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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荒1877

第四十章 閻洪求官 心生不滿

奇荒1877 東皋客 5266 2020-04-22 14:14:30

  話說家聲帶董老玉、馮永蘭二人逃回到住處,閻老眼見去時平常,回來卻是傷了一個又多了一個,心中自是好奇。待家聲幫他表哥清理好傷口后,問了些家聲情況后,便讓夫人親自帶永蘭去梳洗安歇。

  家聲向閻老說了今夜在青衣巷的所見所聞,最后道:“先生,我看那處地方并非藏糧之地,反倒是關(guān)押著這些拐賣誘騙來的女子,從今晚情形來看,我想此事背后必定有官家參與,暗流洶涌,能夠感覺有一雙看不見的黑手在操縱這一切。”

  閻老靠在書房的榻邊問道:“何以見得?”

  “因為他們使用的兵器乃是官府衙役的佩刀!”

  “哦?你認得出官府佩刀?”

  家聲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一個普通人如何能夠如此細致的分清兵刃之間的差別?除非此人是專門研究,或者就是在對抗中積累的經(jīng)驗。簡而言之,要么就是家聲對兵器有特殊的研究,要么就是曾經(jīng)和官兵有過交手,所以才能認出佩刀間的不同。家聲看了看閻老疑慮的眼神,忙道:“先生,剛才我只說了永蘭是我同村里人,且從小相伴長大,一直如同兄妹,其實,她還有個親大哥,就在本縣做典吏。也是他曾帶我去縣衙見識,故此我才注意到縣衙差役的佩刀和民間普通的砍刀不同,今夜青衣巷宅子里的人,他們所用的都是一式的牛尾單刀,這和我那日縣衙所見如出一轍,所以我才這么說的。”

  閻老點頭道:“原來如此。所以你懷疑,官府參與了這些人口買賣?”

  “正是如此!”

  “若果真如此,這些人簡直就是膽大包天,”閻老一時氣憤,站起身子,背負著雙手,山羊胡都有些抖動,“國事維艱,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賣兒鬻女,他們不僅不加以救濟,還到處貪贓枉法,謀殺欽差,如今竟又做起人口買賣來,真?zhèn)€是草菅人命,該死!該死!該死!”

  一連三個該死,家聲第一次見先生如此發(fā)怒,就算上次親眼見到女婿李毓的尸體,也沒有如此顯露。剛想勸,就見老夫人帶著梳洗完畢的永蘭趕了過來,一見閻老趕忙扶住輕聲道:“老爺,這是怎么了,生這么大的氣?”

  “夫人哪,你是不知道這些地方官的所作所為,真是氣煞老夫也!”

  “我都聽見了,貪贓枉法草菅人命,是不是?你生氣有什么用?氣壞了身子不是反倒便宜了這幫人?你應該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如此才能將這幫蠹蟲一網(wǎng)打盡??!”

  雖說老夫人平時并不多言,可是她的話卻是對閻老最起作用的,這么多年的習慣,已經(jīng)成了自然。果然閻老面色一下緩和,笑道:“夫人教誨的是!老夫遵命!”

  夫人笑道:“好了,別讓家聲笑話了?!?p>  “那又如何?又不是外人?!?p>  夫人把永蘭從身側(cè)扶到閻老面前:“老爺,你看,這丫頭是不是和咱穎兒少年時有幾分相似?”

  閻老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完全不是剛回來那個蓬頭垢面、臟衣爛衫的樣子,梳洗后,真是個亭亭玉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還真和自己的女兒年少時幾分相像,心中明白,夫人也是思念女兒了,點頭笑道:“不錯,果然是有幾分穎兒的影子!只是清瘦了些,必是在那狼窟受苦了!”

  夫人想起家聲說過她的身世,不禁又氣又憐道:“是啊,你說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狠心的兄弟,竟然忍心賣親妹妹。還好救下了,否則這下半生還不知要如何呢?真是苦命的丫頭?。 闭f著抱著永蘭的頭,紅了眼眶。

  “好了,夫人,這些話只是讓你倆徒生傷感,時候不早了,你帶她回房歇息吧,我今夜就在這書房榻上對付對付!”

