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承德平日里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淡定閑雅的姿態(tài),玉茉見這個小叔叔匆忙慌張的一路小跑,內(nèi)心有些疑惑,怕是家里又發(fā)生了什么,便跟了上去。
自從玉茉得知了白老師那些似真似假的往事,便斷了和他繼續(xù)來往的心,更不關(guān)心這四人在草棚屋的生活。玉茉見婁承德進(jìn)了小草屋,原本想轉(zhuǎn)身離開,但聽得婁承德在屋里的一句“你放心,如今玉茉也要嫁人了”,便在門外停了下來。
周政緊跟在玉茉身后,見玉茉呆站著不動,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問些什么。玉茉看了周政一眼,示意他不要聲張,又拉著他的袖子陪自己站在門外。
“白老弟,你可以放心的走了,昨天玉茉把那個同學(xué)帶回來了。“玉茉聽得出這是承德叔的聲音。
玉茉想聽一聽白老師的聲音,但是等了許久,沒有回音,又聽得一個人說:“承德兄弟,他知道了,這都是有緣無份?!?p> 玉茉咬著嘴唇,心內(nèi)五味雜陳,原來白老師一直還惦記著自己。她猜想白老師得知自己和周政的事情,必定是難過懊悔不肯說話,心里也有些不舍。周政看了看面色凝重的玉茉,拉了拉她的袖子,想陪著她一起離開。
玉茉點(diǎn)點(diǎn)頭,剛想挪動步子,屋里又傳來婁承德的聲音?!拔抑滥氵€不放心什么,你的事情我會帶到棺材里,一絲一毫也不和她說?!?p> 玉茉聽到此處,推門而入,大聲叫道:“什么事情?不能和誰說?”又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白一華,玉茉愣住了。
屋里的人見有人推門而入,大吃一驚。邵文推了推眼鏡,皺著眉頭辨認(rèn)了一下,說:“是玉茉?”
葛念強(qiáng)用那條瘸腿使勁踢了他一下,說:“廢話?!?p> 婁承德見了,放下手中的半碗米湯,站起身把他們推出門外,小聲說:“你們怎么來了?”
玉茉面色蒼白,抬起哆嗦的手指著門,哽咽著“那……躺在那里的,是白老師?”
婁承德點(diǎn)點(diǎn)頭,嘆了口氣,說:“你也見到了,估摸著就著幾天了。你們快回去,這里不是你們來的地方。”
周政扶著幾乎要暈倒的玉茉,說:“承德叔,白老師也教了我們幾年,他要走了,讓我們看看他吧!”
婁承德說:“他如今也不能說話了,估計(jì)見了你們都不識,見不見的都那樣了?!?p> 玉茉掙開周政的手,沖進(jìn)了草棚屋,看著躺在草席上的白老師,跪倒在地,淚如雨下。她拉著白老師的手,問道:“到底什么事情要帶到棺材里?為什么不能讓我知道?”
目光呆滯的白一華聽到玉茉的聲音,突然轉(zhuǎn)過頭,叫了一聲“玉茉”就斷了氣。白老師睜大著眼鏡,魂魄已經(jīng)飛到了九霄云外,最后的那一聲似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玉茉撲到在白老師胸前大哭,周政流著淚走上前扶著聲嘶力竭的玉茉。屋里的其他男人們都抽噎著,拿著早已準(zhǔn)備好的白衣穿戴起來。
婁承德一路小跑到大哥承實(shí)家里,說了句“果然不中用了”就帶著一群人和裝裹趕了過來。他們知道,鑒于白老師的身份,只能草草下葬。但婁家顧念這段時(shí)間的兄弟情,還是暗暗的照著禮儀操辦了一番,最終把他葬在了婁家祖墳旁。
玉茉幾乎是被半抬半扶的送回了家,婁承福和梅蘭幫著出去操辦葬禮,母親文氏帶著梅蘭的女兒陪著玉茉,周政更是一步不離的陪在玉茉身邊,原本喜氣洋洋的日子似乎成了玉茉的末日。玉茉拉著母親的手,語無倫次:“白老師到底有什么瞞著我,我要見承德叔,還有玉莉,你們都知道,就只瞞著我。”
文氏看著有些失了魂的女兒,默默的流淚,坐在一旁的周政也心如刀絞。他原本是準(zhǔn)備來提一樁喜事,如今卻面目全非。讓他更加心痛的,是玉茉對白老師的感情。他原本以為自己與玉茉日久生情,早已替代了那個曇花一現(xiàn)的白老師,但現(xiàn)實(shí)猶如晴天霹靂。他甚至在猜想:“如果白老師沒有死,如果白老師沒有那么多過去,玉茉是不是終身不嫁的等著他?!?p> 玉茉從瘋一般的大喊大叫,到心如死灰般的沉默不語,讓周政以及婁家老小揪心不已。周政親自找到了婁承德,懇求他把白老師的事情如實(shí)告知,他清醒的認(rèn)識到,瞞著是不可能的,只有讓玉茉接受并放下來,自己才有和玉茉攜手一生的機(jī)會。
