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鼻涕泡聽到一陣門響,連忙起身穿好衣裳。
趴在窗邊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方才推門而出,朝著石殿旁木屋走去。
“咚咚咚”輕輕敲了幾下門,不待鼻涕泡出聲喊話,瘸子已是精神奕奕地走了出來。
只見他腰上別了個大麻袋,背上還插了根棍子,看來已是萬事俱備。
不顧鼻涕泡驚訝的眼神,他咧嘴一笑,聳了聳眉。
“走,慢了就跟丟了?!?p> 兩人偷偷摸摸朝著山下走出,昏暗中,一道黑影來回奔走,不時輕聲嗚嗚兩下,給鼻涕泡引路。
邪劍宗附近的山巒都是深山老林,罕有人至,參天大樹比比皆是,半丈高的冬草最適合隱匿行蹤。
鼻涕泡和瘸子借著草木的掩護(hù),就走在師炎他們身后二十丈開外,亦步亦趨。
一路上,姜寇好像只顧著趕路,腳下生風(fēng),山中荊棘叢生,靜謐林間不時傳來撕拉的裂帛聲。
師炎走得小心,倒是無礙。
至于瘸子和鼻涕泡,一身粗衣麻布自然不怕荊棘,只不過身上已被劃拉出不少細(xì)小傷口。
“瘸子,你知不知道這是去哪兒?”
眼看四周樹木愈發(fā)濃密,老根如虬,森然恐怖,林中不時傳來幾句老鴟哀嚎,聽得人心頭發(fā)麻。
瘸子死死握住手中木棍,搖了搖頭。
“李老頭說出了青云山便算是入了萬獸山脈,雖說外緣妖獸不多,但就我這身子骨,不碰到還好,碰到了就是死路一條,哪敢到這地兒撒野。”
鼻涕泡抿著嘴,往天邊瞧了瞧,神色已有些焦急。
夜色昏沉,他們藏在后面還不易發(fā)覺,等日頭出山,哪怕是叢林茂密,想緊跟就沒那么容易了。
姜寇依舊腳步飛快,只是時不時會停下,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瞧瞧,然后便又繼續(xù)往前走。
又走了半柱香的工夫,天邊已破曉,暖紅色的光鋪滿林間,遠(yuǎn)處黛綠,近處火紅,有麻雀在林間跳躍,好一幅美景如畫。
此時,姜寇也止住了步子。
在他前方一座山峰極為渾厚,高不過百丈,不過甚是寬闊,靜靜望去,如青筍之中一盤靈芝。
姜寇欣然一喜,將羊皮卷放入懷中。
“應(yīng)該就是這兒了?!?p> 師炎點了點頭,四處看了一眼。
“處高山之中,埏埴以為器,盛道其中,盈而不竭,是個好地方,看來這次應(yīng)該不會落空了。”
聽到師炎的認(rèn)可,姜寇臉上喜色更濃。
前段日子,在見過師炎出手之后,他便成天像只跟屁蟲一樣粘著師炎,說要拜師學(xué)藝。
師炎雖說比他大不了四五歲,但心思活絡(luò),知道他這么說定然是有別的想法。
之前那小子貪吃貪睡,若說他這輩子有一百件事要做,修煉絕對是排在末尾的,如今哪怕是想修煉,那八成是想走捷徑。
其實初陽境要提升并不難,說白了就是將道氣涌入道胎,使其壯大,而后心神相連,鍛筋煉骨。
不少人卡在這兒,無非是納入丹田的道氣太少,道胎吞噬的幾近于無。
但倘若有如滾滾江水一般的道氣涌入丹田,稍加牽引,踏入三品,不費(fèi)吹飛之力。
姜寇生于名門豪族,自然也知道,想要丹田之中涌入滾滾道器,要么便是天賦出眾,納道氣如長龍汲水,要么便是借助外力,以靈草或是道丹為引。
本來以姜家的底蘊(yùn),弄幾株靈草或是一兩顆道丹并不是太大的事。
不過他爺爺曾在宗族祭祖時吩咐過,他姜寇一入邪劍宗,便不得動用任何家族資源。
因此他便將主意打到了邪劍宗附近山巒上,這兒雖說距離青云城近,但實打?qū)嵉貙儆谌f獸山脈。
山中有妖獸,自然也有靈草。
只不過憑他的本事,去了不過是給妖獸打牙祭。
所以他求的,無非就是師炎的一身本事。
情急之下,他便三天兩頭地求師炎同行,甚至還放下話說若師炎遇到什么難事,只要他成了姜家之主,必定全力以赴。
師炎拗不過他,只得點頭答應(yīng)。
前幾日,姜家一位老仆送來了邪劍宗方圓百里的地圖,將可能有靈草的山巒都標(biāo)了出來。
只是他們連著去了七八座山,辛辛苦苦,提心吊膽,卻是一無所獲。
要么便是山中草木在獸潮中毀于一旦,要么便是被搶了先。
這座倥侗山是地圖上標(biāo)記得最后一座,姜寇也是對它傾注了所有的希望。
如今見山中草木無恙,又聽師炎說此處靈氣極盛,不免心中一喜,搓了搓手。
“看來這回總算是可以有所收獲了,爺爺就是說這兒有一株靈草,當(dāng)年他正年少,想入山碰碰運(yùn)氣,路過此地時發(fā)現(xiàn)一棵歪脖子梧桐樹下一個大洞,洞口一株瘦枝長得妖艷,枝干上長著幾個鮮艷欲滴的火紅果子,散著異香,讓人道胎顫動,他本想將其摘下吃了補(bǔ)充下枯竭的道氣,誰料他還沒走近,洞底下隱隱傳來嬰兒啼哭,他當(dāng)時不過初陽六品,都說技高人膽大,他是技淺慫人膽,聽那哭聲凄慘陰森,便嚇得屁滾尿流倉皇逃走了?!?p> 說到這兒,姜寇不免樂了起來。
府中那位不茍言笑的老人,也只有在他追問的時候,才愿意講當(dāng)年的糗事。
若是換其他人敢這樣問老爺子,估計前后活不過半柱香。
畢竟連府中最跋扈的三叔,在老頭子面前也像是撞了鬼一樣噤若寒蟬。
師炎聽言也是一笑。
“那之后你爺爺就沒再來這兒探探究竟?”
