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時候,忽然有人來報,是禪樂:“狐染師兄,狐染師兄……方丈!外面有人來了,是……是魔觀的人!”
“什么?!”方丈一聲厲喝,嘴角卻溢出一絲鮮血。
“方丈,方丈!”禪樂嚇壞了。
“沒事,我這……老毛病了!”方丈擺擺手,只是有些焦慮,“外面那些人……他們是要我如何呀!”
“他們,來了八十多個人,個個都兇神惡煞的……”
方丈又是一陣抽搐:“他們可真是看得起我們這些和尚??!”
狐染陰沉了臉色,扶著方丈回了屋子,再囑咐了小和尚們千萬不要出去,隨即直接大步走出寺廟。
帶頭的果然是那鬼道士,不過帶了個假面。
“閣下,何意?”
鬼道士聞言就是一陣大笑:“哈哈哈哈!何意?意思就是你們這小破廟完了!”
“鬼道長,你這口氣……有點(diǎn)大了吧?”狐染冷笑,絲毫不懼。
“大?我這近百名弟子,你只有一人,沒了你,可就只剩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了!”
“呵,那如果加上禪意呢?”
“我承認(rèn)我打不過他,可他下山了??!”鬼道士笑得猙獰。
狐染氣得不行,如果他的法力沒封印,那鬼道士早就死透了!
心下一冷,以指為劍,幾道劍氣瞬間解決了站在前面的幾名魔觀弟子。
鬼道士的笑容徒然一僵,怒氣直沖頭頂,大喝一聲:“擺陣!”
弟子群中立馬有八名弟子站出來,腳下變幻著步法,一道淺淺的陣圖成形,狐染攥緊了拳頭,猛地出手將其中一名轟成渣渣。
可一秒不到,立馬就有一名弟子來頂替,眼看陣法馬上就要成型,狐染認(rèn)出——十絕陣!
十死無生的殺陣!
那凌厲的劍氣壓迫著狐染,迫使他只能運(yùn)起妖力拼命抵著。鬼道士哈哈一笑,五指成爪,一道靈力撞在狐染身上,他一聲悶哼,咬牙挺著。
九尾血狐,說的好聽。他一化形就是無人敢惹,橫行霸道,根本就沒受過傷,今日這一下,他那細(xì)皮嫩肉的,幾乎要把他疼暈過去。
十絕陣,這陣法使八名法力低微的弟子聚集起來,便能將他們的法力凝聚在一起,并且威力將會翻十倍!
但這是魔族的陣法啊,難怪,難怪……
狐染周身殺意四起:“你以為就只有你們魔族有殺陣么?”
妖族也有!
狐染在自己身上點(diǎn)了幾下,原本的封印瞬間解開,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他身上爆發(fā)開來,他身形猛地暴退,坐在寺廟門口,以自身妖力為引,擺陣!
九只雪白的尾巴在狐染身后瘋狂擺動,一對狐耳也自他的墨發(fā)間生長了出來,他咬著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寺廟里的禪樂瞪大了雙眼:“狐染師兄他……”
方丈卻是對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泛著血紅光芒的古樸陣法一起,那邊的十絕陣立刻就被壓了下去。
禪心寺
鬼道士顯然沒想到狐染是只妖,那雙陰沉的眸子盯著狐染,隨即又一揮手:“你到底是誰?”
狐染身上那股透著遠(yuǎn)古氣息的力量,絕對不是普通的妖可以擁有的。
不過他很快就冷笑一聲,他能感受到狐染正處于虛弱時期,應(yīng)該是力量被封印太久,或者下的封印太死,導(dǎo)致解開封印時他無法完全掌握全部的力量。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么時候?!?p> 與此同時……
某城市的某個小鎮(zhèn),一家酒樓,說書先生滔滔不絕,樓上叫店小二的呼聲不斷,角落里,有一抹素靜的身影,聽著書,喝著茶。
那正是禪意了。這些天他走遍了禪心寺所在的那座山周圍大部分的繁華城市,現(xiàn)在正想著下一步該往哪兒走,卻猛地面色一白。
從懷里掏出鈴鐺,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那鈴鐺上,出現(xiàn)了幾道裂痕!
幾乎沒有思考,他直接站起身匆匆沖出了酒樓……
而狐染已經(jīng)在門口坐了一天一夜。寺廟里,禪樂紅著眼眶:“禪意師兄怎么還不回來?狐染師兄他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一直在外面……”
方丈沒理他,只是一步一步走到門口,隔著門:“回來吧,不必這樣的?!?p> 沒有回答。
方丈頓了頓,又道:“難道要一直這么坐下去嗎?你那陣法,也撐不了多久了吧?”
“我打不過他們?!焙疽а?。他這兩天一直在試著找回封印前的力量,可是對方的十絕陣一直在不停地替換新的人,根本不給他一點(diǎn)喘息的機(jī)會。
“等禪意回來,等他回來,就沒事了……”
可是他真的會回來嗎?
