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爸,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看哪個高中生上學還要家長送的?!标戨x匆忙地抓起課本往書包里塞,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可是她就要遲到了。
“你這,不是第一天上課嗎,我送你去,這第一天尤為重要,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陸豐國剛剛洗漱好,說話的功夫,額頭上的頭發(fā)還在滴滴答答地淌水,老陸胡亂捋了一把頭發(fā),卻使本來就凌亂的頭發(fā)變成了一個鳥窩。
陸離看了看他,長嘆了一口氣。
“行了,爸,這次就免了,等我上大學的時候你再想著送我吧。我要遲到了,先走了——”
“誒?這孩子,這早飯也沒吃。跑得倒是快。”老陸望著已然空蕩蕩的門口,深感挫敗。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崩详憞@了口氣,又去繼續(xù)整死他鳥窩一般的頭發(fā)去了。
跑到葉城一中大門前的時候,陸離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累死了。全身上下每一塊疏于鍛煉的脂肪都在拼命拒絕著她的劇烈運動,所幸陸離的腿還不算短,在她穿越了層層人群走進高一七班的時候,大多數(shù)學生還在像無頭蒼蠅一樣上躥下跳地找教室。
陸離找了一個靠窗的空位置坐下,課本擺在桌子上,眼神卻飄到了窗戶外面。教學樓門前的花壇里種著一排杏樹,這會兒樹上結(jié)的杏子大部分已經(jīng)落了,葉子卻還是翠綠的,但是陸離知道,再過上一個多月,這些葉子也會落到土里,接著,就該落雪了。
“誒,想什么呢?不是說好一起坐的,來了也不和我打個招呼,反倒到這發(fā)起呆了?!迸⑼低得貜纳砗笈牧岁戨x一巴掌,陸離一抖,終于醒過神來。
“佩佩,你說,這時間真是快啊,咱們初中畢業(yè)的時候,這花還開著呢吧?!标戨x還是盯著樓下的杏樹。
“誒,對,你別說,你高中畢業(yè)的時候,估計這花也是開著的?!备吲迮宸藗€白眼。
“陸離,我可發(fā)現(xiàn),你這可真是越來越邪乎了。初中的時候你也就是發(fā)發(fā)呆,這高中開學才一天,這就開始說胡話了。我就說,你平時多和別人玩一玩,別老一個人悶著,你這以后萬一壓力一大……嘖嘖嘖。”
“去你的,你才說胡話。我又不是沒朋友,我不就是沒那么活潑嗎,那至于把自己憋成神經(jīng)病???”陸離終于轉(zhuǎn)過頭來,滿臉委屈。
“哎呀,好了好了。瞧給我們阿離委屈的。不過說真的,你是在哪個理發(fā)店剪的頭啊,我以后一定避雷。你瞧你這頭發(fā),剪得像個蘑菇似的,還不如你上初中時候那大光明馬尾辮了?!?p> 一提這件事,陸離就氣不打一處來。軍訓前一周,老陸以新學期新氣象為由,帶著陸離去了理發(fā)店理發(fā)。在老陸以干凈清爽為主和陸離“要看出來是一個女孩”的雙重矛盾要求下,理發(fā)師幾剪子下去,陸離就變成了一只行走的蘑菇。陸離還記得佩佩第一次見到她的新頭型,差點沒笑得背過氣去。
想到這,陸離感覺自己頭頂都在冒煙。
“佩佩,你皮了是不是,你才像蘑菇呢!那就有那么丑了……你信不信我撓你。”陸離說著抓住了佩佩的袖子,作勢就要往身邊的凳子上按。
見事不好,佩佩趕忙準備逃跑。
“阿離,是不是渴了,我給你接杯水去!”說著一把抄起陸離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向著開水間狂奔而去。
這個佩佩,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陸離想著。
陸離第一次認識高佩佩,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一節(jié)古箏課結(jié)束,陸離在少年宮一樓大廳里看到了一個“泥猴”,她的樂譜散了一地,雪白的紙上還印著不知道誰的“爪印”。“泥猴”在樂譜旁邊縮成了一團,卻絲毫沒有要管譜子死活的意思。
于是陸離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鼓起全身的勇氣問了一句:“你怎么了?”聲音卻好像蚊子哼哼。
剛剛還蜷在地上的女孩猛地站起身來,陸離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沒怎么,不就是沒打過那小霸王。仗著比我們大一歲就想欺負我們……我那同學也是,譜子讓小霸王藏起來了都不敢和老師說,要不是我,她今天可就要挨手板了。你說我……”
