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引自己來的男人說沙老爺子身體不好,可是當梅杜砂看見沙老爺子時,她還是無法將眼前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都挺好的老人和一位形如老鐘的病人聯(lián)系在一起。
跨過沙家大院的大門后,之前的男人將梅杜砂引到了沙老爺子面前后,他便一個人先行退了出去。
梅杜砂知道自己站的地方是哪里,這里是沙家大院的正室,這個地方她雖然之前從來沒有進來過,但是來沙家大院的那幾次,她每次都會特別注意一下她現(xiàn)在身處的這個地方,這個不算富麗堂皇卻韻致有余的地方。
而原本坐在正室里的沙老爺子見梅杜砂進來后,他也已經(jīng)直接迎到了正室門口,這讓梅杜砂覺得折煞自己了,她連忙往前一步跟沙老爺子見了禮。
梅杜砂不知道沙老爺子突然找她有什么事,自從她上次很晚離開沙家以后,她和沙家的交集就只有沙羽偶爾打來的電話和兩個月前的那次碰面了。
這沙老爺子今天怎么會突然找她?梅杜砂思躇著,難道他是要告訴她讓她別抱幻想,?;鬯滤佬陌?!還有他不會再收徒弟了,更不會收她這么一個完全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姑娘?
如果是這樣,梅杜砂覺得沙老爺子完全沒有必要叫她來這里,他只要對過去說過的話置之不理,她梅杜砂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原本就沒有對沙羽的提議抱有希望,她只是曾經(jīng)忍不住想像過罷了。
“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吧?”
沙老爺子一開口梅杜砂就連忙點頭,沙老爺子招手讓梅杜砂坐在了他一旁的椅子上,而他自己卻沒有坐下,而是朝著梅杜砂笑呵呵地繼續(xù)說道:“一大早就把你拉到了這里,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不通情理的壞老頭?”
坐著的梅杜砂又趕忙搖了搖頭,她還沒有說不是,沙老爺子突然神色凝重地從他身前的角度看向了正室門外,確切地說是看著正對著正室的大門口那里。
“小姑娘,沙羽離開梅川你應該也已經(jīng)知道了吧?說起來已經(jīng)有兩個月了……”
梅杜砂當然知道,她又朝著沙老爺子點了點頭,她完全不知道沙老爺子對自己說的這句話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她也猜不透沙老爺子為什么要對她說這么一句話。
沙老爺子盯著外面的大門看了又看,只是那里除了溜過的風以外什么都沒有,既沒有人也沒有物出現(xiàn)在那里。
“小姑娘,沙羽長這么大還沒出過梅川呢,這一走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了,再過些日子他就成年是個大人了。”
沙老爺子的感慨讓梅杜砂沒有話可接,她也起身站在了沙老爺子的身后,她看著沙老爺子的背影居然有點分神了。
說起來她也快成年了,可是這不是她突然分神的原因。
梅杜砂因為自小就和她爺爺奶奶生活,所以她喜歡和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待在一起,因為他們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然后就會給你絕對的自由去想和去做自己的事,這樣彼此不打擾卻又相互依靠的相處方式是梅杜砂所喜歡的。
大概也是因為梅杜砂還沒遇到那些喜歡倚老賣老死攪蠻纏不醒世的老人吧,她雖然此刻身處陌生的環(huán)境,但是因為沙老爺子剛才的狀態(tài),梅杜砂一掃剛才的拘謹,居然分神分得比在自己家還厲害。
“小姑娘,想什么呢?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糟老頭子太無趣了?要不我們出去走走?”
梅杜砂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沙老爺子就已經(jīng)抬腿走出了正室,雖然梅杜砂分神分的厲害,但是她卻也在注意著她面前的老人的行為,很快她便也跟著沙老爺子出了正室。
沙老爺子并不像是漫無目的地在沙家大院里閑逛,梅杜砂注意到沙老爺子的每一步都在往一個地方去,也就是那個她有些疑惑的暗門后的院子。
很快兩人就走到了沙老爺子的書房前,沙老爺子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從那門后還在傳來噼里啪啦的干柴燃燒的聲音。
沙老爺子停頓了幾分鐘后才抬腿邁上了臺階,然后推開了書房的門,梅杜砂也快步跟了進去。
沙老爺子沒有在書房停留片刻,他直接就走到了暗門前,然后輕而易舉就推開了暗門,敞亮的院子里一抹艷麗的紅色瞬間躍入眼簾,一陣清冷的風也順勢沖進了書房。
沙老爺子沒有任何遲疑就走了進去,梅杜砂站在暗門前朝著院子里的那抹紅色看去了一眼,竟然是之前的那棵山茶樹開的花。
雖然這里地處江南,空氣濕潤,氣候也溫暖宜人,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漸漸走入秋冬,山茶花不該在這個時候開放。
“小姑娘,怎么站在那里了?進來呀!”
