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胎記
這一天一夜過得驚心動魄。
明明是貴妃的壽辰,黃道吉日,最后竟變成了忌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登華宮直到天亮才有消息傳出來,說是皇帝夜宿登華宮,與貴妃把酒言歡,結(jié)果吹了冷風(fēng),雙雙受了寒,皇帝近幾日就在登華宮歇下了,若有緊急文書,一律送予中書省。
皇宮的邸報還說,原本夷東郡王、南安王還有平西王一道在未央宮廣場上等鎮(zhèn)北候離京,誰知道鎮(zhèn)北候爽約,被人發(fā)現(xiàn)醉倒在了花樓里,不省人事,暫時走不成了,其他三位王爺怕延誤了時辰,只好先行一步,不等他了。
又過了幾日,一切看起來風(fēng)平浪靜的,只不過大家?guī)缀鯖]有再見過貴妃娘娘,因?yàn)樗p綿病榻。我卻知道,貴妃早就死了,她正躺在登華宮平日里最喜歡的那張雕花紅木榻上。登華宮的宮人也被控制住了,不許往外行走,由于漸漸的沒有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里,便有人忘了去追問他們的去向,實(shí)際上他們正一個一個的消失。
一切事宜皆由皇帝身邊的大內(nèi)官負(fù)責(zé)。包括登華宮內(nèi)貴妃娘娘的尸首保存。
滿室焚香,戧金的花開富貴香爐里點(diǎn)著蘇合蜜香,貴妃平時愛穿的衣裳往上一蓋,銀盤里澆上熱水,爐香乍爇,覆蓋在亡故的貴妃身上,聞不出半點(diǎn)死人的氣息,要不是皇帝還顧念著貴妃當(dāng)老媽子的一點(diǎn)點(diǎn)舊情,估計會出動木乃伊技術(shù),到時候貴妃在登華宮養(yǎng)病養(yǎng)個一年半載再官宣死亡也沒問題。
騙得了外人,騙不了太子。
數(shù)日沒有給貴妃請安的太子,那一天沒有準(zhǔn)時向他的老師遞交課業(yè),而是嚷著要去登華宮,皇帝竟然出動了禁衛(wèi)軍把東宮圍城了一個鐵桶,太子大驚,之后皇帝更言他不鉆研國術(shù),性格婦人之仁,下旨狠狠的申斥了一通。
群臣求情,覺得陛下對太子未免過于苛刻了,陛下裝聾作啞,反而開始替福王張羅名門淑女,安排正妃。
皇帝這一舉動令滿朝文武嘩然,不禁揣測皇帝是否有廢東宮之意。
有個不知內(nèi)情,尤為耿直的上屆探花,如今在翰林供職,叫陳繼發(fā),直言太子并沒有做錯,孝乃天下人倫之先,東宮探望貴妃在情理之中。下場便是被皇帝奪了頂戴花翎,發(fā)配邊疆做苦力去了。
一時間,朝堂上再沒有人敢為東宮說半句話了,倒是福王的府邸,門檻都要被踩破了,門房登記送禮的名單就錄了足足三馬車,呵呵。
我作為東宮的人,相比起其他人的惴惴不安,更多的是需要平復(fù)自己的內(nèi)心。因?yàn)樾枰男畔⑻嗔恕1热缯f,華盈根本就沒有皇室血統(tǒng),她就是一個普通人。比如說,太子是近親所生。那么他和華瑩也算不上兄妹亂倫,頂多就是一個素人和貴族跨階層的戀愛。還有一個關(guān)于何家大小姐的邊角料,就是她的死和艷姝果然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是華盈派人動的手。
處理完一系列的事情,皇帝才想起我這號人物。
我坐在榻上,剛剛理清好自己的思緒。
按照中貴人的提醒,亦步亦趨的跟緊了。直到?jīng)_霄宮,在殿外的廊下候著。
偏殿內(nèi),皇帝虎著背,坐在椅子上,胡尚儀則蹲在地上,耷拉著腦袋。