陸離默默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譜子,遞給了眼前這個滔滔不絕的女孩。
“謝謝你啊……”女孩的后半截話被陸離的動作打斷,生生梗在了喉嚨里。她還沒說完,可出于禮貌,不得不從牙縫中擠出來了一句感謝的話,殊不知她這一句猙獰的謝謝,都快把陸離嚇跑了。
陸離滿臉通紅,又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面前的女孩比她還要高一點點,頭發(fā)亂蓬蓬地勉強還被頭繩束縛著,紅色襯衫上蹭上了不少泥垢,活像剛從野外爬回來的。
女孩終于發(fā)現(xiàn)她似乎嚇到這個好心人了,她終于緩過氣來,換上了小女孩標志性的甜美笑容。
“我叫高佩佩,在這上黑管課,你呢?”女孩抬起胳膊努力地想把臉擦干凈,可沒想到反倒噌成了一個小花臉。
陸離終于從“見到了一個狠角色”的恐懼中緩過神來。
“我叫陸離,來學古箏的?!标戨x的聲音仿佛蚊子哼哼。
“陸離……那我以后叫你阿離好啦,我家就住在旁邊那個小區(qū),你住在哪,以后我出來玩就叫上你!”佩佩倒是不認生。
“我媽媽來啦,咱們就下節(jié)課見啦!”話音剛落,佩佩人已經(jīng)沖出去了好遠。
“可是,我也住在那個小區(qū)啊。”陸離喃喃。
還沒等佩佩主動約到陸離,陸離就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轉(zhuǎn)了學。巧的是,陸離的新任同桌,正是高佩佩。
這同學一做,就一直貫穿了小學和初中。
小時候的陸離脾氣軟的像白兔,可在高佩佩這個女霸王的保護下,陸離硬是沒被任何一個男同學揪過辮子。上初中之后,陸離逐漸從小時候的可愛白兔變成了壯碩妖兔,在少男少女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年代,青春痘,肥胖,眼鏡……隨便拿出一個就足夠成為身邊好事者廁所門口的八卦談資??扇龢佣颊既年戨x在佩佩有意無意的保護下,硬是沒聽到過關(guān)于自己的半點閑言碎語……
陸離搖搖頭,對著空氣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蘑菇就蘑菇吧,從小到大都拿你沒辦法?!标戨x這樣想著。
“你也就是和高佩佩鬧的時候,才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p> 陸離一驚,她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鄭風苑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自己的的身后。
鄭風苑是佩佩的朋友?對于這個人,陸離始終不很熟悉。初三那年寒假,陸離得上了水痘,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門。再見到高佩佩,她身邊就多了這么個高個子男生。而佩佩只說是小時候鄰居家的朋友,陸離覺得奇怪,可也沒再問下去。中考前的半年,除了上學時間,鄭風苑幾乎形影不離地跟著高佩佩。鄭風苑話少,陸離也懶得找話題,所以鄭風苑加入團體小半年,陸離和他卻還是“不太熟”的狀態(tài)。
陸離笑了笑,卻并沒有搭話茬,隨即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她的“老僧入定”了。
“天哪,我的歷史課代表??蓜e發(fā)呆了,快去接老師上課吧。你看看,這都幾點啦?!迸迮逵盟刂氐劐N了一下陸離的桌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陸離這才想起來,軍訓選班委的時候,自己還掛了一個歷史課代表的名號。
為了表現(xiàn)尊師重道,葉城一中有“請老師上課”的傳統(tǒng)。陸離聽很多人說起過這個,自然是不敢怠慢。于是陸離匆匆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政史地辦公室門口。
可當敲開了辦公室的門,政史地組里十來號老師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陸離時,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干了一件什么絕世蠢事。
她忘了問班長,那個老師教他們班歷史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