姜寇搖搖頭。
“爺爺說,他后來想了想,那應(yīng)該就是只碧眼鬼狐。其實以他當(dāng)時的實力,若是對上碧眼鬼狐,也有八成的勝算,更別說他如今的實力,哪怕是千百只一起上,也不過一招斃之,只是若真再回去,知道真只是鬼狐的話,那一絲羞愧定會纏著他一輩子,索性就不去,就當(dāng)那是只萬象境妖獸得了,至少能圖個心里安穩(wěn)。”
師炎點了點頭,不免又對姜家人高看了幾分,世間修道之人,立執(zhí)念容易,消執(zhí)念難。
大多數(shù)人若是少年時受辱,總想著境界高深時討還回去,若是再敗而歸倒也罷了,至少心中斗志一直不滅,怕的就是遂了心愿。
憋著一股勁要報仇雪恨,咬牙切齒地說此生夙愿便是讓對方百倍償還當(dāng)年所受屈辱,若真有一天大仇得報,那股子快意恩仇的勁一涌而出,之后的失落反而比受屈辱時更難受。
舉目望去,皆是魔障,可能這輩子的道途就止于此了。
姜寇緩緩呼了一口氣,收回心神,望著遠(yuǎn)方蔥蔥郁郁的樹木,仔細(xì)辨認(rèn)著爺爺當(dāng)初說過的方位。
“應(yīng)該就在東北方位,朝這邊走?!?p> 姜寇在前引路,師炎走在他旁邊,看似腳步輕緩,但身子緊繃。
“不過就是一只鬼狐,你那么厲害,用不著這么小心翼翼吧”
碧眼鬼狐雖說是妖獸,生來入道,但終其一生,也難跨過初陽三品這道坎。
師炎聽言只是笑笑,卻不以為意。
此處再怎么說也是萬獸山脈,不管是妖還是人,踏入山中,便都成了獵物。
多年的謹(jǐn)慎才讓他能夠在那么多劍侍中脫穎而出,不然,他哪有機(jī)會如此逍遙地待在邪劍宗,有些習(xí)慣是可以用一輩子的。
二人在前走著,不多時,姜寇手朝著左前方一指,身子一頓亂扭,臉上洋溢著孩童獨(dú)有的歡喜。
“快看,在那兒?!?p> 此時他們已走入倥侗山腹地,一棵歪脖子梧桐在百丈開外。
梧桐周圍樹木稀疏,不過都是高逾百尺的古樹,頂如華蓋,遮得四周陰森晦暗。
一株半人高的瘦枝長在洞前,其葉如玉,晶瑩剔透。
枝條上垂著三兩個青梅大小的干癟果子,果子上散著青煙,縷縷飄香,聞之欲醉。
“找到了找到了?!?p> 姜寇哈哈一笑,褪下已被撕得破破爛爛的長衫,露出貼身的軟甲,朝著散發(fā)著異香的果子走去。
“嘿嘿,鬼狐,你姜寇爺爺來了?!?p> 師炎站在一旁,與激動異常的姜寇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他只是瞥了一眼干癟的果子,便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著。
這株靈草他自然認(rèn)得。
在他家那邊,這種東西極其尋常,漫山遍野都是。
此果名赤練果,百年一熟,味極苦,蘊(yùn)含不少天地道氣,不過極為駁雜。
凡夫俗子修仙問道,修的便是一縷至純道氣。
至純至陽,納入丹田之中如云似霧,污穢渾濁,納入丹田如泥似土;
云霧多,虛無縹緲,便成了世間的仙,濁氣多,塵土飛揚(yáng),就脫不去凡夫俗子的皮囊。
越是境界高深,想要將體內(nèi)雜氣排出便越是困難。
所以這赤練果,在境界低時吃一顆用來突破倒也無償不可,不過若是能不去吃它,自然是更好的事了。
姜寇沉浸在找到赤練果的歡喜之中,但是也不敢太過托大。
他朝著梧桐樹看去,眼前這株井口粗的梧桐似乎是一株死物,它的樹干已被掏空,里面有個磨盤大的樹洞,黑乎乎的看不見底。
爺爺說過,這樹洞里可是有只碧眼鬼狐。
姜寇輕輕呼出一口氣,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若它修煉到了初陽三品,可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他悄悄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采摘著果子,神情戒備,生怕碧眼鬼狐突然竄出來。
只不過讓他詫異的是,直到他將幾顆赤練果都收到腰間的小綢袋中,也不見任何妖獸露面。
“咦,難不成那只碧眼狐貍不在家?”
姜寇小心翼翼朝著洞口望去,這時候,嗖地一聲,兩道幽綠的光朝著他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