沙老爺子已經(jīng)站在了燃著熊熊烈火的火膛前,他朝著還在書房里的梅杜砂喊話,梅杜砂遲疑地邁開步子走了進去,她還是對這個地方有種奇怪的感覺,可是沙老爺子就在她前面,她作為晚輩不該那么沒有禮貌。
“小姑娘,你看到那邊的那棵山茶樹了嗎?這個季節(jié)還會開花,反常?。〔贿^很早之前也曾有過這樣開花的日子,只是時間真的有些久遠了……”
梅杜砂順著沙老爺子的目光也朝著那棵開著艷麗紅花的山茶樹看去,這一看不當緊,緊接著她就聽見沙老爺子對她說了讓她不敢相信的話。
“小姑娘,你說這山茶花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
“應該不可能吧?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神鬼,這棵山茶樹大概是被這里烈烈的火膛給騙了,它誤以為春天來了所以才會這般開花吧?沙老爺子,您還會信鬼神?”
“哈哈……不信,小姑娘,你這孩子還挺實在的,不會應和我這樣的前輩,那你有想過我今天為什么請你來嗎?”
沙老爺子似乎終于要跟梅杜砂說些什么了,梅杜砂正經(jīng)地扭過身子面對著沙老爺子,她有些遲疑但還是說出了她想說的話。
“沙老爺子因為沙羽離開想要告訴我我期待的事情沒戲了,是這個嗎?”
“算是也不算是,我以后不會收徒弟,但是你我倒是愿意帶帶,這火膛里的火已經(jīng)燃起來了,再熄滅有點可惜了,你說是不是?”
梅杜砂這算是聽到了好消息嗎?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盯著沙老爺子,沙老爺子笑呵呵地也看著她。
“你沒有聽錯,我不收徒弟,但是沙家這個院子里的火膛還有前面的書房你都可以用,而且盡管用,我也會給予你力所能及的幫助的,怎么樣,來這里一趟不虧吧?”
沙老爺子笑嘻嘻的樣子有點像沙羽,梅杜砂像極了受寵若驚的孩子,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了幾句謝謝,謝謝沙老爺子。
“小姑娘,你應該還和沙羽有聯(lián)系吧?偶爾也跟我說說他的現(xiàn)狀,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是這孩子畢竟是我和他奶奶一手帶大的,就這么突然割舍了還真是接受不了,可以嗎?小姑娘?”
梅杜砂這才恍然明白沙老爺子真正的意圖,他說到底還是因為沙羽才會給了自己一個特別的機會,對此梅杜砂覺得有些不太舒服,她感覺似乎自己只是個工具,但是在實力不允許的時候,這樣的機會她還是應該抓住的。
而且沙老爺子的要求也并不過分,她也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對于過早失去親人的感受她太明白了。
“您放心吧,沙老爺子!不過沙羽和我關系沒有那么好,也許從谷離那邊您可以得到更多關于沙羽的現(xiàn)狀……”
梅杜砂說的話實在,但是沙老爺子似乎并不這么覺得,他走到山茶樹下,微微直起腳后掐了一朵山茶花下來,然后又走到了梅杜砂身邊,他舉著手里的紅花對梅杜砂說道:“小姑娘,這個給你,前不久我唯一的兒子去世了,他臨走的時候跟我說了這么幾句話,【人都會變老,再美麗的皮囊到最后都會變成腐朽的一團,所以沒有必要執(zhí)著于表相……】,但是有些人就是會執(zhí)著于表相的,沙羽那孩子現(xiàn)在就是這樣,好了,不說了,以后這里還有沙家大院都歡迎你隨時來?!?p> 說完這些,沙老爺子就把紅色的山茶花放進了梅杜砂的手里,之后他就朝著書房那邊大跨步地走了過去,梅杜砂仰頭看看她眼前那一團錦繡的山茶樹后也趕忙跟了出去。
到了書房外面,梅杜砂沒走多久,之前的那個男人就出現(xiàn)了,沙老爺子站住和那個男人說了幾句話后,沙老爺子又回頭看向了梅杜砂,“小姑娘,我過會兒有事要忙,今天謝謝你能來,我們以后應該也會常見的,現(xiàn)在該送你回去吧!你家人可是強調(diào)要在中午前送你回去呢!走吧,我們一起……”
沙老爺子緊接著就朝大門那邊走去,梅杜砂沒有拒絕的理由也跟著快步走了過去。
坐進車里沙老爺子沒再說什么話,他似乎在想事情,梅杜砂也不好意思打擾,她便一個人默默地看向了車窗外。
沒多久他們便到了梅杜砂家的砂鍋店附近,沙老爺子讓梅杜砂下了車,梅杜砂向沙老爺子道了謝以后便直接朝著自家的方向走去。
而她身后的那輛車卻并沒有很快開走,當梅杜砂的身影消失之后,沙老爺子也下了車,然后他一個人朝著梅家附近的小廣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