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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人未歸

072 宮女

華燈初上人未歸 漾合 5007 2020-05-06 22:32:55

  公主府來了一批不速之客。王皇后派來的宮人們大張旗鼓地離了宮,趁著穆輕眉小住法華寺的當口,就這樣來了公主府。

  若云為此很是不快,各地探子的來信源源不斷往公主府送,裝滿了各個世家消息的文書還在密室里堆著,太子府送來讓穆輕眉幫忙批改的折子仍舊擺滿桌案,結(jié)果王皇后就這樣沒有絲毫預(yù)兆地送來了人。

  穆輕眉回了公主府的時候,十幾個宮人還在院子里候著,若云一邊將她迎上主位,一邊低聲道:“來了就沒讓她們?nèi)ミ^別處,太子爺?shù)恼圩右呀?jīng)送回太子府了;剛剛讓人吩咐了咱們的探子,將信送去塵凡澗?!?p>  穆輕眉應(yīng)了,沒什么脾氣地坐到主位,一副溫潤模樣,柔聲問:“諸位姓甚名誰,先前在母后那兒做的是什么活計,都先說一下吧?!?p>  她仍舊是和煦地笑著,點頭聽眾人說完,便聽送宮女們來的大太監(jiān)道:“殿下,皇后娘娘說公主府里頭人本就不多,這些年又斷斷續(xù)續(xù)打發(fā)了不少,擔(dān)心沒人照顧,特意挑了原先在自己身邊服侍的,供您用。”

  “多謝母后了?!?,穆輕眉將荷包遞給內(nèi)臣,笑面虎一個,和煦道:“這些錢給您喝點兒酒?!?p>  她送走內(nèi)臣,將座下眾人掃視一圈,又一次把所有事情丟給了若云。只隨手點了兩個宮人,笑瞇瞇道:“今兒就你倆伺候我歇息?!?p>  結(jié)果沒幾日,穆輕眉就又著涼了。

  病秧子公主不愧是病秧子公主,聽說只是夜里兩個服侍的宮女忘了關(guān)緊窗戶,夜風(fēng)順著縫隙吹進來,第二天,穆輕眉就高熱不止了。

  太子爺守在塌邊一整天,就連晉帝也派去太醫(yī)查問。

  太醫(yī)來看后,回宮報給晉帝,便說是先前的病本就沒好利索,誰知宮人們又不上心,病便加重了,怕只怕因此落下病根,影響以后康健。

  晉帝不悅,叫來若云盤問。

  穆輕眉就等著圣上知道,早安排了一通像極了小門小戶家的妾室才說的出的話,讓若云去說:

  “公主想著皇后娘娘是一片好心,便只有順著皇后娘娘的意思?;屎竽锬锷磉叺膬?nèi)臣又說,那些宮女們原都是服侍皇后娘娘的,我們自然不敢隨意安排,便讓她們?nèi)耘f是照宮里,近身服侍主子?!?p>  “誰知……她們夜里自己在偏房睡著了,那夜又有風(fēng)雨,卻沒人想起來管公主,奴婢從自己院里趕過去的時候,公主已經(jīng)滿頭冷汗,臉都紅起來了,和前段時間的病癥簡直沒什么兩樣?!?p>  晉帝聽得氣惱,便問:“皇后往公主府安排了人,怎么不和我說?”

  若云滿臉難色地抬起頭,忙答:“那日皇后娘娘遣人來的時候,公主也是這樣問的,可是娘娘的內(nèi)臣在那兒,殿下哪好意思……”

  她越說越難堪,越說越委屈,活生生一副受了苦又無處說的模樣,心里忍不住把穆輕眉罵了一遍,這神態(tài)語氣簡直是無恥得徹徹底底!

  主母面前裝懂事,當家的跟前又哭委屈,真真是不要臉!

