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和尚
西門庸晃悠悠出了偏殿的門，站在一棵樹下，仰頭看看天上太陽的位置，已交申時，差不多該喚齊府里的下人們，準備下山回城了。
如果太晚，走夜路總是不太好的。
西門庸踱步回到客舍小院，見妻子潘小金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正在院子里陪著干爹干娘曬太陽說話。夫妻兩個眼神交錯了一下。
“干爹干娘，卿哥兒還沒回來？“
“沒呢，剛才趕車的老方說，有個道士陪著往后山那邊去了。隨他去吧，這是山上，不是陽谷城里，鬧騰不起來的?！靶∧镎f道。
西門庸道：“我還是過去看看吧。他要是走累了，還能背他一下，不好勞煩道爺們?！?p> 西門達道：“找到了，隨便轉轉就回來。咱們來的人多，晚上不好留宿?！?p> “知道了，干爹?！?p> 西門庸說著又出了客舍小院，朝后山那邊找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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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牛宮看起來不小，錯落有致的房舍從半山腰開始往上，一直蔓延到山頂。
西門卿漫無目的地轉悠著。一路上倒也遇到過府里的下人。他們只是向他問好，并沒近前殷勤一下的意思。
西門卿毫不在意。雖然貪戀著這山間怡人的風景，也不敢走太遠，走累了，就坐在道邊的石頭上歇息，沒有一點大戶家子弟的講究。
那跟隨著的道童大約是說累了，或者因為腦子里藏著的故事說完了，也就閉了口，不近不遠地跟著。
當當當……
前面想起一陣急促的鐘聲，隨后又有一個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道士急匆匆地從下面趕過來，一邊跑一邊高聲叫喊著，通知各處宮殿里的道友們到前門支援。
“有人鬧事啦，都到三清殿幫忙去?！?p> 附近的宮殿房舍里鉆出幾個道士，持了棍棒往三清殿那邊趕過去。
自然，也有香客前去湊熱鬧。
世上從來不缺觀眾，缺的只是熱鬧。
西門卿依舊坐在石頭上，紋絲不動，沒有湊熱鬧的意思。不是他沒有好奇心，而是身體確實吃不消了。
雖然只是消消停停地晃悠著，沒走多少路，到此時，還是感覺兩腿軟綿綿的，只要站起來，身體就開始飄……
心有余而力不足。
西門卿不動，一邊無聊得扯草莖的道童卻呆不住了，丟掉手里的草莖，湊到西門卿跟前道：“那邊在打架，我們過去看看吧?！?p> “你去看吧，我就在這里歇一會兒?！?p> “很熱鬧的。去看看吧。上次有幾個賴皮來討錢，我?guī)煾狄蝗舜蛭鍌€人，把那些無賴打的哇哇直叫?？粗蛇^癮了。以后我也要學武術的?！钡劳瘽M臉興奮的說著。
“你想去看，就去看吧，不用跟著我。等下我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
道童為難的撓撓腦袋道：“剛才方丈和我說過，你有病，得看好你，不能讓你一個人亂走的?！?p>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西門卿有些郁悶，不過，還沒等他說什么，只聽那道童又好奇地問道：
“他們說你得的是馬上瘋，你是不是不能騎馬，一騎馬就像瘋子一樣，胡言亂語？”
西門卿忽然覺得這個道童不可愛了，翻翻白眼。沒搭理他。
道童蹲大他身邊輕輕碰了碰他道：
“你別怕。我這里有藥。包治百病，很靈驗的。很便宜的，你要不要買一點？我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這些大殿里神龕里的香表灰都是神仙恩賜的仙藥，能治百病。三清殿里的效果最好了。你給我一百文，等下我偷偷給你弄一大包。超劃算的。你要是問師傅他們買，至少得二三百文錢呢。要不要？真的很便宜了。要不，八十……五十文也行。不能再低了。但是你得保密，千萬別告訴任何人！不然師傅他們知道了，我會被趕回家的。”道童說著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道。
這個小騙子，居然把主意打到小爺身上了。
西門卿啞然失笑。不過他卻沒有繼續(xù)逗下去的心情，搖搖頭：“不需要?！?p> 道童依然不死心，鍥而不舍地勸說道：
“我說的都是真話，絕不騙你！山下經常有人來求藥，師傅他們給的都是香表灰，我親眼看見他們包藥呢。都看見了好幾次！不管你得了啥病，只要連喝三天，我保證藥到病除！絕對有效?！?p> “我沒錢！”
西門卿此話一出，世界立刻安靜了片刻，道童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陣，問道：“你身上真的沒有錢？”
