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你要找，我陪你便是
我先帶小白回蓬萊暫居。
小白十分訝異此處風光，更驚奇在縹緲海上的一座孤島上居然會有宮殿泉池花園和溪流，我?guī)诖说毓淞藥兹Γ贿呴e逛一邊閑聊，告訴他許多我在蓬萊時的趣事，講我們從前，講鳳凰如何消失，講我如何要找他，說了許多才發(fā)現(xiàn)小白不曾開口，于是便戳他，“你呢，你這許多年，就沒什么好玩兒的事兒嗎？”
小白偏過頭想了想，有些落寞的搖了搖頭，“我不大記得，生前事已留在生前了，后來我到可閻王殿，也只一心想著快快捕魂完成心愿，過的不算枯燥，但確實也沒太有意思。”
他說這話時，面容仍是有著幾分虛幻，看不清楚模樣，卻莫名就讓人有幾分心疼。
我用肩膀去撞他，“欸沒良心的，跟著本神獸大人在海里撿珍珠的時候，你不笑的挺開心的嘛！”
小白失笑，“是是是，這不是跟著您才有了好生活嘛?！?p> 我也笑，伸手去替他開門，手摁到門上，才發(fā)現(xiàn)居然逛到了自己的房間，我深覺不太好意思，轉(zhuǎn)頭拉著小白要走，“這個地方挺無聊的，我?guī)闳e處看看?！?p> 小白湊巧的躲過我的手推門進去，“這兒挺好玩兒呀，這是悠悠你的房間吧？”
我擠出一個標準微笑，“是呢，貨真價實的神獸類休寢處，如此格局恢弘，如此不拘小節(jié)，如此大氣磅礴，如此……”
眼前是堆成小山般的各類物品，玩具用具都有，有些十分龐大，有些卻小巧精致。
物品山后面是一張巨大的床，床邊開了一扇巨大的窗，地面上散落著我未化形時用的毯子和吃剩下的巨大零食，小白驚呆了一般緩緩轉(zhuǎn)向我，好像還帶著幾分疑惑。
我訕笑著摸鼻子，“我從前……個兒大嘛，手也大……有些幼時的東西捏不起來，不好收拾，就不收拾了，堆在一起也不礙事兒……奧你指那地上零零碎碎的東西哈，害，我離開那天，著急出去找鳳凰來著，那些都沒注意?！?p> 小白手動合上自己張大的下巴，好似了然的點了點頭，愣了一會兒又努力伸開雙臂比劃著問我，“你從前那那那那……般大！怎么門卻是正常人大小的？你……沒從這屋出去過？”
……
我指著門的方向，“那是給化形的兄長與姐姐們用的?！?p> 又指向窗戶，“那個才是我用的。”
蓬萊除卻宮殿正門外，所有房門的大小都是一致的，只有化形了的神獸，才有能力修建屬于自己的宮殿，我的宮殿，雖然九尾已經(jīng)幫我修好，但鳳凰擔心我不思進取，一直不許我入住，是以長期以來，我都住在鳳凰修來議事的共尊殿里，共尊殿是整個蓬萊最大的宮殿，這就是在里面隨便找到的巨大的房間，再修一扇巨大的窗戶，簡直毫不費力。
“……”小白一言不發(fā)，面上帶著幾分復雜，又環(huán)顧了一圈，才開口，“我這鬼，一直看不得東西擺放的雜亂，你不介意我給你收拾收拾吧？”
盡管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萬分嫌棄，我仍然喜上眉梢，“巴不得呢！”
哪個女孩子會喜歡住在垃圾堆里呢？不過就是缺少一個幫忙打掃的人罷了。
我坐在熟悉的床沿，突然覺得相比于這床，自己似乎有些渺小，小白沉迷整頓物品，我沉迷于往事，蓬萊數(shù)我最小，大家都愛時不時來我房間嘮嗑玩耍，吵吵鬧鬧，有時還會直接打起來，是以我極喜歡熱鬧，直到后來，不知怎么，來我這處的兄長阿姐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鳳凰來陪我，現(xiàn)在，連鳳凰也不在了。
我頗有感傷，連小白叫我的聲音也沒有聽見，等我回過神來，就看到他氣鼓鼓的站到一個巨大玩偶身上，雙手叉腰，“怎么還有這樣的神獸，雙耳失聰似的，竟完全聽不到別人叫喊嘛！你這玩偶大出我五六個人了！怎么能搬得動嘛！”
玩偶是九尾做的，他出蓬萊前一晚，照著自己的樣子，作出一個和當時的我一般大的玩偶，美名其曰要暫替他陪伴我些時日。