  夫人正準備帶永蘭回房,可是永蘭只是用力掙脫了那身,緊緊靠在家聲身后,拉著他的胳膊。雖說剛剛夫人給她梳頭洗澡時,她忽然恍惚看見了娘親一樣,可是短暫的幻覺過后,她唯一信任的人還是家聲——這個救過她兩次性命的人。

  永蘭覺得,只有在他身邊才是安全的。在她的記憶里,從小家聲哥對她就特別關(guān)愛,或許因為她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小妹妹,比起她那個二哥永貴,家聲哥對她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抱著他的胳膊,她就能嗅到家門口那片草地的味道,聽到那頭老黃牛的叫聲,那時候的他們是無憂無慮的,他帶她騎牛,捉魚摸蝦,而她就會從家里帶很多很多好吃的點心給他??墒菑纳洗文锍鍪轮?,她就變得不愛說話,再也不像小時候會纏著家聲哥,會告訴他開心的不開心的。直到后來被家里的下人麻子賣給人牙子后,她就徹底的死心了,在那以后,所有碰到她的都以為她是個啞巴,直到今晚被家聲哥救下,她才再一次開口說話??赡且仓皇窃诩衣暩缭诘那闆r下才說話的。

  閻老和夫人都看向家聲,因為他們也知道,家聲是解開她心鎖唯一的鑰匙。

  家聲低下頭,望著永蘭的眼睛說道:“永蘭,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我答應你,以后只要我在,就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永蘭用力點了點頭。

  “那你先和夫人去歇著吧!我和表哥兩個男的,你……你也不好擠一塊了!”

  可是永蘭只是盯著他的眼睛,緊緊地抿著嘴唇,不開口,也不點頭。

  家聲怕夫人等的心急,拉住永蘭的一只手交給夫人,可話還沒說出口,永蘭便用力抱住了家聲的胳膊,緊緊靠在他的胸口,眼淚頓時泉涌而出,肩頭也隨著哭泣聳動,家聲一時心中隱痛,便也抱住了永蘭,“好,不哭了,我答應你,一直陪著你,一直陪著你?!?p>  “先生,夫人,要不你們還是先回房歇息吧!我讓蘭妹在這里睡,我在一邊守著。行嗎?”

  閻老嘆了口氣,攙扶住夫人道:“夫人,我們回房吧!家聲,你好好照顧她,小小年紀,苦唉……”

  于是這一夜,永蘭在這間書房榻上,睡了很久以來最踏實的一晚,而家聲則坐在一旁,守到天明!

  卻說這另一邊的閻洪,這些天正奉他伯父之命調(diào)查李毓兩個隨從孫翔、牛連升的蹤跡。這本不是難事,因為新平縣太小了,只要這二人沒有出城,總會找到他們的蹤跡??墒情惡閰s隱瞞了他已找到的真相,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個伯父新請的長隨——李家聲,似乎更加受到伯父的青睞,青睞到讓他嫉妒。

  為何這么說呢?從閻洪的身世來講,這閻洪雖然叫閻大人一聲伯父,可他自己知道,這關(guān)系早已是出了五服的,僅僅同姓之親無服屬而已,只不過他父母亡喪得早,又無兄弟姐妹,其他親戚不愿照管他,所以便拖了閻老同族的一個兄弟說情,讓閻老收留在了身邊使喚,所以兩人之間并無多少親近,說的難聽,也就是閻家一個下人而已。所以閻洪在閻家做事始終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謹慎,夾起尾巴做人。

  不過也正因為閻洪的這份謹小慎微,反而讓閻老頗為滿意,閻老不僅是朝廷大員,更是學識淵博、胸懷寬廣之人,并沒有因閻洪關(guān)系而疏遠他,閻洪之前中過秀才,所以閻老便有意培養(yǎng)這個家族子弟,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中個舉人,從而走上仕途,光耀門楣。因此閻老特意為他請了幾位德高望重、學富五車的先生來教他。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那幾位先生在教學過閻洪之后,皆謂此子天生有些資質(zhì),卻似乎無心學問,不肯學圣賢之道,卻好專研厚黑之學,能中秀才實屬不易,再想在學問上更上一層樓,那是強人所難了。閻老開始不信,便親自加以考察,這才發(fā)現(xiàn)他果真不好上進,這才不得不放棄。可是依舊對他關(guān)懷有加,退而求其次,希望他能在其他方面能走一技之長,將來好自立門戶,養(yǎng)活自己。