“真沒錢！”西門卿拍拍身上，“連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p> “你們家看起來很有錢啊，你怎么就不帶點錢呢？這可不行！像你這樣的富家子弟，身上不帶個十貫八貫的就出門，被人知道了，很丟人的，知道不？下次再來青牛宮，記得要點錢，帶身上。那靈藥，我先給你留著幾天！要是來晚，被別人得去了，可別怪我不照顧你啊?！?p> 這口才，要是放到后世做推銷，妥妥的頂級推銷員！
西門卿笑著答應了。
此時，從山上又風風火火的跑下來七八個手持棍棒的道士道姑，見到他們，老遠就問道：“李子鄆，不是說前面有人鬧事嗎，你怎么還在這里？”
“道兄，方丈讓我看著他，他不去，我不敢走開，不然，方丈知道了，會罰我的?！?p> 說話間，那一行人已經跑到了二人跟前。先前說話的道士看著西門卿道：“你是卿哥兒吧？怎么不去看熱鬧啊，我們青牛宮的功夫可厲害了，走，一起去長長見識吧?！?p> 我去，也不知道前面來了多少鬧事的，可你們前前后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人，現在又有下來七八人，是準備車輪戰(zhàn)嗎？以多欺少還敢吹功夫厲害！要臉不？
西門卿腹黑著，口中解釋道：“我有病，走不動了?！?p> “哦，大家都知道，馬上風還沒好利索！身體虛，小事，來，我背你過去看熱鬧！”那道士帶著了然的表情說著，熱情地蹲到了西門卿前面，“趕緊上來，別耽擱時間，去晚了，什么都看不到了?！?p> 這道士的嘴真臭。
西門卿頓時對這個熱情的道士沒了好感。
那牛鼻子道士蹲著又催促了幾聲，西門卿只好站起來，趴到了道士的背上。
這道士確實有些功底，背著西門卿絲毫不見吃力，依然健步如飛，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幾個道士。一直陪著西門卿的道童李自鄆也歡快地邁著小短腿跟在后面。
等他們趕到青牛宮大殿前時，只見殿前的空地上已經圍了很大一群人，大約二十多個健壯道士正圍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灰布老和尚，雙方緊張地對峙著。
西門卿被道士背著，高出眾人一頭，將最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一個老和尚滿頭寸發(fā)，連帶眉須都是雪白的，高鼻深眼，明顯混有異域血統模樣。
道士遠遠將西門卿放下，也加入了圍堵的道士群里。
西門卿周圍要么是西門府的下人，要么是今日上山來的零散香客，當然還有一些年紀小的道童。
只聽旁邊一個道童興奮地給周圍的香客們講解道：
“這老禿驢太無禮了，居然敢闖青牛宮！還出手打傷了好幾個師傅師兄。那他是沒遇到方丈，我們方丈可厲害了，等下方丈來了，你們就知道了，肯定能把這老禿驢打個半死……“
西門卿一邊聽著周圍的議論，心里也將事情猜了個大概。目光巡視著現場。果然見遠處站了幾個鼻青臉腫、抱胳膊摟腿的道士。其中一個道士頭上的道士髻也被打散了，披頭散發(fā)，顯得很狼狽。
和尚打道士，江湖門派恩怨嗎？
每個中國人心中都藏著一個江湖俠客夢。西門卿的興趣頓時高漲起來。
這老和尚背著一個舊包裹，手握一根人高的棍子，被這么多道士辱罵著，也看不出憤怒的表情來，只是不急不躁，慢慢往這邊逼過來。
老和尚往前挪一步，迎在正面的道士就有些畏縮地后退一步……
一人逼退一群，還從容不迫。這老和尚真的不簡單。
“啊——“
周圍的香客觀眾忽然不約而同的發(fā)出一聲驚呼聲——打斗在這一瞬間開始了。
原來迎在和尚正前方的三四個道士同時沖了上去，手中棍棒從上中下三路往和尚身上招呼過去。隨即，和尚身后也有三四個道士也朝和尚沖去。
呼呼，呼呼，呼呼……一片棍棒揮動的殘影，夾雜著破空聲，短促急驟，瞬間就要將和尚圍堵起來。
和尚動了，直直地迎著正面的棍棒而去。
根本沒有躲閃，只是尋常的往前跨了一步，拄著的棍棒往前一遞，正前方的道士便遭了強推一樣往倒飛出去。那快要落在和尚腦袋上的棍棒也改變了軌跡。那道士在空中飛了三四米遠，撲通一下跌坐在地上，還往后滑動了一段距離，碰到青牛宮的臺階才停下來。
道士的棍棒在他落地時已經撒手，斜著朝圍觀的眾人飛去，引起一片驚慌失措的呼叫聲和慌亂的躲避。
那跌坐在的臺階邊的道士，雙手緊捂著肚子，佝僂著身體，一臉痛苦的表情……
和尚在手中棍棒頂飛正面道士的同時，棍子左右一橫，正面迎上的左右兩個道士也先后中招，慘叫兩聲，橫飛出去，還砸倒了幾個猝不及防的道士身上，帶倒了好幾人。
擺平正面三人，和尚并不轉身，又向前跨了一步，跨步的同時身體后仰，直挺挺向后倒下去，躲過橫掃腦袋的一棍，身體打平的同時手中的棍子好像隨意的點了幾下，沖上來的四人也被戳中，慘叫著倒飛回去。
眼見那和尚就要平躺到地上，手中的棍子仿佛有了靈魂一般，往地上一撐，瞬間老和尚又站穩(wěn)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