  偏生晉帝還就真吃這一套,讓若云一番惺惺作態(tài),氣得一把扔飛案上的茶杯,只說:“你回去。”

  若云忙起身告退,門還沒關(guān)上,就聽晉帝繼續(xù)吩咐:“把皇后叫來。”

  嘖嘖嘖,無恥下流穆輕眉。

  沒照顧好穆輕眉的兩個宮人很快被罰了。

  兩個長椅擺在院中間,圣上派來的慎刑司內(nèi)臣將她們綁好了,又來像穆輕眉行禮:“殿下剛好點,先回去歇息吧,免得受了涼?!?p>  穆輕眉笑笑,和煦而溫柔:“是了,這打打殺殺的看得本宮難受,保不準晚上又得魘住了,若云,先付本宮回去?!?p>  她笑瞇瞇起了身,聽著一聲一聲實實在在的杖刑還有心情數(shù)著次數(shù),只是遺憾圣上發(fā)了一通脾氣,也沒讓這群礙眼的宮女回去,只悠閑地與若云道:“明兒能進宮了吧?給小皇孫帶個什么禮物才是……哦,對了,順便帶上這些個皇后的宮人?!?p>  她不喜歡挑撥離間,也不稀罕惺惺作態(tài),只是當情況擺在面前時,她不介意做那挑撥是非的人。

  小皇孫才生下來六七天,小小的一個,又皺又軟,軟綿綿的手揮舞著,在空氣里撲騰著。

  穆輕眉是真心喜歡小孩,總覺得他們的生命總是干凈而稚嫩,純粹真實地像是佛陀手里的凈瓶,足以容納世上所有的美好。

  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計,那些利欲熏心的罪惡,通通在這一雙水一樣稚嫩的眼睛里無跡可尋。

  她將撥浪鼓歡快地搖著,叫著穆青云給孩子起的乳名:“淵兒,淵兒,叫姑母?!?p>  孩子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緊盯著撥浪鼓,小嘴哇嗚哇嗚地亂叫,口水都流出來。

  她笑,給孩子擦醉:“淵兒小笨蛋?!?p>  王皇后在一旁冷臉瞧著,等穆輕眉坐起來喝水了,才冷笑一聲,道:“你這病來的去也真是隨心所欲,前些天不是還高熱不止,如今竟就好了?”

  穆輕眉好像聽不懂王皇后的意思,和軟地笑答:“多虧母后關(guān)心?!?p>  王皇后凝視著她,恨不得撕破她這張和煦而虛假的面皮,最后也只有一聲不吭扭頭喝自己的茶,一句話都不想和穆輕眉多說。

  “長姐來了。”,穆青云甫一下朝就趕來了王皇后處看孩子,瞧見穆輕眉,笑問。

  “今兒能入宮,想著有幾天沒見淵兒了,便來看看?!?,穆輕眉把離小皇孫最近的位子給他騰開,將撥浪鼓遞到穆青云手里:“全是民間的小玩意,淵兒倒是挺喜歡的?!?p>  兩人一起出了皇后的宮殿,穆輕眉眨眨眼,道:“咱們在御花園逛逛吧,好容易日頭下來了,現(xiàn)在又起了風(fēng),難得的涼快?!?p>  穆青云應(yīng)了,便聽穆輕眉繼續(xù)念叨:“記不記得小時候東邊兒說是鬧鬼的那處老院子?就是老太嬪住過的那間?那兒到現(xiàn)在都沒人住呢,咱倆去那邊玩!”

  “長姐又胡鬧了。”,穆青云帶著點笑意,想起往事,便等于想起來一籮筐穆輕眉的丑事:“你那時候聽了宮女們念叨,大晚上拉著我過去,闔宮的人找不見咱倆,舉著火把一味喊,半片天都照亮了?!?p>  誰能想到后來倒是太子爺找到了,他是背著寧華公主出來的,小姑娘一頭枯草,手上的泥巴蹭了太子爺一身,早睡著了;小小的曄王殿下一身的泥手印,顯見又和公主打了架,氣鼓鼓地拽著太子爺?shù)囊陆?,不說話。

  宮里的人謝天謝地,都過來接人,穆輕眉進了圣上懷里,還吧咂著嘴,問:“鬼來了嗎?”

  圣上又生氣又好笑,教訓(xùn)她:“你們娘都讓你們嚇壞了!好好的哭成個什么樣!你倒好,還惦記著鬼神呢?!”

