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說服
“他們來干什么?”
知縣眉頭一蹙,覺得事情不簡單,然后忙搖了搖頭,聲音低沉道:“不見,不見,本官現(xiàn)在煩著呢,誰也不想見?!?p> 外面頓了一會兒,管家的聲音又想起來了,“宋家少爺說知道老爺在煩什么,他來就是解決問題的?!?p> “……”
知縣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這宋家少爺?shù)奈牟伸橙凰故侵?,但是沒想到還挺洞察人心的。
主簿在旁邊打了個哈欠,“大人啊,不然就讓人家進(jìn)來吧?!?p> “大人也不想想,這宋家少爺今年鄉(xiāng)試,萬一中了,日后春闈考試榜上有名,總是要同朝為官的?!?p>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尤其是這官場上,上頭有人自然也就混的如魚得水了,也不必像知縣這般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想到這兒,知縣嘆了口氣,他也是生活不易,當(dāng)了個地方小官,可偏偏城中有勢力的又多。
不是告老還鄉(xiāng)的,就是在職其位,剩下就是經(jīng)商,家大業(yè)大的,他一個也得罪不起。
“把人請去偏廳坐著吧,老爺我洗漱一下就過去。”
主簿抬眼看著知縣,然后抻了個懶腰道:“大人,沒我什么事兒,我就先回府了,家里夫人還等著我呢。”
“你回去什么回去,一會兒見了宋家人,還得趕緊升堂辦案呢,就留在這兒吃。”
說完這話,知縣便離開了屋子,留下周坤一個人愣神,然后整個人又癱坐在了椅子上。
想到了什么,周坤突然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然后將知縣放在桌上研究了一夜的書信看了一遍,眸中閃過什么。
若是朱五娘子的姨母竟有這般本事,為何兩人不搬到京城去,反倒在揚州落腳,還在宋氏商行做事?
這難道不奇怪嗎?
……
宋衍和宋濂兩個人剛坐下,就有丫鬟奉茶上來,相較于宋衍的淡然,宋濂的心思便有些起伏。
“少爺,昨日我瞧著知縣似乎就有些想改主意了,我們這次過來,會不會白跑一趟?”
“不會?!?p> 宋衍掀開茶蓋,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葉,然后道:“知縣是個聰明人,只要分清楚利弊,他知道該怎么選擇?!?p> “可朱五的娘子……”
宋濂的話沒說完,門口便又腳步聲響了起來,緊接著換了一身官服的知縣便走了進(jìn)來,面上帶笑。
“本官來遲了,讓兩位久等了?!?p> 宋濂忙起身拱手,恭敬的喊了一聲,“大人?!?p> 知縣抬了抬手,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宋衍,輕笑了一聲,“宋公子也來了,果然是年輕有為,后生可畏啊?!?p> “大人過譽了?!?p> 宋衍拱了拱手,然后落了座,也不啰嗦,直奔主題道:“原本朱五的案子昨日就應(yīng)該結(jié)了,但突生變故讓大人改了主意,不知可否問一下大人是何緣由?”
“這…”
知縣笑了一下,“只是覺得朱五的案子還是頗多疑點,本官身為揚州的父母官,總要謹(jǐn)慎些的好?!?p> 聽到這話,宋衍低下頭晃了晃杯中的茶,唇角溢出一絲輕笑,“朱五手臂上的字也刺了,板子也打了,就差流放而已?!?p> “大人突然說謹(jǐn)慎些,是不是有些矛盾了?”
“……”
知縣的呼吸一瞬急促了幾分,他昨兒一夜沒睡為的是什么,就是因為做過的事兒,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他現(xiàn)在就怕人家朱家懷恨在心,到時候再找他麻煩,畢竟錦衣衛(wèi)隸屬皇帝,想找誰麻煩那不是輕而易舉的?
早知道就應(yīng)該動手晚一點,說不定還能有回旋的余地,
宋衍抬眸看著知縣,聲音嚴(yán)肅了幾分,“大人,有些事做了就做了。”
“既然忠義兩難全,就應(yīng)該選一條路走下去,否則優(yōu)柔寡斷,兩邊要是都得罪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聽到這話,知縣張了張嘴,半響沒發(fā)出聲音來,這件事他也不是沒考慮過,但凡宋家厲害一點,他也不用糾結(jié)了。
可偏偏宋家如今只不過是自身難保的商人,而朱五娘子的姨母,可是京城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陸大人的妾室,兩邊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若不是因為他已經(jīng)在大堂上對朱五動了刑,怕他現(xiàn)在示好,人家也不當(dāng)回事,他早都把人放走了,何必在這兒糾結(jié)。
宋衍早就將知縣心里想的猜出了個七七八八,倒也沒惱怒,現(xiàn)實便是如此殘酷。
比權(quán)勢,比地位,唯獨不會有公平,所謂的公平,不過是你費盡心機爭取來的而已。
喝了口茶,苦澀的茶香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宋衍抬眸道:“大人知道新上任的江浙巡撫吳大人嗎?”
“自然知道?!?p> 知縣點頭,要是這種大事他都沒有消息來源,估計這官也就做到頭了。
“那大人可知道當(dāng)年吳大人良田百頃,是余淮一帶有名的地主,科舉了十八年才入了仕途?”
“……”
知縣下意識的沒敢說話,這事兒他知道,但是卻不敢議論,畢竟人家那么大的官,他還想被提拔一二呢。
宋衍也沒打算知縣能接他的話,只是繼續(xù)道:“原本以吳大人的才學(xué),春闈倒也上不了榜。”
“可偏偏吳大人眼光好,當(dāng)年余淮有一位放牛郎,在吳大人家中做仆役,時常偷書看?!?p> “一次機緣巧合,被吳大人給抓住了,吳大人給了他十兩銀子讀書,后來這位放牛郎三年后參加科舉,一舉奪魁?!?p> 知縣眨了眨眼睛,這事兒他可不知道,宋衍繼續(xù)道:“大人可知道這位放牛郎如今是何人?”
“何人?”
沒有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知縣問出了聲。
宋衍輕笑了一下,然后將手里的茶杯放下,“當(dāng)今內(nèi)閣首輔張凌?!?p> “……”
知縣險些沒控制住自己尖叫出聲,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原來竟然是個放牛郎?
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這么猜。
宋衍抬眸,琉璃色的眼眸看著知縣,“吳大人如今能有此等官職,靠的可不是巴結(jié)當(dāng)朝官員?!?p> “而是慧眼如炬,只用了區(qū)區(qū)十兩銀子挖掘了一位大人物,自此以后平步青云?!?p> 知縣厚重的嘴唇抖了兩下,宋衍這話他是聽明白了,明里暗里是拿自己和當(dāng)朝首輔比呢。
他心里有些嗤笑,但卻笑不出來,仿佛蒙上了一層陰霾,都說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宋家這位少爺?shù)拇_也不像是凡人,能跟趙老先生的嫡孫趙士吉較量高下,也算是個人物。
這么想著,知縣的心慢慢的有些傾斜,或許他也的確該賭一把,這么多年官運也不過如此,若是賭贏了,或許也有一飛沖天的機會,若是賭輸了……
不,他不能賭輸。
官場如戰(zhàn)場,稍有不慎,便是懸崖百丈,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