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一輛馬車便悄聲無息地離開了桐邱,馬車跑在官道上面,身后揚起一片塵土,不過因著路上無人,這馬車也就跑得越發(fā)迅速。
終于,在秦鹿鳴離開鄴城的第十五天他們踏上了返程,不多不少,跟當時與宴春說的時間一模一樣。
只是路上會耽擱幾日罷了。
不過秦鹿鳴和林亭壁離開桐邱這件事到底是沒有瞞住,本來沒多少人會關(guān)注他們在哪里,如今又怎么樣了。可是偏偏不巧的是今日是秦鹿鳴跟澹臺家約定的第三日,直到中午澹臺義還沒有看見秦鹿鳴出現(xiàn)在自家門口,這才派了人去小河間尋人。
可誰知那回來的小廝竟然一臉難堪地告訴自己秦鹿鳴今日一早便坐著林亭壁的馬車離開了,回了鄴城。
“什么!”澹臺義震怒,手中的一只茶杯被他捏的粉碎。他心中怒氣橫生,只覺得自己到底小看了秦箏,沒想到這個秦箏寧愿含著毒藥去死也不愿意跟他合作實在狡猾。
冷靜了片刻他便說道:“去把五爺叫來?!?p> 秦箏!天堂有路你不走,非逼得我對你出手,前些日子小打小鬧威脅一下算是給你的提點,本沒想要你的性命,可你偏偏不識好歹。
秦箏,這家業(yè)可是你辛辛苦苦打下來的,老夫不如就讓它毀在你手上?
“爹,您找我?”澹臺黎的聲音打斷了澹臺義的遐想,他沒有回頭,只把玩著手上的兩顆夜明珠,聲音狠厲:“前日你說的那件事查到了沒有?”
澹臺黎皺眉,拱手低頭,試圖探尋澹臺義的意思。
“尚未查明?!?p> “行了,先放下吧。不管她是哪個鹿鳴,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翻出什么水花不成。秦箏跑了,如今已經(jīng)在回鄴城的路上了,若是到了鄴城恐怕便沒機會再出手了。這小子實在狂妄,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你且?guī)Ф顺挸腔厝サ穆飞希瑢⑺o我解決了。”
跑了?澹臺黎沉吟片刻,方說道:“是?!?p> “對了,亭壁那孩子盡量別傷著了,”澹臺義閉了閉眼,手中轉(zhuǎn)動的夜明珠依舊沒停,隨后只聽到他近乎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若他要護著秦箏,只要不傷性命便可。”
“是?!?p> 終于要出手了,老爺子倒是裝的深,說什么要補償林亭壁,補償林家,眼下還不是為了澹臺家為了自己要對林亭壁出手了。
澹臺家的人還真是虛偽啊。
澹臺黎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然而澹臺義卻并沒有看清。
夜間,林亭壁并沒有選擇連夜趕回去,其實只要他們不休息,也是能夠在天明以前到達鄴城。
只是林亭壁知道這一路下來,若是真有人要害秦鹿鳴,那么夜間的馬路上便是最好的時候。
那時候黑燈瞎火,他們趕了一天路定然已是精疲力盡,屆時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是找個驛館休息片刻,養(yǎng)精蓄銳,在人多的環(huán)境中,那些人總會忌憚幾分。
對于林亭壁的選擇,秦鹿鳴是支持的。畢竟這些天的相處下來她算是正式對林亭壁改觀了。
這個人身上有很多秘密,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這樣,別人都說林亭壁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富家子弟,可她卻突然醒悟過來,這不過是林亭壁讓別人以為的罷了。
“兩間房。”
“兩間房?”秦鹿鳴質(zhì)疑,剛剛才在心中正面贊揚了一下林亭壁在,怎么這會又整出些幺蛾子?
“今夜不會太平,你和我一間屋子?!绷滞け跊]有給她猶豫的時間,他知道秦鹿鳴不愿意,可眼下確實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林亭壁說的對,這些人的目標是她,她根本不會武功,若是單獨住在一間十分危險。
見她沉默不再鬧騰,林亭壁知道秦鹿鳴這算是屈服了。隨后在景明的推動下進了和秦鹿鳴同一間屋子。
“今日早些休息,我就在輪椅上坐著,你睡床上。衣服就別換了,這夜睡不長?!?p> 秦鹿鳴沒說話,自顧自地關(guān)緊了窗戶,接著和衣躺倒了床榻上。她當然不會脫衣服,這屋中還睡著個大男人,她再怎么說也還是個女子。
林亭壁見她突然沉默,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灌入腹中以后,便吹滅了燈火。
入夜,秦鹿鳴的呼吸聲逐漸平穩(wěn)下來,不知是因為身邊有著另一個在著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總之秦鹿鳴這夜即便知道危難在即,也入睡得很快。
夏日的夜偶爾會傳來蟈蟈的聲音,隨后遠處的深巷之中又傳來了幾聲狗吠。街上有人敲著梆子叫了一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p> 林亭壁就在此時突然睜開了眼。
他凝了凝神,空氣中是一片無形的壓迫感。林亭壁緩緩地推動了自己的輪椅來到秦鹿鳴的床前,伸手拍了拍秦鹿鳴的肩。
這一次秦鹿鳴醒的很快,猛然睜眼便看見了林亭壁神態(tài)莊嚴凝重。
“你……”秦鹿鳴半撐著還未起來嘴巴便被林亭壁捂住了,隨后只見他翻身上床,將秦鹿鳴壓在了床沿上。
這一舉一動嚇得秦鹿鳴紋絲不敢動,她本欲發(fā)作,可透過微弱的光線可以看見林亭壁的臉色十分難看。
于此同時,房檐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還不止一個人。
“匕首給我。”
“???”秦鹿鳴馬上回神過來,將自己腰間的匕首取下交給了林亭壁,隨后他將自己推到了里面,一把將被子拉住蓋在了兩人身上。
秦鹿鳴的被窩帶著淡淡的杜衡的味道,林亭壁知道秦鹿鳴的婢女宴春一向喜歡用杜衡給秦鹿鳴熏香。