  又罵穆青云:“看把你娘嚇成什么樣!還不去認錯?!”——那時他們一個十二,一個十歲,才剛住進宮里兩三個月,瞧見什么都新鮮;穆青云也還跟著先后,姐弟倆一塊兒住,總愛吵鬧打架,小孩子來了氣,一個比一個哭得聲音大,滿宮的人拿他們沒辦法。

  穆青云便去跟先后認錯,先后抱他入懷,給他擦干凈滿臉的泥:“好孩子,嚇死娘了,”,才又把他推到當時還是淑妃的王氏跟前:“你淑娘娘也急壞了?!?p>  王氏一雙通紅的眼睛盯著他,又是悲戚,又是哀怨,看得穆青云瑟縮了一下,覺得愧疚而生疏,也行禮認錯。

  兩個人說說笑笑往那邊走,穆輕眉篤定地說:“那次打架是我贏了?!?p>  穆青云笑起來,不服:“那是我讓著你——你從小到大就是愛鉆到爹娘懷里頭哭的?!?p>  他罕見地有了幾分靈氣,不服輸?shù)乜撮L姐,聽對方辯解:“明明你那時候哭起來嗓門比我大多了!”,然而卻在歪頭的瞬間看到小道邊,穿黃衣衫的宮女一閃而過,轉(zhuǎn)眼便沒了身影。

  “什么人?!”,隨著穆青云的厲聲喝問,穆輕眉也噤聲了,吩咐身后的宮人:“還不抓回來!”

  沒一會兒,那宮女便跪在兩人面前,抖得如同篩糠,這是后宮的事,穆青和不方便過問,正猶豫著自己該不該走,就聽穆輕眉問:“你是大宮女?叫什么?哪個宮的?”

  “喚春兒,”,那宮女直欲哭出來,答:“皇后……皇后娘娘宮里頭的?!?p>  穆青云一怔,微彎下身仔細瞧她:“皇后娘娘宮里的?喚春兒?哪個喚春兒?我怎么沒見過你?”

  “奴婢是三殿下屋里的人?!?,三殿下,楚嬪的兒子,小了穆青云足足近十歲,如今在皇后處養(yǎng)著。

  穆輕眉收斂了神情,將眸中的一絲調(diào)侃掩去,沉默了??粗虑嘣萍氉聊チ藭?,終于想起有這么一號人,越發(fā)奇了:“你見著我們跑什么跑?!”

  喚春兒像是怕極了穆青云,整個人打著顫,瑟縮了一下,哭了,卻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她的反應(yīng)讓穆青云越發(fā)厭煩,吩咐自己的人:“去,看看院子里怎么回事。”

  “等一下,”,穆輕眉叫住他,又問喚春兒:“里頭還有什么人?”

  “張……張姑娘?!保瑢m婦無事,身邊無人,便只能從宮外親友家抱養(yǎng)一二養(yǎng)女,這也是常見的事。那張姑娘便是楚嬪的養(yǎng)女。

  穆輕眉一愣,看穆青云一眼,問:“到底是姑娘家,我去吧?”

  “長姐,老三是母后養(yǎng)著的孩子?!?,穆青云喊住她,其余的話自是不便再說。然而眾人都清楚:寧華公主與王皇后關(guān)系向來不睦,在這樣進去,萬一出了什么事,又得鬧起來。

  聽了穆青云的話,穆輕眉恍然大悟似的,羞愧地笑笑,道:“你讓自個兒的女官去看看姑娘,別是有什么事?!?p>  僻靜的小巷、探風(fēng)的宮女、顫栗的回答,哪個都昭示著絕對是有什么事。沒一會兒,女官便領(lǐng)著兩個主子出來了。

  穆青滌還小的時候,太子爺、寧華公主、乃至?xí)贤醵家呀?jīng)搬出宮去,自立府邸。所以對于穆青滌,他們向來算不上熟悉。

  如今被公主曄王叫出來,兩個人都緊張害怕,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對面,話都不敢說了。

  只聽女官回道:“兩個主子在里頭……”,她頓了頓,似乎是礙于寧華公主在場,不愿啟口,便聽穆青云氣不打一出來:“說!有什么不能說的!這兩個一個十一歲、一個十三歲,能干出什么?!倒是你們,這般吞吞吐吐像什么樣!”

  女官忙答:“三殿下正抱著張姑娘摘樹上的花。”

  穆青云冷笑一聲,叫過穆青滌來,問:“玩就是了,讓人在外頭探頭探腦盯著做什么?”

  這位兄長向來不怎么進宮,進了宮也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穆青滌對他們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生疏畏懼,縮著脖子答:“母后……不喜歡臣弟……同張姑娘玩?!?p>  張家姑娘紅著眼眶,站在一旁,不說話。

  聽聞,穆青云挑眉,像是沒大反應(yīng)過來。

  “張家姑娘,你來?!?,穆輕眉招招手,把她叫到身邊,拉著手和氣問:“我不怎么入宮,還不知道你怎么稱呼呢?!?p>  “明郁。”

  “嗯,是個好名字。”,穆輕眉頓了頓,揉著小姑娘的頭,又問:“你是哪個張家的?”

