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在城西處的閣樓舉辦,愛好詩賦之人相繼前來,以詩會友,暢談文學(xué),精彩的對詩,將氛圍推向了高處。
席間處,不少官家女子坐落,她們幾乎不參與對詩,僅僅在旁處細品詩詞,當然,也自然有數(shù)位女子的目光始終落在不遠處的男子身上。
此位男子不愛上臺爭斗,每次詩會都落座席間,即便如此低調(diào),也常有女子專為他前來,只求在詩會結(jié)束后制造偶遇。
然而,至今未有人成功過,每次都被他身邊另一位形影不離的男子應(yīng)付走了,若不是眾人皆知他倆是親兄弟,恐怕早就懷疑他有斷袖之癖。
此刻,聽詩詞聽困了的杭初正百無聊賴地數(shù)著橘子瓣:“所以,你和爹又吵了一架?”
“這還是什么稀奇之事嗎?”杭墨輕拂垂在耳畔的發(fā)絲,優(yōu)雅之舉引得不遠處的女子紛紛眼露愛意。
“是不稀奇了。”杭初輕聲問道,“我只是奇怪,你怎么就這樣妥協(xié)了?”
“你猜猜。”
“還用猜?你怎么可能會去白府……”他突然有種不太對的預(yù)感,隨即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但你也沒拒絕呀?”
“當面拒絕,恐怕他能直接把我綁去?!?p> “那一會詩會就結(jié)束了,你難道想直接不去,都不知會一聲?”
“白家畢竟是世交,這樣做太不給顏面。”
“所以?”
下一刻,便是杭墨投來的一個難以描述的眼神,但杭初知道,此眼神一出,他就要來事了。
今日的詩會在最終的談笑聲中結(jié)束,而不少姑娘強撐著睡意,就等著這一刻了。
當她們心急如焚地向杭家兩兄弟離開的后門趕去時,卻聽見一陣喧嘩,好奇心一起,腳步更是頻頻加快。
門口處,只見杭墨彎著腰,面露痛色。
“啊??!我的弟弟??!你怎么就吃壞了呢!”杭初扶著他,浮夸地嘶吼,“你沒事吧!我就你這么一個親弟弟??!”
杭墨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我這還沒死?!庇谑怯痔岣呗暳?,帶著幾分虛弱,“大哥……我身體不適……”
“二少爺沒事吧?”
“大少爺你扶不住的話小女可以幫你!”
“二少爺,小女子好擔心你呢!”
“二少爺,你太惹人心疼了!”
女子們紛紛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扒開前面圍觀的男人,一一獻起了殷勤。
“沒事沒事!多謝各位關(guān)心!我扛得住!他也扛得住!大家各自散了吧!有緣日后再相見?。 焙汲跤喙馄车搅笋R車已不斷臨近,趕緊拽起杭墨三步并兩步地趕上前,把他塞了進去。
杭墨拍了拍衣袖,撫平剛剛被杭初拽出來的褶皺:“大哥可真是粗魯?!?p> “我呸!”杭初大喘粗氣,“又讓我給你擦屁股,你忍心!”
“謝大哥?!焙寄Ρ镄Α?p> “準備上哪躲著?直接到了地方把你扔下?!?p> “先去一次酒樓?!?p> “酒樓?”杭初打量他一番,“去干嘛?”
“我……”他頓了頓,“餓了,幫我買點吃的?!?p> “你自己不會買?”
“大哥都說我吃壞了,我親自去可就穿幫了?!?p> “行行行。”杭初拿他沒轍,“你想吃什么,列下菜名?!?p> 那絲復(fù)雜莫辨的眼神再一度出現(xiàn),杭初背脊一涼,深知又要來事了。
今日,大概是耿思言來到京城以來最為精心裝扮的一天。
為了研究如何為自己添置一副美麗的妝容,耿思言向許若嫣明里暗里請教了無數(shù)次,還特地在見柳師兄之前換過三種妝容,想讓他評論一下哪副妝容最美。
然而,柳師兄的回答是無比平淡的一句:“都一樣?!?p> 在耿思言佯裝生氣后,他才哄孩子般地重新評論:“都很美?!?p> 罷了,還是聽許若嫣的吧,妝容以干凈為主,略帶點綴,既不濃郁,也不寡淡,盡顯“淡妝濃抹總相宜“之美。
恰到好處地施以薄薄一層黛粉,胭脂輕抹臉頰,更顯白里透紅的氣色。本就濃郁的眉毛稍加些許墨色,顯得眉下的雙眼更為靈動剔透。
最后,她輕輕抿上口脂,雙唇飽滿而泛著迷人的微紅,與一身淺粉色紗衣甚是相配。
認真打扮過的她本應(yīng)姿態(tài)柔美地從大門走出,引來無數(shù)青睞。
然而,她只能如做賊般,探頭探腦地觀察著魏姨的動靜,直到確認她回了閨房中。而其余女子幾乎都在用膳,只有一個身影倉促了趕了回來。
耿思言找準機會,貓著身子穿到西窗,順手在窗旁扔下一張折疊的紙片,隨即一翻身,狼狽地跳了下去。
相約的地點離凝香閣不遠,卻不容易找到,那里遠遠望去只可見到一座毫不起眼的涼亭,而往里走的更深處,卻是世外桃源般的僻靜湖畔。
此時微風拂動湖泊的漣漪,偶然響起飛鳥的叫聲,周圍的桃花展露出細小而脆弱的花瓣,而那個白衣少年,正閉著雙眼,在船的一頭靜坐。
一切,在那一刻靜了下來,耿思言站在原地,只是癡癡地看著他,竟一時忘了上前。
這世上怎會有這么好看的側(cè)顏……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見,他纖長的睫毛在不經(jīng)意間顫動。
“過來坐吧。”他突然開了口,睜眼看向她時,雙眼突然一亮,隨后是溢出的溫柔。
這是自己第一次以得體的模樣出現(xiàn)在杭墨面前吧。他的眼神令她滿意至極,只是沒想到自己偷看了他這么久,居然穿幫了?!
