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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人未歸

061 西風(fēng)

華燈初上人未歸 漾合 2894 2020-04-29 22:50:21

  京城的軍巡輔向來管理嚴(yán)苛,夜間巡邏兵士走街串巷,不敢有半分懈怠,就連祭祀時燒紙錢也會被望火樓發(fā)現(xiàn)。

  可這次不僅燒成如此規(guī)模,燒得整個伯府化為灰燼,還燒得一族之人盡數(shù)喪命。

  穆輕眉看著那沖天的火影,問若云:“程焱呢?”

  “不知道去了哪兒,現(xiàn)如今正全城搜捕呢!”

  “火還沒撲,怎么確定那些人都死了?”

  “我問了,火從他們的住處燒起來的時候,根本沒一個人逃出來?!保粼茋@了口氣,惋惜:“可惜偌大一個伯府,滿府仆役無一人相救,一場大火便落得個百年功業(yè)毀于一旦。”

  這場火,不是偶然能燒成這樣的。

  定是有人蓄意防火,專挑有炭火的地方;還串通了望火樓,不讓他們當(dāng)即放火,只一味縱容;更過分的,可能義順伯府中的仆役也受人指使,即使火已經(jīng)燒起來,也不救程氏一族出來。

  又或許,那些沒能出來的程家人,早已被蓄意困在了其中,就這樣在熊熊烈火中絕望哀嚎,眼睜睜看著屋外眾人無一人相救……

  是誰?能安排京城官兵,能左右世家仆人,還能了解程府布局。

  穆輕眉知道,程焱做不到。

  她想起前些時日,處決程栩的圣旨初下時,腦海里隱隱約約的猜想:承蘭對程家還有恨,事情不會這樣結(jié)束。

  那么,承蘭又是否做了什么?

  她清楚地感受到西風(fēng)漸起,吹得她衣衫翻飛,如同臨焰展翅的蝴蝶,決絕而燦爛。

  遠(yuǎn)處,熊熊大火如虎添翼,咆哮肆虐著向前沖去,那火舌跳躍舞動,張牙舞爪得如同傳說中的牛鬼蛇神,對著人世間的榮華富貴發(fā)出輕蔑不屑的嗤笑,不費吹灰之力便跨越一桶桶水鑄成的防火墻,輕而易舉地馳騁在它的疆場之上。

  一時間,瓦礫的轟然倒塌聲、閣樓房屋的徒勞掙扎聲與火場之中絕望的哀嚎聲,劃破這空蕩寂寥的夜空,直往人耳朵里鉆。

  這西風(fēng)所引領(lǐng)的疆場疆域遼闊,將五六家異姓諸侯的府邸,三四座同姓王的宮殿都納入其中。在這仿若能毀天滅地的烈火中,眾人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都蠢蠢欲動,霸占了全部的理智。

  “咱們府里去救火的人怎么樣了?”,穆輕眉顧不得其他,能想到的只有人最本能的問題:“還活著嗎?”

  沒人知道。

  即使不在火浪現(xiàn)在可能燒到的范圍內(nèi),公主府也已經(jīng)亂糟糟地忙起來,一批忙于搬府里文書;一批抱著珠寶古玩往外送;又一批滿頭大汗揮舞斧頭拆著府邸四周的木制建筑……

  穆輕眉就這樣立在滿夜的灰燼尸焦中,與從自己院中推門而出的承蘭遙遙相望。

  對姑娘迷茫狐疑的目光選擇了忽視,承蘭一步步走到穆輕眉身邊,望著滿天的煙灰,坦誠:“殿下對我,積壓了多少疑問?”

  事到臨頭,穆輕眉卻沉默了。

  她丟下承蘭,牽了馬,吩咐若云:“若風(fēng)向有變,公主府有險,你便帶著他們立即離開,莫要留戀財物;探子送來的文書不必再搬了,該知道的都記在心里頭了,現(xiàn)在去密室,直接燒了!秦嶼先前偷溜出府,秦家現(xiàn)在找不到他只怕要誤事,找個人告知他們一聲?!?p>  危急關(guān)頭,若云向來不多事,卻還是忍不住問:“殿下現(xiàn)在要去哪兒?”

  “那西邊有曄王府,我得去看一眼?!?p>  她揮起馬鞭,揚(yáng)塵而去。

  承蘭忽然覺得心緊,這樣匆忙離開的背影,仿佛昭示著重要到來的離別。

  一如公主府,曄王府的宮人們奔走大喊,如熱鍋上的螞蟻,忙得停不下來。

  即使是穆輕眉的到來也沒能吸引他們的半點注意力,張望了一圈,穆輕眉卻沒能找到慕青云的身影。

  她順手拽住一個路過的仆從,問:“曄王殿下呢?”

  那人認(rèn)出她來,如同看見救星,眼里閃著的光在熊熊烈火的映襯下仍舊亮得驚人:“王爺在主屋里,求您快去勸勸他吧!”