就在這時,他們的屋子悄悄地被人打開了門栓,有人從外面溜了進來,聽腳步聲至少有三人。
林亭壁凝眉,等那三人終于靠近以后停在了床邊,一把將被子甩了起來罩在了幾人的身上,隨后朝著這幾人猛然一刺,被褥中隨即傳來一陣悶哼。
秦鹿鳴知道林亭壁是會武的,那日在嵩永峰她便看出來了,畢竟她也曾聽禹太妃說過林亭壁年少時期一直在南靖王處學(xué)武。
不過這一招倒也沒什么太大的作用,此后剩余的兩人便推開了被子,一個人將那中了匕首的人扶到了外面去,隨后吹了一聲口哨,房檐上便想起了陣陣亂步聲,秦鹿鳴隔著林亭壁看了一眼屋外,隨后涌進了數(shù)十個黑衣人。
還未等他們動手,屋外便被人一腳踹了進來,手上還提著兩個被掐斷了脖子的黑衣人。
“家主,沒事吧?!?p> 那中了匕首傷的人,回頭狠狠地看了一眼從屋門外進來的景明,露出了一個十分陰鷙的眼神,隨后一咬牙從自己的腹中將那柄匕首抽了出來,扔在了腳邊。
秦鹿鳴將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隨后微微一愣。
這眼神……
這眼神她見過,是那時候在大火里面看見的那雙令人膽顫的眼神。她咽了咽口水,額頭上冒出了涔涔冷汗,隨后不自覺地伸手抓住了坐在她身前床板上的林亭壁的衣袂。
林亭壁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回頭看了她一眼,果真看見她一臉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他心中莫名心疼,伸手按了按了秦鹿鳴的手。
那匕首上是淬了毒的。
澹臺黎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前段時間才被這匕首刺了后背,這次又被刺中了小腹。
他覺得自己跟這匕首一定八字不合。
澹臺黎有些發(fā)寒,神志也開始不清晰了。
只道了一聲:“留活口?!彪S后便在兩個黑衣人的攙扶下出去。
“等等!”誰知道這時候秦鹿鳴居然站起了身子,叫了他一聲。
澹臺黎蹙眉,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舒服還必須停下。因為……他有不得不停下的理由。
“秦家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秦鹿鳴很確信自己當時看到的眼睛就是這一雙,雖然過了這么多年了,但她一直都沒忘記,畢竟這雙眼睛也曾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
“呵,我還以為秦老板不記得當年的事了,怎么?終于想起了要為秦家報仇了?”
“你究竟是誰!”秦鹿鳴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老板可還要報仇?”
秦鹿鳴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澹臺黎知道秦鹿鳴已經(jīng)猶豫了,朝著秦鹿鳴扔了一塊暗器過來便在兩個下手的攙扶下離開了屋子。
林亭壁心中一緊,叫了一聲小心,隨后接住了那暗器,此后屋中場面亂做一團。
景明快速地來到了幾個人的面前,將十幾個人紛紛攔在了床榻之前。
那暗器上綁著一張信紙,林亭壁沒看,直接扔給了秦鹿鳴。他知道此刻秦鹿鳴是靠不住的,她的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
前方景明已經(jīng)被團團圍住,臉上也也被劃破了,景明的情況不容樂觀,到底一個人面對十幾個人還是很吃力的。
隨后林亭壁將秦鹿鳴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說道:“聽著,此刻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你看到了雖然剛才那人說要留活口,可這些人分明是招招斃命,我猜他們頂多只是想留著一口氣給我們罷了,你現(xiàn)在最危險,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p> 秦鹿鳴死死地握住那字條,隨后點點頭,緊接著瞳孔收縮,將林亭壁一把拉了過來:“小心!”
有人終于殺出了景明的防御,拿著劍沖了過來,刺傷了林亭壁的一只胳膊,血水立刻飛濺出來,在林亭壁的白衣衫開出了一朵朵紅蓮。
“林亭壁?!鼻芈锅Q叫了一聲,隨后便看見林亭壁回頭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眼,騰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一句:“就在這里?!?p> 此后便看見他翻身下了床,從自己的腰間抽出軟劍,大殺四方。
周圍的聲音很是雜亂,刀光劍影,一片廝殺。秦鹿鳴的腦中亂做一團,她竟不知……林亭壁的雙腿是可以站起來的。
秦鹿鳴晃了晃神,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林亭壁已經(jīng)用自己的軟劍割斷了最后一個人的脖子,整個屋子鮮血四濺,恐怖至極。
秦鹿鳴眨了眨眼,才看到林亭壁臉色蒼白,身上都是斑斑點點的血漬,這才從床上下來,問道:“你怎么樣了?”
林亭壁搖了搖頭,明顯有些精神不濟:“找一套你的衣服給其中一個人換上,要快!他們一定還會有第二波人?!?p> 秦鹿鳴點頭,此刻已經(jīng)容不得多想,她連連起身從包裹中找出一套衣服,挑了個最瘦小的人穿上,剛一起身便看見林亭壁到了一瓶東西在這人身上,隨后穿了秦鹿鳴衣服的黑衣人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腐爛。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