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過后,正逢春季,暖陽傾灑周遭,凝香閣的嬉笑聲依舊響徹在街頭。
雖是嬉笑聲不止,而在凝香閣的中廳,男人的議論聲也依舊絡繹不絕。
“你也是來看言姬的?”
“是啊,真想一睹言姬的芳容?!?p> “你就想想吧,言姬哪是想看就能看的?!?p> “沒想到在凝香閣,竟然還有不能看的道理,難道不應該是這些女子伺候我們?”
“其他女子確是如此,這個言姬可不一樣,聽說被她選中的男子,都得各憑本事才能見到她的真面目?!?p> “什么叫各憑本事?”
“沒人愿意透露啊,但是據(jù)見過她的幾位男子所說,這個言姬貌若天仙,簡直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見一眼便終身難忘!”
“到底怎樣才能被她選中啊?!”
“完全沒規(guī)律啊,從窮書生到丞相、從俊俏少年到極丑之人、從悶包到油嘴滑舌的貨……全被她選過!”
“這太難掌握了,純屬看她心情啊。”
“是啊。”
……
耿思言坐在二樓,輕紗拂面,牢牢地遮蓋住她的面容,僅能看見她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美人笑顏,她偷偷掰了一片橘子塞入口中,又分給了一旁的端莊女子。
“你怎么又提前用晚膳了?”許若嫣不好意思地接過。
“反正今天心情好?!狈凑砩嫌辛鴰熜炙统缘?。
她在心里默默說。
“你的名聲現(xiàn)在果真名揚四方了呢,為你前來凝香閣的男子日漸增多,魏姨高興得緊?!彼呐墓⑺佳缘募纾拔夜粵]看錯人?!?p> “小意思啦?!惫⑺佳杂址至艘黄僮咏o她,“就是言姬這名號,著實不怎樣?!?p> “此話怎講?”
“每次聽見有人喚我,我就想吃鹽雞,加蔥花的那種!”
“……”許若嫣嘴角抽搐一下,急忙結束這個話題,“今日可想好選哪位男子入閨房了?”
耿思言嚼著橘子,目光望向席間,或是說,她早就望向了此處。
此刻的譚語琴正一臉諂媚地和一位發(fā)絲半白的男子相談甚歡,他看似已過天命之年,而標致的五官卻可看出,年輕時絕對是位俊朗少年。
聊著聊著,譚語琴嬌嗔地倚在他胸口。
樓上的耿思言雙手抱胸,一副看戲的姿態(tài)看著他們,橘子的余味還在口中蔓延,耿思言嘴角挑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抱歉了,譚語琴,又要和你搶人了。
下一秒,她坐上了半空中懸掛的秋千,緩緩下落。
“言姬!是言姬!”一個眼尖的男子指向上方,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過去。
如仙女下凡般,女子身著雪一般純白的輕紗,端坐在秋千中央,雙手自然懸下,好一副怡然大方的姿態(tài)。她的身段雖未十分纖細,卻有一種恰到好處的美,身畔的粉色花瓣隨著她擺動的衣袖緩緩落下,一時竟讓人愣了神。
雖有面紗遮住容貌,卻無人不被這神秘的誘惑而吸引。
眾所周知,言姬接客的原則一向是只能由她來選人,那些強行要目睹她的鬧事者全被魏姨“請”了出去,直至今日,所有人都遵循了她的原則。
多少人從遠方趕來,只為見她一次,卻依舊得不到這個機會。
此時,在場人屏住呼吸,一旁的魏姨面無表情,卻眼露喜色,似乎對她充滿信心。
只見耿思言悠然自得地從秋千上輕輕躍下,緩緩從人群中走過,她刻意地左右觀望,假裝在認真挑選,而她每從一人身邊經(jīng)過,便是了多一個失落的人。
最終,她的步伐在那位中年男子面前停下,并坐在了他的另一側。
議論聲再次紛紛響起。
“這次是誰?”
“這不是兵部侍郎杭宗玄大人?”
“是啊,聽說是凝香閣???,一直不顧府中夫人?!?p> “不過倒是出了名的怕女兒?!?p> ……
這時,杭宗玄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為何偏偏選中了我?”
耿思言不緊不慢地斟上一杯酒,遞給杭宗玄:“眾所周知,我選人從來沒有理由,只憑心情。”
杭宗玄上下打量她,眼中露出一絲貪戀美色的笑意:“那可是我今日運氣甚佳?”
“大人說是,那便是了?!?p> 此時,他的另一側傳來了咬牙切齒、卻不得不刻意壓低的聲音:“?!约В@是第幾次了?”
