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玉的視線停留在蜃樓上,雙眼很難移開。嘴里一抹苦澀,幾次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該對誰說。
登天難,尚且知道天在頭頂。可要登上香門那座山,下一次又怎么找到蜃樓……
“母后!兒臣,兒臣做不到哇~”
一個堂堂王爺,竟然站在那里抹著眼淚。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讓他覺得這些年的努力都是在尋求安慰。
他以為只要能找到賒香人,就一定會有辦法??扇缃衤牭搅宿k法,卻也看到了眼前那座絕望的山。
他是學(xué)了一些皮毛術(shù)法,可此刻覺得遠遠不夠。
幾個呼吸過后,天上的蜃樓又飛快消散,仿佛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古有夸父追日,精衛(wèi)填海……難道我香如玉真要入蜃樓么?”
香如玉連否定自己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把這個想法放在心里。
恍惚間,一塊玉牌從蜃樓消失的空中直直墜來,在香如玉面前的地上砸出一個坑。
剛才還是紫色小人兒的尋香玉,似耗盡力量變回原來的樣子。
香如玉彎腰拾起玉牌,吹了吹上面的塵土:“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還是說你在嘲笑我?”
他沒有得到玉牌上傳來的回答,反倒是那些一動不動的人獸,像做夢一樣逐個醒來。
……
昭覺寺以西的小路上,妱兒對周圍的一切都表現(xiàn)出新奇。雖然她來過人世間幾次,但每一次都是跟在師傅的屁股后面,一點兒也沒有自由。
今日,難得師傅丟下自己不知所蹤,她還不得放飛自己。
從離開昭覺寺,妱兒見花摘花,遇獸追獸,逢林開路,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到半點女人的自覺,更不必說“淑女”這種存在于傳說里的形象。
只可惜好景不長,還沒等妱兒走遠,便有一道紫電劃破長空。身為賒香人,自然識得那是尋香玉所留下的軌跡。就是不知道這催動尋香玉的又是何人。
緊接著,令妱兒倍感熟悉的蜃樓景象出現(xiàn)天上,而且離她不算太遠。
蜃樓每一次出現(xiàn)的時機都不同,位置也不同,所呈現(xiàn)出的景象更是香門一隅,沒有固定。
妱兒看見蜃樓正中央那座虛幻的主峰,立刻像寒霜打過,精神萎靡:“師傅,我求求你放過妱兒吧,昨晚上您不是都沒管我嘛……”
也就說句話的功夫,蜃樓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即將消散的跡象。
頓時,妱兒氣得站在原地雙手叉腰,像個小子一樣吹胡子瞪眼:“這么不經(jīng)說?還是這一次真想把我扔在人世間?哼!”
這時。
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從蜃樓中傳來,帶著絲絲溫暖的香氣:“都被人說丑了,還好意思想的那么美!也就為師不嫌棄,別人誰會把你留在身邊?!?p> 妱兒一聽假裝作嘔,故意朝著蜃樓方向做出不雅的動作。
眼見蜃樓淡化透明,妱兒這才一把抓起葉子,縱身一躍,釋放出絲絲縷縷氣息消失在當場。
眨眼時間,蜃樓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它從未在天上出現(xiàn)過,帶著香門的秘密藏匿起來。
沒過多久,山中鳥獸又一次被妱兒留下的氣息所吸引,匯集在她消失的地方如癡如醉。
但也同樣有幾波人影,帶著截然不同的氣息聞香而來,又鎩羽而去。奇怪的是,他們并未驚動匯聚在此地的鳥獸,僅僅是悄然出現(xiàn)悄然消失。
……
香門,是這世間最神秘的地方。
不管是天上仙,還是地下妖,但凡還記得賒香人者,都想知道香門何時何地出現(xiàn),里面藏著什么驚世奇寶。
尤其是那些得到機緣賒過香緣的人,更是對香緣中顛覆認知的力量垂涎三尺。世間欲望最難滿足,何況是最為饑餓時吃過蜜果的人。
而香門,在貪婪面前就是一顆能夠永久享用的“蜜果”。
十八年前蜃樓最后一次出現(xiàn),足足持續(xù)一個時辰。引得世間眾人躍躍欲試,紛紛前往一探究竟……
可是自那以后,蜃樓十幾年都沒有出現(xiàn)過。那些曾進入蜃樓的仙佛妖人,十不存一。僥幸活下來的人,似乎也完全沒有當時的記憶。
至于香門里是什么樣,究竟藏著什么樣的寶貝,最終都成為了普通人茶余飯后的笑談。
……
“好啦!還裝模作樣干什么?我是你師傅,又不是你的香主,怎么總覺得我欠你的一樣?”
孟璇璣不知何時變回老者,聲音也更加厚重有力。他此刻站在一個無比空曠的廣場中央,面對著仍舊衣衫破舊如乞丐的妱兒。
妱兒冷哼一聲,似得理不饒人,完全沒有轉(zhuǎn)身的打算:“您剛才不是說只有你不嫌棄我丑,那為何每次帶我出去都要換這么一身發(fā)酸發(fā)臭的職業(yè)裝?”
“額,這個。為師是為了……”
“行!行!行!師傅您老每次都說為了我好,為了掩蓋我身上獨特的香氣??蔀槭裁疵看位貋矶家贀Q一身,才能去天香山,而你和師兄卻不用?”
“這個……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p> 孟璇璣言語里藏著無奈,但隨著妱兒年齡的增長,他的說辭也愈發(fā)蒼白。
眼看著妱兒背對著自己離開,孟璇璣的視線才漸漸收回,閉上雙眼感受著整個香門內(nèi)的氣息流動。
在這里,常年充滿氤氳之氣,它們從香門每一個地方蒸騰而出,又像流水一樣在山川河流間飄蕩。
香門沒有晝夜之分,沒有冷暖交替,沒有人世的喧囂,更沒有大自然的生機盎然。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的玉石。
亭臺樓閣是玉石的,臺階小道是玉石的,雕塑裝飾是玉石的,山岳碎石還是玉石的……但凡香門里的氣息所過之處,只有緊閉雙眼的孟璇璣不是玉做的。若非那些氤氳之氣像活的一樣,整個香門都顯得那般冷清,而又單調(diào)。
孟璇璣之所以閉上眼,就是不想親眼看見這副景象。因為只有他知道,十八年前的香門并非現(xiàn)在這樣。
足足半炷香的時間,妱兒才換了一身素白男裝出現(xiàn)在孟璇璣視線里。她束著男子特有的發(fā)髻,黑發(fā)自然垂落,臉上那道傷疤刻意不遮不擋。
就好像,她是有意要給孟璇璣看的。
可她沒曾想到,自己師傅竟然緊閉雙眼,臉上帶著太多悵然。
“師傅你不會真生妱兒的氣吧?我已經(jīng)成功賒香,能夠擔(dān)當賒香人大任了!”
妱兒嘴上說著,還不忘像男子漢一樣,用手拍著略顯平坦的胸脯。
孟璇璣猛然睜開眼睛,猩紅的眸子里充斥著無名的怒火:“你知道對于賒香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香門……門規(guī)?”妱兒說出這句話,才意識到是自己天真了。如果答案如此簡單,師傅根本不會問。
就看到孟璇璣輕輕搖頭,望向正對此處的天香山,一連說出三句話。
“忘我。”
“忘情。”
“忘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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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水公子
賒香小課堂:這里突然想到一個詞「無欲則剛」。只可惜賒香里的賒香人,大部分人的命運都被束縛在這四個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