  一時間,眾人死寂。穆青云的人屏住了呼吸,話也不敢說了。

  張明郁咬著唇,聲音細如蚊蚋,老實答:“奴婢與張甫杭家是遠親?!?p>  “今兒的事,誰敢說出去,自己知道什么下場。”,穆青云聲音平得像是死人說出來的,聽得人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冷意。

  他總算明白何以王皇后不準三殿下同張姑娘玩耍,就像她不準自己繼續(xù)與張思嫻以夫妻相處。

  穆輕眉拍拍他肩膀,滿臉愧疚慌張,吩咐若云:“讓咱們的人什么也別說,若傳出去了,每人五十大板?!?p>  “你過來,”,穆輕眉招呼穆青滌,問他:“你是什么時候到了皇后娘娘宮里的?”

  “大概今年三月?!?p>  穆青云緊跟著說:“這倆孩子是一塊兒長大的。”,他心里覺得蒼涼,空蕩蕩的,卻橫亙著生長出數(shù)不清的利刃,一下一下劃在他心頭,只說:“我回去勸勸母后?!?p>  穆輕眉笑瞇瞇地把他們送到各自的女官處:“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貪玩罷了,你們送兩個主子回去,若娘娘們問起來,就說是和我吃了會兒果子?!?p>  她狡黠地一笑,用胳膊肘懟懟穆青云:“有你們二哥哥作證呢?!?p>  出了這么一遭,穆輕眉到了曹德妃處的時候,自然已經(jīng)晚了。

  一碟剝好皮的葡萄已經(jīng)被穆輕眉吃了大半,曹德妃打著扇子,斜依著軟榻,問穆輕眉:“老二什么反應(yīng)?”

  “還能有什么反應(yīng)?他一向是面無表情的?!保螺p眉喝了口酒,又贊:“楚娘娘釀的酒真好喝?!?p>  楚嬪根本聽不進去,惦記著自己被奪走的兒子,只恨不得皇后就此母子反目。

  便聽穆輕眉解釋道:“我過去不常入宮,不認識各宮的姑娘是正常的,經(jīng)過的時候,發(fā)現(xiàn)喚春兒的又不是我,所以曄王壓根沒多想。”

  “只是聽了我問明郁是哪家的姑娘之后,便說不準任何人說出去?!?,穆輕眉搖著扇子,也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榻上:“我自己沒什么服侍的人,這進宮一趟,跟著的人,皆是皇后配給我的,曄王不讓說出去,有什么用呢?”

  她目光冷冷看著緊閉的大門,仿若看見了院子里候著的低眉順眼的宮人們心中各懷的鬼胎。

  她向來是個懶散的人,能不用自己做的,絕對懶得動手,這一遭,必然會被捅給皇后,沒準自己與曄王的對話也會被王皇后聽到……

  穆輕眉吃著精巧軟糯的透花糍,想著穆青云帶著罕見的笑意與自己說“娘親”,覺得真是可悲可憐,冷然嘆氣:

  “曄王喚慣了娘親的人,卻非王皇后,只怕王皇后是要氣死了?!保鋈挥袔追趾闷妫簳贤蹩稍羞^王皇后哪怕一次“娘親”?

  她只知道這一遭后,不僅曄王與皇后的關(guān)系會越來越糟,而且自然有人幫她收拾這些被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宮人們。

  曹德妃與楚嬪不在意,招呼人上了點心,心里只覺得痛快,倒恨不得那些對話趕緊讓王皇后聽到,惹得她今晚氣得睡不著才好。

  瞧見乖乖坐在下首不吭聲的張明郁,楚嬪招呼:“快過來一塊兒吃,你輕眉姐姐向來隨和的,不用拘謹。”

  楚嬪招呼了自己的養(yǎng)女,又給穆輕眉遞吃食:“這蘇醒酒冰,最是降胃火的,大熱天的,你吃點。”

  穆輕眉應(yīng)了,邊吃邊聽楚嬪與自己說:“這里頭用的是石花菜,叫人捶搗成汁末了,又煮發(fā),煮著的時候還得一刻不歇地攪動……”,再瞧瞧張姑娘乖巧可人的模樣,只覺得燥氣都散了,窗外的蟬鳴也沒那么惹人厭煩。

  不出所料地,穆輕眉第二天就被皇后叫過去訓(xùn)話了。

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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