  穆輕眉快步跑過去,便看見大敞著雕花木門的主屋里,跪了烏泱泱一片人,穆青云扶著額頭閉目小憩,嘴抿成了一條線,一只手氣定神閑地瞧著桌面,指尖輕點,在這異樣詭異的寂靜中,仿若在堅守著漫漫無期的等待。

  可是,他在等待什么?

  這情形像極了穆輕眉曾經(jīng)看見過的一幕:新婚的曄王靠在椅背上,大半身子都向一邊歪斜著,笑吟吟地與坐在一旁的妻子說話。

  眼神專注地看著妻子梳得一絲不茍地鬢發(fā),穆青云忍不住好奇,要梳成這樣的發(fā)髻得用多長時間?他不懂事,不知道姑娘家的羞澀,想也不想便問出了口。

  他那溫婉的妻聽見他的問話,霎時紅了臉,低垂著的眸子慌亂地眨起來,目光無助地飄忽。

  他只看得見妻的睫毛撲閃得如同蝶翼。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問題讓妻子不好意思了。

  可他們是新婚之時,穆青云彼時還算有幾分年輕人的活力,瞧見新鮮事還是會問上一問。那段時間,他就總是這樣脫口而出問些讓妻子無所適從的話。

  “不到兩個刻鐘就行了?!?,畢竟是養(yǎng)在閨閣里的姑娘,張思嫻到底是還沒習(xí)慣和男子親近。

  與穆青云說話的時候,她總是不自覺地低著頭,瞧著穆青云時像極了在偷看他,柔和的眼神里總是帶著幾分羞澀。

  “我明天給你梳?!保虑嘣茰惖秒x張思嫻越發(fā)近了,身子都懸在了兩人中間的小小月牙桌上,過往在生母與母族面前的端莊穩(wěn)重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生為年輕人難以壓抑的靈動氣息。

  氣息撲在張思嫻的脖頸,她忍不住縮了一下,卻笑了,直視穆青云,仍舊是那水一般的溫柔,笑瞇瞇地,答:“好?!?p>  穆青云緊閉著雙目,滿心空洞地聽著烈火之下萬物毀滅,生命炙烤的聲音,竟覺得比那些宴會上各式各樣的管弦絲竹之聲還要悅耳。

  在這絕對的吞噬與絕望中,他的身軀也將會被火焰淹沒,讓那樣刺骨的痛楚公平地?zé)槿?,最后半點不剩地化作焦炭,豈不也是美事一樁?

  此后,所有他的生母以愛的名義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的重?fù)?dān);懦弱無能而舍棄自己的妻之后日漸扭曲的人生;還有王氏家族勾心斗角的惡心勾當(dāng),便都能與他無關(guān)了。

  他唇角不自覺地有了笑意,安心地閉著眼,讓自己陷入這絕望深海。

  “青云?!?,女子清冷的聲音響起,他一愣,直覺自己有了幻聽。

  然而那聲音更近了,帶著穆輕眉獨有的清冷嗓音,和與這嗓音相悖的關(guān)心親近,繼續(xù)喊他:“青云?!?p>  他終于無助茫然地睜開了眸子,卻見穆輕眉發(fā)絲微亂,額上還有煙灰,就那樣憐惜地瞧著自己。

  他感覺自己的唇角向上鉤了鉤,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笑:“長姐怎么來了?”

  “風(fēng)朝這邊吹了,我擔(dān)心你?!?,穆輕眉屏退眾人,猶豫了一下,卻并不坐在穆青云旁邊——她想,那個位子,穆青云是留給一個人的。

  于是她只是微彎下身子問他:“咱們先去公主府避一避,行嗎?”

  看著她和過去幾年沒什么變化的神色與眼神,穆青云有著說不出的羨慕。

  他只覺自己被拉回人間,轉(zhuǎn)眼便面對了波濤洶涌般要將他淹沒,要讓他失去一切反抗能力,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一個瘋子的現(xiàn)實。

  也是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太久不曾和長姐有過發(fā)自肺腑的交流。

  他分明記得不過才半年前,自己還是會與她說自己的可笑心事,與她抱怨自己的尷尬處境,與她分享自己娶得佳人的得意。

  而如今,他什么也不能說了。

  原來真正的悲傷不會給人任何浮出水面呼救的機(jī)會。那悲傷只是如同茂密結(jié)實的水草,緊緊將他的四肢纏繞,拽著他無可救藥地沉下去……

  在穆輕眉這樣關(guān)懷的眼神中,穆青云說不出任何多余的話,他歉意地朝著自己的長姐笑笑,似是在為自己方才一心求死的念頭感到抱歉,又似乎是為逐漸扭曲地喪失人性的自己而愧疚:“長姐,對不住?!?p>  穆輕眉搖搖頭,不知是沒聽懂,還是知道自己不該多問:“趕緊走吧,風(fēng)大起來了,火一會兒過來就不好了。”

  點點頭,穆青云起身,與穆輕眉一同往外走。

  卻見從正門急匆匆又跑來一個人。

  “曄王殿下,公主殿下,”,來人朝著他們行了禮,道:“事發(fā)突然,太子爺去了巡防營處理此事,來不及親來,故而讓小人帶兩位先到京郊魏國公府歇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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