他撐不了多久了,他的妖力幾近枯竭,生命力也流逝得厲害,可以說他就是吊著一口氣,等著禪意來。
方丈還要再勸,卻聽狐染的聲音透著無力和虛弱,深知不能再分散他的注意,只得作罷。
禪意啊禪意,你若再不來,狐染可就撐不住了??!
又熬到了傍晚,狐染幾近崩潰,由于靈力透支,身上崩爛了大大小小的口子,還有那張他引以為傲的臉上,大大小小,一條一條緊挨著的崩爛的傷口,哪里還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想起禪意,他又是一聲苦笑:“禪意,我是不是很沒用,連你的家都護(hù)不住……我撐不住了,我真的撐不住了……你是因為討厭我才會離開,我死了,你就會回來吧?”
想到這兒,他徒然鼻子一酸,就想哭出來。他以后再也看不到小禿驢了……
他嗚咽一聲,如同黑夜里獨(dú)自抵抗天敵的小獸,被人逼到懸崖邊緣,不顧一切地想要掙扎逃脫。
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禪心寺,狐染閉了閉眼,心中下定了某種決心。
漸漸的,狐染身下的陣法浮現(xiàn)的紅光漸漸被金光吞噬,他的意識也在漸漸模糊,決然與悲壯驀地在心底漫開,支配著最后一絲神智。他拼著最后一口氣,跑到寺廟前的斷崖上,毫不猶豫,縱身跳了下去。
他以最后的一絲生命力為代價,生生將妖族陣法改成了人族陣法,魔觀的幾名弟子被震的倒飛出去十來米遠(yuǎn),整座寺廟瞬間被金光籠罩。
這陣法有一個缺點(diǎn),只要有設(shè)陣之人的血肉軀體,便可以輕松破陣——他寧愿粉身碎骨。
“小禿驢,我……”狐染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可他知道就算說了,小禿驢也聽不到了。
但沒關(guān)系……狐染心想,他不怨小禿驢,也許這就是他作惡多端的下場吧,他不是一只好狐貍,世人怨他恨他,妖族懼他躲他,現(xiàn)在想來,他好像,真的沒有被人真真正正地愛過啊。
“狐染!”
仿佛撕破天地的悲鳴,又像杜鵑泣血,一聲聲回蕩在山崖之間。
只可惜,狐染聽不到了。
紅衣翻飛,狐染嘴角帶著笑意,闔上了眸子。
身下的萬丈懸崖,是他最終的歸宿,
禪意目眥欲裂,手中緊緊攥著的鈴鐺也在狐染縱身躍下時,徹底崩碎。那一刻,他所有的執(zhí)著,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苦衷——通通粉碎。
那一夜,魔觀起了大火,全觀上下都被燒成了飛灰,人們都說是他們作惡太多,于是老天爺一場大火把他們?nèi)紵懒???墒恰≡谏较碌膸讘羧思遥置髀牭缴缴系膽K叫持續(xù)了一夜,可那火光,卻是將近黎明時才有的。
這件事叫受過魔觀毒害的百姓激動了好一陣子??墒侨藗兊臒崆閬淼每欤サ靡部?。不久后,人們就都忘記了這茬,生活又像以前一樣,繼續(xù)下去。
至于禪意,他又開始了新的游歷。他的一生都在走,走遍天南地北。他的一生,只有兩回走的有目標(biāo),第一回是尋找他的靈寵,第二回,是尋找他的愛人。
五十年過去了,小和尚已然成了老和尚。他每天都在找,可惜,并沒有找到。
天空下起了小雨,這江南小巷就被籠罩在了薄薄的一層水霧里。
他曾說過,他不喜歡下雨,因為雨水會弄濕它的毛發(fā)。
他還說過,他最喜歡下雨天睡覺,因為雨水落在地上的聲音像母親的搖籃曲兒一樣,讓人安心。
他沉浸在回憶中,一道身影卻忽然闖進(jìn)了他的視線,是個少女,穿著紅艷艷的長裙子,打著一把紙傘,慢悠悠地,慢悠悠地走著。
像極了他的背影。
禪意的呼吸仿佛被打亂了一樣,是他,沒錯的,他心心念念找了五十年的人。
他變成女孩子了。
該是“她”了。
他輕輕地向前幾步,終于看清了她的樣貌,相隔三十年再次見到這張臉,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輕輕地、穩(wěn)穩(wěn)地,繼續(xù)向前走,兩個人,擦肩,而過。
禪意嘴角掛起了久違的笑容。
女孩仿佛感覺到了什么,頓了一下,卻終究緩緩漫出了他的視線。
從此,天下再無血狐傾世紅衣肆意,只留青煙雨巷一抹傘下的倩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