誰知道這廝居然一去不回。
我小聲道歉，“害，剛才出神了么不是，這東西其實不必動的，罷了罷了，莫收拾了，總歸鋪子要開在人間的，這地方既無人住，也不必專門打掃?！?p> 等鳳凰回來了，他輕輕松松就可以把這些物件擺放整齊的。
小白仿佛沒聽清楚，“哪里？你說要開在哪里？”
“人間啊，隨處尋找一個熱鬧的集市，盤個鋪子不成？話本子里的鋪子都是這樣開起來的。”
小白嘆了口氣，從玩偶上滑下來，瞥我一眼，似乎覺得我不太靠譜，拿起地上的風鈴向門口走去，“你可是在傳說中已滅絕了的神獸大人，將鋪子開在人間，能有幾人相信，無人上門，又怎么詢問鳳凰大人下落？”
小白說的實在沒錯，可是萬一鳳凰只是在人間游玩呢？我嘟嘟囔囔，“或許某日清晨，我打開鋪子門，對面就是游玩的鳳凰呢，他可能如往常一般，笑容溫暖堅定，見到我的時候，他就會說，類啊，我來接你回蓬萊?！?p> 一如從前，寵溺滿滿。
小白向外走的動作肉眼可見的頓了頓。
他問，“從前如此之多神獸大人遠失蓬萊，沒見你現(xiàn)世去找過，怎么偏鳳凰大人出去，你就著急忙慌，就因為他與你是最后的神獸？”
我默了默，然后回答，“從前他是我兄長，找到他以后，他將會是我的愛人?！?p> “你不惜任何代價，拖著還是類時的龐大身軀跑到人間，就是為了這些？”
我想起被追殺時的窘迫，堅定，不屑，并倔強的搖了搖頭。
“我那時候，就跟你們鬧著玩兒，哎喲我要真認真起來，你們閻王殿人口要少大半?！?p> 小白失笑，呸呸兩聲問，“鳳凰大人一直在等你化形？他親口說愛你嗎？”
我突然怔住。
有過嗎？每一個我們相處的瞬間，溫暖，歡樂，然而我心中種種情愫，鳳凰是都知道？我不能騙自己，愛這種言語我們未曾提過。
可鳳凰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待我極好，好到我們之間與普通兄弟姐妹全都不同，我提的要求他幾乎無所不應，這難道都不算愛？
我不知該如何言語。
小白問，“你就非要找到鳳凰大人不可？先不說能不能問找到，若是找到了，你又憑什么覺得他會隨你回來？”
“必然是要找回來的！”至于憑什么，憑什么？我張嘴想要反駁小白，又不知從何處說起，干脆直接拉著他坐下來，跟小白講許多昆侖的事，講剛來昆侖時這里的雜亂，我們是如何開始一點點建造房屋，甚至如凡間人類一般種草，昆侖之上隨便哪個人我都要叫聲兄長或阿姐，大家都愛逗弄初時只有普通貓咪大小的小類，卻只有鳳凰從來都是看著我溫柔的笑，我告訴小白鳳凰對是如何細心如何照顧，我又如何想要趕緊化形嫁給鳳凰。
講了許久卻發(fā)現(xiàn)小白沒出任何聲音，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我看，我愣住，“怎的，我臉上有東西……？”
小白笑，“我在萬分專注的聽你講，你怎么停下來了？”
雖然小白現(xiàn)在擁有了完整的一魂，但可能是人間陽氣和他體內(nèi)陰氣沖突的緣故，他仍然是一臉的鬼氣，讓人分辨不清模樣。
然而或許是錯覺，他這種笑容居然讓人有幾分安心？
我嘆了一口氣，“算了，不說了?！?p> 小白突然伸手過來蹭一下我頭發(fā)，我條件反射猛往后一縮。
小白也被這一躲搞得猝不及防，伸回手去又笑，“但是悠悠，從前再好也只是從前，就像你以前總以為離開了鳳凰就不能活，可現(xiàn)在不也在好好活著？人總不能一直活在回憶里吧。”
我竟然有些想哭，我說是呀，“就是因為不想活在回憶里，才想要找到鳳凰，早早從以前脫身出來呀。”
小白又站起來，把那只風鈴拿起來，踱步到門口，掛在門檐。
做鬼的怕是心眼都小，一點事兒談不攏就要走，我蹲在地上不做聲。
恰好有風吹來，風鈴清脆作響，小白背對著我，聲音很輕，輕到風一吹就散，“不妨事的，若你果真非要找到才行，那我陪你便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