周政陪著婁承德坐在玉茉身邊,緩緩的將白老師的過去一一道來。聽著這些坎坷曲折又無可奈何的往事,又想起自己曾經(jīng)對他的誤解甚至怨恨,玉茉埋在被子里聲淚俱下。
婁承德拍了拍玉茉,說:“茉兒,你掀開被子看看周同學(xué),他才是以后陪伴你的人。“
玉茉捂著被子,抽泣著說:“對不起,周政,對不起。”
周政不明白玉茉的“對不起”意味著什么,他有些心慌。是對不起從今以后不能在一起,還是對不起近日以來的虛情假意。走出房門后的他呆站在門外手足無措,婁承德拉了個椅子讓他坐下來,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周政擦了擦眼淚,站起身說:“承德叔,伯父伯母,我想我還是先回城去,玉茉心情不好,也不知愿不愿意見我?!?p> 文氏趕忙說:“傻孩子,玉茉怎么會不想見你。”
周政強(qiáng)顏歡笑,接著說:“玉茉在家,我也放心。我還要回去和舅舅說明一下,再給玉茉放幾天假。不過……如果玉茉不愿意回來了,也沒事?!?p> 周政又回頭看了一眼玉茉的房間,騎著車就走了。周政回了城,先去了廠里和舅舅報(bào)了一下情況,又去玉莉那里打了招呼,才神情恍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周政不想回家,在去玉茉家之前,他還信誓旦旦的說要把玉茉娶回家,如今他無法面對父母的詢問,更無法靜下心來思考自己的玉茉的未來。他推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路上閑逛,忽地聽到背后有人在叫他。
“周政表哥,表哥。”周政回頭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有個人向他招手,便停了下來。周政有些近視,瞇著眼看了一會才認(rèn)出來。
“表哥,我是李老四,你看你這眼大無神的樣子,哈哈哈?!崩盍至植⑽从X察出周政異樣的神情,如往常一樣和這個遠(yuǎn)房表哥開著玩笑。
周政正愁無處可去,如今見到他,心里不覺有些欣喜,說:“好久不見了,去你那坐坐?!?p> 李林林勾著周政的肩膀說:“成!最近這也不上學(xué)了,閑著也沒什么事,就去我那小破屋聊聊?!?p> 周政說:“你又和你媽鬧矛盾了?又住回鞋廠的臨時(shí)辦公室了?”
李林林不耐煩的說:“我媽就不想讓我出來做工,一天到晚讓我學(xué)習(xí),你說,現(xiàn)在都不考學(xué)了,還學(xué)那些有什么用?!?p> 周政看著這個還有些孩子氣的表弟,突然有些羨慕,他何嘗不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如今有了玉茉,開心歡喜心酸無奈通通都涌在心頭,擾得他寢食難安。周政把車停在大門口旁的車棚里,剛上了鎖,他瞥見不遠(yuǎn)處盲姐的身影,推了推一旁的表弟,說:“這么年輕的也來這里?”
李林林笑著說:“看到漂亮的走不動了?當(dāng)心被玉茉姐知道。那姑娘來這里沒多久,聽說是投親戚來的,但是尋親無門,想討個生計(jì),叫言爾雅,大家都叫她小雅?!?p> 周政問道:“是婁家莊來的?”
李林林吃了一驚,說:“這我可不知道,你要是想認(rèn)識,我可以幫你去叫她?!?p> 周政想到玉茉曾和自己說過她的事情,這個小雅已經(jīng)嫁給承德叔了,怎么獨(dú)自跑了出來。他猜想中間定然有什么隱情,于是擺擺手說:“也不算認(rèn)識,罷了吧!”
周政疑惑的跟著李林林進(jìn)了那個臨時(shí)住所,東拉西扯的說了些有的沒的,煩躁郁悶的心情好了些,又約了下次見面的時(shí)間,這才里去了。
到了晚間吃飯的時(shí)候,李林林見盲姐在一個小角落獨(dú)自吃著飯,便走過去坐在他對面,說:“今天我表哥來了,你知道有多巧,他說他認(rèn)識你。”
盲姐笑了笑,說:“怕是認(rèn)錯人了,我今天也看到你那個表哥了,我好像沒見過?!?p> “你們當(dāng)然是沒見過,但是你見過茉兒姐吧?我這表哥是他朋友呢!”
盲姐驚得筷子掉落在地上,她趕忙俯下身撿起來,鎮(zhèn)定的說:“你表哥是周政?”
李林林哈哈大笑,說:“太巧了,真的是緣分,對了,從來沒問過你,怎么就從婁家莊出來了,聽我表哥說,婁家可是當(dāng)?shù)赜忻纳迫?。?p> 盲姐尷尬的不知怎么回答,剛想開口敷衍幾句,李伯走了過來,給李林林派了些事情。李林林伸了伸舌頭,說:“飯都吃不穩(wěn)當(dāng)?!?p> 盲姐見狀趕緊說:“你快去吧,有事我們改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