要不是魏姨警告過她不能和耿思言當眾起沖突,且不允許泄露半點消息,否則她恨不得破口大罵。
耿思言在頭紗后露出敷衍的一笑:“也就四次吧?!?p> “你才來一月,就搶我四次人,你是不是故意的?”
“此話怎講?大家都是各憑本事罷了。”她把目光再次轉向杭宗玄,“不知大人是否愿意來小女子閨房一聚?”
“愿意!自然愿意!”杭宗玄此時眼中只有面前的神秘美人,早已把譚語琴拋在腦后。
“你們……”譚語琴氣得咬唇,卻說不出的苦。
“愿意你個頭!”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怒吼,所有人看向了聲音來源處。
只見一位嬌小玲瓏的女子站在入門處,淺藍色石榴裙裹身,流蘇絹花的點綴呈現(xiàn)出靈活的氣息,腰間系有粉色緞帶,一看便是名門望族的女子。
而此刻的她雙手叉腰,渾圓的雙眼緊緊地瞪著杭宗玄,櫻花般粉嫩的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胡鬧!”身旁的杭宗玄突然怒吼,愣是把耿思言嚇了一跳,“堂堂大家閨秀,怎能進青樓的門?!”
“你杭宗玄能來,我杭淺就不能來了?”她誓不罷休,把音調提高一度。
“小祖宗啊……”杭宗玄瞬間態(tài)度軟了下來,在眾目睽睽下把杭淺拉到一旁輕聲說,“算為父求你了,快回去吧,有事回府了再說……”
“我偏不!”杭淺不僅打斷他,還更加大聲,“有大夫人和二夫人還不夠?有我娘還不夠?你居然還來青樓?!”
“你小聲點……”
“你答應過我?guī)状卧僖膊粊砹??結果呢?你們男人都是騙子!”
“杭三小姐?!蔽阂桃荒槆烂C地走到他們面前,“杭府的家事,不妨回府再說也不遲,凝香閣的生意還得做下去,可別在此耽擱了?!?p> 杭淺氣不打一出來:“你們這種地方本就不該存在!”
“我們這種地方怎么了?”這話耿思言就不愛聽了,忍不住上前辯駁,“愛來不來!”
杭淺指著她:“你戴著個面紗干嘛?裝神弄鬼?”
“難道不是故弄玄虛?”
“你管我!”
“你怎么成語比我都差……”
“閉嘴!”杭淺直接把矛頭指向了她,“是不是你勾引我爹的?”
“哦?”耿思言挑眉,“我把你爹五花大綁給綁來凝香閣的?”
“你……”
“各位!”耿思言完全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直接將目光轉向看戲的群眾,“今日情況有變,多了這么一出鬧劇,恐怕小女子不能伺候杭大人了?!?p> 底下一片唏噓,畢竟言姬可從未有過計劃變更的時候。同時,人群中的許若嫣神情復雜莫辯,倒是譚語琴毫不避諱地笑了起來。
杭淺越來越聽不下去:“還伺候?不知廉恥!”
“但是呢,人還是要選的?!?p> 話音剛落,底下的男人眼神一亮,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希望,倒是譚語琴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不知耿思言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杭淺還未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手腕突然被猛地抓住,再一抬頭,便透過面紗,看見了耿思言惡作劇得逞的眼神。
“此女子不錯,我?guī)ё吡恕!?p> 還未等杭淺發(fā)言,耿思言攬住她的腰便輕輕一躍,如雁般輕松地從人群頂端飛過,“嗖“地一聲便飛上了兩樓,那間帶過不少男子進去的房門“砰“的關上了,兩道倩影消失在門后。
而杭淺的尖叫聲,也隨著房門關上的剎那一并消失了,現(xiàn)場瞬間陷入一片寂靜,一堆人嘴巴張得仿佛能塞下一個雞蛋,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唱得是哪一出?我女兒怎能被她帶了去?!”終于反應過來的杭宗玄轉身便要沖上樓。
“來人?!?p> 魏姨一聲令下,幾個侍衛(wèi)將他牢牢圍在中間。
“你攔我?!”杭宗玄惱羞成怒。
“這是凝香閣的規(guī)矩,凡是踏入這里的門,被言姬選中之人便不得拒絕?!?p> “可是……”
“既然言姬選中的是令愛,不如杭大人在此等候吧?!?p> 看著杭宗玄焦頭爛額的模樣,魏姨嘴角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這個丫頭,總能做些出乎意料之事,倒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