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從昨夜就已經(jīng)停了,山中的霧來來去去,這會兒也已經(jīng)散了。
空氣中是濕冷的寒意。
跟老桃樹告別之后,三人行至渡口,溪上橫著一葉小舟,白棠這幾十年造了不少竹筏木舟,只是風(fēng)吹日曬雨淋霜凍的,腐爛肢解了不少,幾乎沒有存活了。
這只木舟是白棠在小溪盡頭的潭邊樹叢中找到的,是夏云澤每次回來所乘。
白棠仔細研究過很多年,實在不知道為什么這木舟會幾千年不腐不朽,所用木料也無從考究,他為此又跑遍了漫山遍野,始終沒找到這種木材。
最后他十分不見外的把這只木舟占為己有了。
白棠背著裝滿紅豆果子的包袱,微微有些氣喘,轉(zhuǎn)頭看著背著竹簍的小枝,那鮮嫩欲滴的翠綠襯得小枝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白棠心里又是一陣痛。
好在他磨了小蓬好半晌,小蓬終于想起不知多少年前做過一根拐杖,應(yīng)該是爬后山懸崖摔下來傷了腿之后做的。
找遍家里各處角落,總算在茅房里找著了。
通體碧綠的竹杖,連竹節(jié)處都沒有一絲雜色,白棠洗了三遍之后,視若珍寶的拿在手上,雖然目前還沒發(fā)現(xiàn)這根竹杖的神奇之處,但他相信,這絕對是個寶貝。
從來沒有分離過的姐弟倆,相顧無言站了片刻,眼中盡是不舍。
小蓬眼眶微紅,終是忍著沒掉下淚來。
白棠拍了拍小蓬的肩膀,道了聲珍重,率先踏上小舟,解了綁在木樁上的繩索。
小枝又交代了幾句,才上了小舟。
白棠用力撐了一下竹竿,小舟便劃出去很遠,下了半個多月的雨,溪水渾濁迅疾,白棠卻并不顯吃力,小舟平穩(wěn)前行。
直到小舟快消失在山谷拐彎處,忽聽小蓬大喊道:“姐姐,你一定要回來?!?p> 小枝擠出一個笑,沖他揮揮手,示意他快回去。
小舟行了不到一個時辰,來到被山石擋住的深潭,雖是深秋,潭邊樹木卻依舊郁郁蔥蔥,不顯頹勢。小枝手里攥著沾滿小蓬鮮血的手帕,問道:“白棠叔叔,你確定是這里嗎?”
白棠卻不答反問,道:“你仔細看看,這里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除了樹比其它地方有活力一點,石頭比其它地方黑一點,小枝沒看出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你往水面看?!?p> 小枝低頭看著幽綠的潭水,半晌,疑惑道:“這船行在水上,怎么一點波紋也無?”
“你們哪,就是太懶了,整天窩在山谷里。我剛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這潭水有古怪,你不覺得它不像水,更像一面鏡子嗎?”
白棠說完用手指去戳水面,接著道:“只是當(dāng)我跳下去又發(fā)現(xiàn),它真的就只是一潭水,差點憋死我?!?p> 小枝:“……”
“不過,這水里肯定有古怪,我覺得結(jié)界的出口就在這里,你們不是說云澤每次都是劃著這只舟回來的嘛,說明他回來的地方和水有關(guān)。你等著,我再去水底看看?!?p> 白棠說著,放下包袱,準備跳入水中。
小枝攔住他道:“我們一起下去,萬一你找到結(jié)界出口出去了,我上哪找你?!?p> 白棠一聽有道理,抓著小枝的手道:“抓緊了,我們一起跳?!闭f完拉著小枝一躍跳進水中,小舟晃動幾下,水面依然平靜無波。
小枝還沒來得及憋氣,就被白棠拽入水中,心里暗罵一聲,想著這下得嗆幾口水了。只是還沒等她做好嗆水的準備,眼前已是一黑。
白棠憋著一口老氣,剛準備往水底潛,忽覺手上一松,轉(zhuǎn)頭一看,一口水直接從喉嚨嗆到五臟六腑。
身后哪里還有人,從水下能清楚的看見一只小舟橫在水面,小枝卻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白棠趕緊往水面游,扒在小舟舷邊,一陣猛咳,四下里一望,空空山林,幽幽深潭,剛剛還牽著手的那個人,卻是不見了。
白棠大喊幾聲,沒人應(yīng)答,山林幽靜,除了自己的回聲,連鳥雀的叫聲都聽不到。
天色向晚,白棠坐在小舟里,渾身濕透,心里無比沮喪。
向小蓬再三保證會照顧好小枝,這還沒出去呢,就把人給弄丟了。也不知道小枝是不是出去了,她從未離開過回龍山,只身一人,不諳世事,突然一下子到了虎狼窩,肯定怕極了。
可是,她到底是怎么出去的呢?
白棠百思不得其解,肚子卻開始咕嚕叫了。他瞅了一眼粗布包袱,里面露出點紅豆果子來,想到這是小蓬受傷摘來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心里難受,肚子卻是不能忍受了,尤其是在紅豆果子面前,他想了想,還是伸手把包袱拿了過來。
剛打開包袱,隨著紅豆果子滑出來一塊布襟,白棠撿起來一看,正是那塊沾了血的手帕。
白棠怔了怔,一拍腦門,怎么忘了這茬。
先前只顧著到水中查看,卻忘了這么個重要物件,小枝下水的時候身上肯定帶著手帕,所以才出了結(jié)界,而自己……想到這,白棠恨不得抽自己一記耳光。
也顧不上吃了,他把手帕往懷里一塞,把包袱打了個結(jié),斜背在背上,拿著青竹仗,再次憋足一口氣,躍進水中。
……
小蓬在渡口站到天黑,直到什么都看不見了才往回走。芋頭跟在他身后,火紅的雞冠耷拉著,沒有了往日趾高氣昂的架勢。一人一雞,緩緩走在夜色沉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