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森林時,小小的妖精很用力的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站在森林邊緣和他告別。
趙清歌看著蟲師化作點點熒光散去,邁步回了村子。
回到忠太家時,趙清歌發(fā)現(xiàn)只有織子一人在家,蠟黃臉色的女人看見他回來,很安靜的露出一個笑容。
“忠太去哪了?他今天不是沒有去打魚嗎?”趙清歌捏起桌上的飯團塞進嘴里,含糊不清的說道。
織子看著他把飯團咽下去,才慢慢說道:“外子明天想要出海打魚,所以去找神子詢問明天的情況?!?p> 趙清歌心說剛見過一個虛弱的風神,這是哪又冒出來的神子?
想了片刻,趙清歌才想到這個所謂的神子大概就是荒了,只是聽他自己的說法,他應(yīng)該是個出身正統(tǒng)的神明,怎么就變成了神子。
“能和我說說,神子的事情嗎?”趙清歌想著還是問清楚,萬一不是,那不就鬧了個笑話嘛。
織子當然不會不同意,現(xiàn)在趙清歌就是他們夫妻倆最后的希望,她很樂意滿足趙清歌的要求。
“很多年前,我們的村子常常遭遇洪水,出海的漁民也經(jīng)常因為海上的風暴而喪命。”
“等一下?”趙清歌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你們以前沒有信奉過神明嗎?”
織子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沒有,神子大人就是我們信奉過的第一位神明?!?p> 趙清歌想起那個藏在森林中的虛弱神明,你還在等待你的信徒,可是幾乎沒有人記得你了。
唯一一個還能說出風神神社的是個半截入土的老頭,說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在自家的草棚里,到那個時候,就再也沒有人還會記得一個快要消失的神明了,當野草漫過神社的斷垣殘壁,失去信徒的神明一起消失在無際的密林中。
巨大的悲傷涌了上來,像是整個人沉進深海,只看著海面上的光一點點消失,黑暗將你一點點吞沒。
“大人是想起什么了嗎?”織子看著趙清歌逐漸垂下的眼瞼,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沒什么,只是替一個家伙有些不值?!壁w清歌很快收斂了情緒,示意織子繼續(xù)說。
織子只得繼續(xù)說下去,“飽受苦難的村民向上天祈禱,終于有一天,神明回應(yīng)了村民的祈愿,神派遣他的子嗣,降臨在我們的村子里,從那以后,我們只要聽從神子大人的預(yù)言,就可以避免海上的風暴,而且每次出海都可以滿載而歸?!?p> “對了,神子大人每天傍晚都會在海邊出現(xiàn),解答我們的問題,并且告訴我們是否適合出海?!笨椬友a充道。
海邊嗎?趙清歌準備去問問。
沿著海邊走了不久,趙清歌就看見了被眾多漁民圍在中間的荒。
他依舊神色冰冷,只是在村民向他道謝時會點頭致意。村民的問題很多很雜,有問明天天氣的,有問收獲的,有問家里孩子身體的。矮個的忠太混在里面毫不起眼,他拼命擠進了最前面,面帶憂色的問了個問題,得到回答時,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趙清歌一直等到夕陽落下銀月當空,荒周圍的村民散去,他才靠過去。
荒好像一直在等他,看他過來時,向他招了招手。
兩個人走在沙灘上,東邊有星星緩緩升起,海水倒映著天上的星星,荒的眼睛里也有星光閃爍。
“你們那的神明喜歡看其他人的眼睛嗎?”興許是趙清歌看的時間有點長了,荒一翻白眼。
“啊,不是。只是第一次真正見到眼里有星光的人。”趙清歌哈哈一笑,有些尷尬。
“呵,凡人會在意的東西。”荒的手掌輕輕拂過自己的眼睛,而后向天空一撒,那片本來空蕩的天空霎時間星光燦爛。
趙清歌心里臥槽,覺得逼格真高。但是面上還是很淡定,一副看慣了的表情,自從腦子里有了淚,他開始慢慢的有了一種睥睨天下的感覺,他可能不牛逼,但是淚牛逼啊。
荒沒什么感覺,他本就是司職星辰的神明,這種小把戲真的不算什么。
“我知道你有事情問我,直說吧,用不著在這陪我兜圈子拉關(guān)系。”小孩子外貌的荒抬頭看了一眼趙清歌,揭穿了他的目的。
趙清歌哈哈一笑,沒搭理淚在腦海里的嘲笑,“我就是想問問你知道風神嗎?”
荒的腳步微不可查的一頓,幼嫩的臉上依舊冷漠,“我這次下來的一個目的就是他。”
“為他?”趙清歌不理解,如果是救他,荒都下來這么多年了,一目連如果有他幫忙應(yīng)該早就恢復(fù)了,怎么還會越來越虛弱,甚至荒還搶了一目連的信徒。
荒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嗤笑一聲,“說了他只是我的一個目的,他呆在那又不會死,等到了時間,我自然會救他?!?p> 趙清歌心里輕松了一下,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是如果有一天一目連真的消失的話,他還是會有些難受的。
回來的路上,淚在腦海里問他,為什么會因為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而心生感動。他回答說,因為他很符合自己心里神的樣子。
淚又問他,他心里的神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他告訴淚,在他心里,神明之所以能稱為神明,不應(yīng)該是因為實力的強弱,而應(yīng)該在于神的心靈。如果實力是評判神的標準,那么這個世界就成了廉價網(wǎng)游,也就比一刀999好了那么一點。
荒走在沙灘上,隨腳踢開水坑里一條被海水沖上岸的魚,“我和一個家伙打了個賭,他說我對待人類的態(tài)度有問題,我就要證明給他看,他才是條什么都不懂的臭蛇?!?p> 趙清歌看著他將那條本來快死的魚踢回海里,問道:“怎么賭?在這個村莊陷入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
“沒有那么復(fù)雜,只是想看看,當他們面對第二個逐漸失去神力的神明時,會怎么做?”荒的嘴角勾起,有些輕蔑。
趙清歌心里一驚,還能怎么做?風神的神社還沒爛完呢,人類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向來是越做越熟練。
“如果你對他們不滿意的話,你怎么做?”趙清歌心里替這幫人捏了一把汗。
荒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我又不是什么邪神,你在害怕什么?”
趙清歌心想,你這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你把村子都殺光了也不奇怪好嗎?
“很簡單啦,掀起一場洪水就好,能活多少就看他們自己了?!?p> 你還是要殺光??!趙清歌的心還沒放進肚子,又被提了起來,說好了你不是邪神的呢。
他想替這幫蒙在鼓里的村民求個情,但是話還沒出口,淚就阻止了他。
淚的聲音很清脆,像極了春天檐下掛著的銀鈴被風吹動時的聲音,她阻止的理由也很干脆,因為沒有必要。
是的,沒有必要。
因為趙清歌根本沒有辦法制止村民的行為,這是一個活著的世界,不是可以重復(fù)刷的游戲副本。就算趙清歌告訴所有人荒的想法,村民也只會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那時候荒的神力掃過,即使村民裝的再像,荒的洪水還是會如期而至。
所以荒的神情輕蔑,他是知曉天命之人,未來在他看來就是一條單行道。
他本來以為,在失去自己的神明以后,那些人會更加珍惜,然而他看到的所有景象中,只有他自己向著大海走去的背影,以及那場滔天的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