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平這人開不得玩笑!”
在回大船的路上,季大蒙的情緒有些激動。
“彪哥不是會道歉的那種人!到時候吳平來了福州,我看你要怎么同時拍兩個人的馬屁!”
“不然呢?”王毅有些不悅地冷哼道,“事情都談到這一步了,難道要我說,嘿,吳矮子,我們彪哥壓根就不記得和你發(fā)生過不愉快的事了,所以這次來找你合作其實是逗你玩的?!”
季大蒙頓時語塞,他還是第一次見王毅用這種生氣地口吻和他說話。
兩人沉默了片刻后,季大蒙才小聲地解釋道:“對不起,他們以前鬧過矛盾我其實也快忘了,所以沒提前告訴你……”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能忘記?!”王毅非但沒有因為季大蒙的解釋而消氣,反而更加憤怒地罵道,“你知道我們要做什么嗎?你這是拿大家的生命在開玩笑!”
季大蒙被王毅這么一吼,心里不由也來了怒氣,他嘟囔著嘴,抱怨道:“是你非要找吳平的,我都說了這些人沒一個比陳思盼好對付……我們干嘛不偷偷地把貨賣給那些洋人?大海這么大,我們低調(diào)點,被搶的可能性能有多大?何必……”
“懦夫!”
王毅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直接一把抓著季大蒙的衣領(lǐng),憤怒地瞪著他。
“剛剛吳平說你什么來著?他說你就是個膽小鬼!”
王毅咬著牙,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膽子小,你還在這沾沾自喜?從古至今,成王敗寇,有哪個像你這么膿包的?連這點膽量都沒有,你能成什么大事???”
季大蒙被王毅罵的有點懵,旁邊的鄧青和兩個蒼頭看到他們吵架,都假裝沒看見,生怕王毅遷怒于他們。
季大蒙回過神后,覺得王毅這么罵他有點沒面子,為了維持自己基本的尊嚴(yán),他甩開了王毅的手,一邊整理衣衫,一邊依然死不認(rèn)錯地撇了撇嘴:“我為什么要成大事?”
“你……”王毅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小船剛好靠在了福船上,上面的人立馬把繩梯甩了下來。
“不想成事,那你可以滾回景德鎮(zhèn)去,讓楊文彪把你給捧著!”王毅說完便爬了上去。
“回去就回去!”
季大蒙憤怒地踹了一腳船舷,小船頓時擺動了一下,鄧青連忙付諸季大蒙,安慰道:“季叔,你消消氣,王大哥剛剛說的都是氣話,你別往心里去……”
“屁的氣話,他說的就是大實話!”
季大蒙吹胡子瞪眼睛地朝上面看了看,見王毅已經(jīng)爬上了甲板,不見了人影。
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王毅說的都是大實話……
他很清楚這一點。
也正是因為清楚,他才這么羞怒,這樣的羞怒過后,也更不是滋味……
與此同時,在福州府的洪塘村碼頭,一艘足有八丈的海船靜靜地??吭诎哆?,十幾個大漢正一箱又一箱地朝船上搬運著貨物。
李延正躲在碼頭的不遠(yuǎn)處,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直到這群人將貨物都裝上船,揚帆離港消失在海平面,李延才站起身,朝著福州城的方向趕去……
視線重新回到南澳島海域,三艘巨大的福船繼續(xù)朝著珠三角駛?cè)ァ?p> 太陽已經(jīng)落了下去,但天空還是亮著的,一片片火紅火紅的云層飄在遠(yuǎn)方,看上去格外壯闊。
王毅獨自坐在船頭,望著眼前的美景,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我聽說寶港的倉庫已經(jīng)堆滿瓷器了對嗎?”
一道聲音從王毅身后傳來,他緩緩地轉(zhuǎn)過頭,看到鄧青正站在他身后。
“差不多吧?!蓖跻阒噶酥概赃叄疽忄嚽嘧?,“但倉庫搭起來很快,寶港永遠(yuǎn)也不會裝不下它們?!?p> “說得也是,那可都是銀子,不可能裝不下?!编嚽嗑従彽刈诹送跻闵磉?,和他一起看著遠(yuǎn)處的彩云,“說句心里話,王大哥是鄧某平生所見最有魄力的……”
鄧青不知道用什么詞來形容,只好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王毅也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嘆息道:“你那把火器挺特別的?!?p> “給吳平的那把?”鄧青搖了搖頭,“那火器是從幾個被抓的倭寇身上搜出來的,只是個失敗的仿制品,就算有彈丸也沒用,我只花了五兩銀子便從那些衙役手里買了過來……”
“……”
王毅頓時有些無語。
鄧青嘿嘿地笑了聲,然后突然問道:“我一直有個疑問……”
“問吧?!蓖跻阒苯诱f道。
“我們燒了這么多瓷器,聽說以后還會燒更多……但問題是,那些洋人會要嗎?”
“會要的?!蓖跻愫芸隙ǖ攸c了點頭,“那些洋人在有些方面還挺厲害,但唯獨燒瓷技術(shù),就跟男人下廚一般慘不忍睹,他們現(xiàn)在只會做陶土和粗瓷,細(xì)瓷在他們那里非常珍貴,是地位和財富的象征,那里很多君王貴族都極度迷戀收藏瓷器,我記得有個叫奧古斯特的波蘭國王,他死的時候就留下了足足三萬多件瓷器……相信我,他們只會嫌少,不會嫌多的。”
鄧青聽得目瞪口呆,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緩緩地問道:“王大哥怎么知道這么多?”
王毅微微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是你知道地太少了?!?p> 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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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只是個教書先生,不懂御人服眾之道……”
梅城燒窯廠內(nèi),蔡屏渾身僵硬地坐在板凳上,緊張地看著圍著他的一群壯漢。
“又不要你親自去看人,你慌什么?”徐廣看到蔡屏那慫樣,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你們讀書人讀了這么多書,不就是為了輔佐皇帝管理天下嗎?要是連個燒瓷廠你都管不好,那還管個屁的天下!”
蔡屏本來還想反駁說,他只考上了舉人,哪里懂得管理天下,但想起徐廣踹他的那腳,又把話憋了回去,低著頭不敢說話。
“蔡先生,我知道你平時雖然夾著尾巴做人,但骨子里可不是什么老實人,聽穆知縣說,劉家被抄家的事情,就是你在從中作梗的結(jié)果……好像是因為他們劉家的少爺在青樓羞辱了你對吧?”
聽到徐廣這番話,蔡屏像只憤怒的小雞,連忙站起來指著徐廣說道:“你……你勿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徐廣哈哈一笑,“你放心,這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也挺欣賞你的運籌帷幄,你以后就做我的軍師,幫我出謀劃策便可,我每月付你三十兩銀子,你看可好?”
“三……三十兩?”蔡屏臉色頓時微微一變,“此話當(dāng)真?”
“男子漢大丈夫,我騙你作甚?”徐廣說著,還直接從衣袖中掏出三個銀錠丟給蔡屏,“這是這個月的,提前給你!”
蔡屏雙手顫抖的拿著銀子,還有些不敢相信地用牙齒咬了咬。
眾人見狀,都哈哈哈大笑起來。
蔡屏見他們哄笑自己,倒也不生氣。
他小心翼翼地將銀子收好,然后表情肅然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最后對徐廣畢恭畢敬地作了個揖:“蔡某愿為大人盡忠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