中貴人客客氣氣的對我道:“圣女稍待。陛下還有一些人要見?!?p> 我雙手交叉于身前行禮:“多謝中貴人?!?p> 在廊下等著的時候,風(fēng)吹過六角形的宮燈,熹微破曉的天漸漸的亮了起來。我看到大內(nèi)官又提著他的那只寶貝木箱子從登華宮出來。身上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diǎn)血,淡漠的臉面無表情,誰也看不出來他究竟結(jié)束了多少條人命。
屋里的人不斷地磕頭求饒,我裝作聽不見,但耳邊一直傳來:“陛下饒命?!?p> 皇帝道:“朕說過,朕記得你。你是從前皇后身邊親信的女官。為什么到最后,竟會為貴妃做事,助紂為虐呢?!?p> “奴子也是無奈?!焙袃x哭著道:“皇后娘娘當(dāng)時危在旦夕,如風(fēng)中的殘燭,顯然是不行了。奴子沒有主意,一切都是貴妃娘娘執(zhí)掌大局。說是只要拿那女孩兒替換了小皇子,皇后娘娘就算沒了,也有死后哀榮,會得一個尊享的謚號。奴子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只要是為皇后娘娘好的,奴子一概是聽從的。如此,便輕信了貴妃?!?p> “貴妃說,后門會有人接應(yīng)。奴子便過去把孩子交給他。本以為會小皇子會被安排在別苑里慢慢調(diào)養(yǎng),若是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孩子救得回來,便對外說是龍鳳胎,給陛下一個驚喜。反正女孩兒將來失足落水什么的,要她再消失,總有理由。退一萬步,哪怕是宮里多養(yǎng)一個閑人也無所謂??烧l知道貴妃安排的人心存歹意,偷走了小皇子之后就再沒有交還給奴子。奴子遍尋不著。貴妃才告訴奴子,奴子成了她的幫兇?!焙袃x抹著淚,“小皇子早已經(jīng)被丟棄于街市。奴子悲痛欲絕,想要向陛下陳情,但看陛下沉浸在皇后娘娘身故的哀痛之中,奴子委實(shí)開不了口。貴妃便威脅奴子,若是膽敢稟報,闔家性命不保。奴子思來想去,皇后娘娘業(yè)已崩了,小皇子又下落不明,特別是出生的時候,明顯是氣虛不足之癥,多半也活不成。與其讓皇后娘娘身后帶有污名,不如便保持緘默?!?p> “后來奴子想,既然貴妃一口咬定奴子投靠了她,奴子將計就計便是。這些年來奴子一直潛伏于東宮?!?p> “那你最后一次看見小皇子是什么時候?”皇帝焦急的追問。
胡尚儀吸了口氣,緩緩道:“聽說......是寄養(yǎng)在了梅花胡同一戶釀酒的生意人家?!?p> “奴子隱瞞不報。不敢求陛下開恩。是生是死,全憑陛下做主?!闭f完,胡尚儀重重磕頭。
皇帝揮了揮手,筋疲力盡道:“罷了吧。朕也夠累的。朕知道你忠心,凡事都為皇后考慮,所以遭奸人利用。既然如此,你便去為先皇后守陵吧。從此不要再在朕的跟前出現(xiàn)了?!?p> 胡尚儀感激涕零,起身朝皇帝拜了又拜,走之前,突然頓住,像是想起了什么關(guān)鍵的事情,對皇帝道:“陛下,奴子——還記得一件相關(guān)的事情?!?p> “什么?”皇帝問。
“小皇子出生的時候,肩上——”胡尚儀用手比劃了一下,“就是頸窩這兒,依稀是有個新月型的胎記?!?p> “你說什么!”皇帝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他還是有跡可循的,他還有尚在人間的可能,是不是?”
胡尚儀道:“奴子不想讓陛下失望,更希望能為皇后娘娘做些什么。若小皇子還活著,這便是一個......一個可以和陛下相認(rèn)的證據(jù)。”
“奴子記得清楚,從穩(wěn)婆手里親自接過那孩子的時候,他的肩頭有一處彎彎如鉤的新月痕跡,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胎記,暗暗的朱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