  閻洪本應知恩圖報,奮發(fā)圖強,可他見閻老撤了他的教習先生,心中諸多不滿,卻不好發(fā)作。雖說自身資質(zhì)平庸,卻跟著閻老見識了不少官場做派,對那些頤指氣使、呼風喚雨的大人心生仰慕,心中那個要當官的念頭,就如同雨后土里的草根,壓抑不住地發(fā)芽生根,破土而出。

  在大清朝,除了科舉走上仕途之外,還有一條路,叫做“捐輸制”,又叫“捐納”,就是允許士民向朝廷捐納錢物以取得爵位官職的一種方式。捐納既有例捐,也有常捐,且由朝廷統(tǒng)一管理,明碼標價。士民不僅可以“捐官”,還可以捐封典、捐虛銜和穿官服的待遇,甚至可以捐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也就是所謂的“花錢買文憑”。其實大清最初開辦捐納賣官,只是為了應付自然災害或是戰(zhàn)事中的銀餉不足,朝廷為了減輕負擔并使百姓能夠最快得到救濟,給那些有錢愿意幫助災民的士紳進行獎勵,給他們一個虛銜,以鼓勵更多人出錢出糧。

  在順治年間,由于清初戰(zhàn)亂導致了國庫開支劇增,因此通過捐納充實國庫的想法就曾萌生??滴跏?,三藩作亂遍及數(shù)省,朝廷軍餉捉襟見肘。因此,鼓勵富商豪門捐官便開始興起,不過,這時的捐納尚在小范圍內(nèi)進行,其后,在康熙中晚年,都曾掀起了幾股捐納的高峰,終其根本都是為了籌集更多的銀子用于出兵或是賑災??滴醯圩约阂埠芮宄坏┚杓{橫行,將會給大清帶來致命的后果。所以終康熙一朝,捐納都在可控的范圍之內(nèi)。

  但康熙畢竟開了這個頭,其后的雍正、乾隆兩朝捐納一直存在。由于捐納有悖于學而優(yōu)則仕的傳統(tǒng)文化,因此被冠上了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曰:“其始固以搜羅異途人才,補科目所不及。”雖說捐納能夠大大充盈國庫,可是皇帝們對此也有清醒的認識,因而又對那些實授的官員設置了一些門檻,其中有三條限制貫穿整個大清朝:第一條就是不得在吏部、禮部任職,也就是說,花錢買官者,不能再獲得可以賣官的權(quán)力,也不能在關(guān)系國家禮儀的清流衙門中任職;第二條是只準授予工作壓力較輕的簡缺而不得選責任重大的繁缺;第三條是不準擔任教職,這是為了維護知識的尊嚴與師生之分,不能讓這些文理不通的土財主來教那些有真才實學的士子。

  可是這權(quán)力的牢籠一旦打開,便如洪水猛獸一般肆虐成災,勢不可擋。捐納泛濫的結(jié)果,是官員腐敗,賄賂公行,貪污成風。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到了此時的光緒年間,三千兩銀子便可以買到一個六品官的候補頭銜。

  這條路被閻洪看做最后的希望,若是放在平常,他是不敢和閻老提及此事的,可是天不負有心人,機會終于來了。這次北方大旱,世所罕見,朝廷無力賑災,便下令在各省開設捐局,山西巡撫曾國荃為了拯救山西,通過各種渠道,讓戶部頒布了虛銜實職空缺執(zhí)照各兩千張,直接賣了換錢賣糧食。閻洪覺得,此次捐納與以往不同,這次不僅可以為自己的仕途打開一扇門,同時又算為賑災出力,他心想無論如何,伯父這次應當不會回絕了他的。所以來新平后,閻洪便趁查案之機,和他伯父說起了這件事。