“我……我腳步這么輕,你怎么就知道我來了?”耿思言走向船的另一側(cè)坐下,盡量掩飾自己的尷尬。
“美人經(jīng)過處,即便微風,也有異變?!?p> 此話一出,耿思言臉突然紅了起來,為了使自己平靜,她迅速去拿起一杯水,誰知不低頭則已,一低頭竟大吃一驚。
“這……”
“姑娘這才看見?!焙寄Φ溃拔疫€以為,你一開始便會注意到。”
若不是這個男子實在太過俊俏,她又怎么可能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呢?!
面前滿滿一桌的菜,幾乎把船中央的桌上全部鋪滿,熱氣騰騰的菜香氣溢人,令人垂涎欲滴,即便每天晚上都有柳師兄的投喂,耿思言也沒經(jīng)歷過如此大場面的偷吃。
豆腐鯽魚、東坡肘子、紅糟排骨、腐皮蝦包、冰糖蓮藕、三絲魚翅、佛跳墻、栗子糕……
“一、二、三、四、五……”耿思言一個個數(shù)著,“十八……你居然帶了十八道菜過來?!”
“是啊?!焙寄惚芰怂难凵瘢捌鋵崱悄谴坞x開得太倉促,沒來得及問姑娘愛吃什么,怕不合胃口,所以就……”
其實他倒還好,算是多費了點心思,只是苦了杭初,一路高呼自己丟不起這個臉,于是又扮成了一個蒙面賊,若不是他在點菜之前就迅速給了錢,怕是顯些被官兵給抓走了。
“噗……”耿思言實在沒忍住,捂嘴偷笑。
沒想到這個在外人口中向來都有條不紊的杭家二少爺,竟然也會也如此手足無措的時候,這么一看竟覺得有點可愛呢。
“別取笑我了。”杭墨也莫名害羞了起來,“姑娘用膳吧,一會要涼了。”
“放心吧,我不挑食,好吃的我都喜歡?!惫⑺佳月龏A起一塊排骨,其實她的內(nèi)心多想抱起肘子就一頓啃??上О ?p> 她現(xiàn)在必須得是一位溫柔大體、賢良淑怡的女子。
“對了,上次姑娘的問題,可還沒回答我呢?!焙寄恼Z氣突然有點孩子氣,仿佛是求知欲泛濫的小孩。
“別叫我姑娘啦,叫我思言吧?!彼謯A了一口魚,“其實我在凝香閣戴的面紗,是我親手做出來的,看似輕薄,其實有三層的厚度呢!這種厚度正好能保證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臉,卻能正??吹们迓?,也看得清物?!?p> “為何這么做?”
“因為有些男子……實在有那么些……其貌不揚?!?p> “嗯?”有些出乎意料。
“哎呀!我直言了!我就是喜歡長相俊俏的男子,可我不能讓那些男子看出我選人的規(guī)律啊,這樣會讓他們沒了念想了!”
“所謂的眼不見為凈?”
“是是是!”耿思言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得激動了,趕緊喝口茶壓壓驚,“但是像杭公子這樣的男子,我是定不會放過的?!?p> 這下輪到杭墨喝茶壓驚了。
雖然向他主動示好的女子不計其數(shù),但大多含蓄,從未有如此直白之語。
但奇怪的是,他竟完全不反感。
“也別叫我杭公子了?!焙寄噲D掩飾緊張,“叫我杭墨即可。”
“杭、墨?!惫⑺佳怨室夥怕Z速叫他,嘴角隨即露出了一絲笑意,“想必可以這么叫你的,都是你府中的家人吧。”
“是啊?!痹捯魟偮洌磻?yīng)了過來,又一次害羞地喝了杯茶。
“你問過我這么多事,也稍稍說幾句你的吧?!惫⑺佳酝兄?,“比如,你那大白天扮賊的哥哥,還有你那來凝香閣抓人的妹妹?!?p> “他們都是我的至親?!甭犓拿枋?,覺得有些好笑,“我們雖同父異母,但感情深厚,雖然兄長有些不正經(jīng),妹妹也比較嬌縱,但都是善良之人?!?p> 嬌縱就可以隨便扯人面紗嗎!耿思言暗自不爽。
“兄弟姐妹一起長大是什么感覺?”耿思言邊盛著湯邊說,順勢給他也盛了一碗,“我雖和師兄們一起長大,但爹娘走得早,我想要有個親弟弟或親妹妹的愿望,還未曾實現(xiàn)呢?!?p> 原來,她也是個可憐人,隱約間有一絲心疼。
杭墨溫和地問道:“你若想聽,我可以說很多?!?p> “好呀?!惫⑺佳誀N爛地笑道,“你不用和我透露杭府的事啦,我只想聽聽一些簡單的家常事?!?p> “好。”
那日,他們相談許久,本是靜謐的湖畔縈繞起了一陣陣笑聲。
不遠處,另一雙眼正偷偷地盯住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