來的地方走去,想要找找自身的線索,看能夠回憶自身的來歷。
一個身穿紅棉襖的小孩路過他的身邊,忽然對著他吐了一口水,嬉笑道:“駝背瘸子“,洛萊笑了笑,轉身看了看,這里哪有什么駝背瘸子,他向著河邊走去,一路上眾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帶著種扎人的恨意。
終于到了,洛萊來到了打撈他的地方,這里空無一人,只有清澈的洛水在流淌,他就是在這水中得救的。
他慢慢靠近,踩在水邊的青石上,透過鏡子般的水面看到了一個怪物。他嚇了一跳,身子向后跌去洛萊大口喘氣,向著身后望去,這里沒有別人,很安全。
“那個怪物去哪里了?“
洛萊忽然渾身一震,想到一個可能,身子突然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他沖到水邊,再次看去,透過水面看到了一個臉上是疤,皮肉外翻的丑八怪,他的背像弓箭一樣彎曲,高高凸起的脊柱像橋梁蓋在身上,他的腿歪向一邊, 整個就是一個丑陋無比的形象。
難怪路人都是那種異樣的眼神,難怪四五歲的孩子都要對著自己吐口水,這幅樣子比鬼還嚇人,洛萊突然想沖回醫(yī)館,但是想想,嚇到林疏雪怎么辦,那么美麗干凈的一個姑娘,自己難道要以這幅面孔來對面嘛?他想想不如死去算了,人間就此一了百了。
“喂喂喂,那個家伙,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還沒有報答我可不許去死?!耙粋€衣衫襤褸的乞丐跑了過來,對著洛萊喊道。
“我的人生已經壞了,想不起自己是誰?一個人分外孤單,死或許是一種解脫?!奥迦R開口,十分沮喪。
乞丐慢慢走到他的身邊,開解道:“一個年輕人一定要充滿斗志,艱難只是暫時的,早晚回過去的?!?p> 洛萊搖頭,“你沒有經歷過,難以體會?!?p> 乞丐拍拍他的肩膀,神色帶著種難言的意味,笑道:“相信林神醫(yī)吧,他可是這個小鎮(zhèn)的保護神啊,救了很多人的命,一定可以得到康復,就算暫時沒法很好的見人,但是可以隱藏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不辜負美好的生命啊。“
洛萊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我還沒有弄清楚自己是誰,現(xiàn)在太過消極,不是正確的選擇?!?p> 乞丐胡四笑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可是總感覺你很不一般,衣服樣式從未見過,不是我們這一域的人,或許是玄域也說不定,“
洛萊忽然腦袋一疼,腦海中一道碎片劃過,玄域,多么熟悉的名字啊,他真的來自玄域嘛?
胡四緊張的問道;“ 沒事吧,回去好好休息,再過兩天,鎮(zhèn)長的兒子就要回來了,到時候鎮(zhèn)上可熱鬧呢?!?p> 洛萊點了點頭,慢慢的朝著醫(yī)館走去,走出很遠,他回頭去看,胡四坐在他剛在的位置上,眼睛望著流淌不斷的洛水發(fā)呆,仿佛孤身在小鎮(zhèn)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