  “什么?你要捐納?”當閻老聽到此事時,簡直難以置信,這個一向看是本分的閻洪,什么時候起了這個念頭?“洪兒,你若是和我說要刻苦讀書,將來博個功名,伯父我定會多方支持。可你不能放著正途不走,偏要去走這捐納的歪門邪道。你是知道的,我一向看不起這些買官之人,一個個胸無點墨,只會用臭烘烘的銀子買路,這是對圣賢的奇恥大辱也!嗚呼哀哉,自古學而優(yōu)則仕,哪里聽聞銀子多做官的道理?讀圣賢書,自當思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拿錢買官者,必然也是為錢做官,他們會把這當成一門生意,為了撈回本錢,便千方百計收受賄賂,剝削民脂民膏,哪管天下萬民、公理正義?如此一來,吏治必壞。禮儀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難道這些道理你都不懂?此事日后休要再提起!”說罷拂袖而去。

  閻洪沒有想到自己這“簡單”的請求竟然會讓伯父一口回絕。又眼見他夫婦二人對家聲另眼相待,完全不似對他一般冷漠無情,于是心中便有了怨憤,雖然表面上還是唯唯諾諾,背地里卻有了二心,辦事自然也不能真心實意了。

  其實他在查孫翔、牛連升二人行蹤的第二日,便結(jié)識了一個名叫包祥之人,此人獐頭鼠目,年齡比閻洪長了一輪,山東人氏,現(xiàn)為新平縣丞王申的長隨。此人平時仗著縣丞之名,胡作非為,因有些身手,心狠手辣,竟被縣丞賞識,收為心腹,為虎作倀。而孫翔、牛連升二人做長隨,也是他從中牽線搭橋。至于他們?nèi)伺c李毓之死有何牽連,那是后話,暫且不表。

  那日他見孫翔、牛連升二人被一人跟蹤,便在牛頭巷口將跟蹤的閻洪攔下,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尾隨我的兄弟?”

  閻洪一怔,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難道此路你們走得,我走不得?”

  包祥看了看另外二人,三人相視狡黠一笑,孫翔道:“你當我們不知道?你從南街面跟著我倆來到這里,我們并非不察,只是想看看你到底為何?如今都已經(jīng)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你還要抵賴?”

  閻洪見事情敗露,忙道:“我確實不知,只是過路回家而已?!闭f罷掉頭便走。哪知那三個并不罷休,將他圍住,包祥冷笑道。:“就這樣就想打發(fā)了我們,你也太小看我們兄弟了吧?”說著一揮手,便把閻洪眼睛用布蒙住,口也塞了,牽頭搬腳,抬到了一處房中。

  閻洪此時已是心驚不已,摘下布后竟然發(fā)現(xiàn)這屋中滿是刑具,鞭子、竹簽、大板、鍘刀、絞架、釘子板,還有好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只見那包祥手中那些一根竹簽,在閻洪面前晃了幾下,奸笑道:“怎樣?小子,長見識了沒?你若是再不老實交代,我就把這竹簽一根根釘入你指甲里,哦呦,那滋味,別提多舒服了,”說著,他還做了一個渾身戰(zhàn)栗的樣子,“要不要試一試?”

  “哼,你們知道我是誰?竟敢濫用私刑,你們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閻洪身上已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孫翔一鞭,“他娘的,到了這還嘴硬,真是不知不見棺材不掉淚。大哥,甭和他廢話,直接給他上刑,看看是他的嘴硬還是這里的家伙事硬?”

  這一鞭不僅僅是抽在了閻洪的皮肉上,更是抽在了他的心上,將他最后的一絲強做鎮(zhèn)靜抽散,只見他身如篩糠,癱軟在地?!安灰?,求求你放了我,你要聽什么我都說,求大爺不要用刑。”

  “哈哈哈,”三人大笑,包祥道:“我以為什么銅皮鐵骨,原來是個草包。好,我問你,你是何人?為何跟蹤他們?”

  閻洪捂著傷口,回道:“回爺?shù)脑挘医虚惡?,我家老爺是工部侍郎閻敬銘!?p>  什么?閻敬銘?包祥一聽這名字,只覺得頭頂一聲悶雷,渾身上下上竟?jié)B出冷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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