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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桃花初沐雨

第五十一章:戲精本精

入夜桃花初沐雨 云誰之思i 3926 2020-04-17 08:00:00

  從那些看守士兵的竊竊私語中,我大概明白了我這精致的牢籠,似乎頗廢了夜瑾年許多心力。

  這位了不起的重華君為我生生辟出了另一個時空。

  在這個虛無的空間里,有我生活所需的所有物品。我可以看見時空之外的世界,看見一草一木,看見所有周遭的風(fēng)吹草動,可是他們卻看不見我。

  不過士兵們可以感受到我的存在,可以聽見我的聲音。關(guān)押我的地方,表面上看來,再次變成只有一塊翠綠巨石的樹林,荒涼孤僻,與世隔絕。

  我常常一坐就是枯坐一整天,聽見這樣的耳語,瞧著風(fēng)穿過枝丫搖來擺去的模樣,忍不住覺得好笑:這天界的人都是些瘋子。一邊罔顧我的生命、尊嚴(yán)、和自由,一方面卻又好像真的很有人性似的,還照顧了一下我的隱私。

  夜瑾年幾乎每夜都會來陪我,我們遠遠的坐著,他望著我,我望著天,好像兩棵孤零零的桃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近彼此。

  起初布袋被我丟在床上,他來了第一件事便是打開袋子看看我有沒有乖乖吃藥。然后便是自說自話,強行喂藥。

  我厭惡他的碰觸,如此兩次我便也不得不學(xué)乖一點,主動吃藥。于是我們兩個便再無任何交集的借口,就那么枯坐著,直到繁星寥落,我假裝睡去。

  記得以前做過一個噩夢,我夢見自己莫名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里,夢里我抓著鐵窗的欄桿歇斯底里的哭喊,呼天搶地的哭喊著自己的冤屈,希望有人能趕緊救我出去。

  那個夢那么真實,以至于夢醒之后我還在不停的抽泣?,F(xiàn)如今噩夢成真,我在這精致的牢籠中一圈一圈慢慢轉(zhuǎn)悠著,手指碰觸到冰冷的器皿,刺骨的涼意透入骨髓,這才狠狠打個哆嗦,知明白了現(xiàn)實比之夢境,有時候更加光怪陸離,也更加殘忍血腥。

  你看,夢里我可能只是被冤枉了,并沒有性命之憂??涩F(xiàn)在,我不但沒有犯過任何過錯,而且我隨時都有被人剖心挖肺的可能。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嘴巴一張一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也呼吸不到任何空氣。

  日子就在這無止盡的煎熬中一天天慢慢劃過,我看著太陽怎樣在空中劃過一圈耀眼的軌跡,看著月亮如何在群星中悄然離去。天上的云氣變化萬千,身旁桃木舒展枝葉。

  這樣空寂的日子,只怕尋常人都可以坐化了,我卻一遍遍細數(shù)著自己這短短的一生,想得肝腸寸斷,無論如何沒有什么悟道的慧根。

  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即將要死去,那回憶起來,生命中的每一件小事都會變得那么彌足珍貴。

  記憶中,童年那樣天真爛漫。父親總是呵呵的笑著,慈祥和藹。他喜歡手里捧著本書,也不管我聽不聽得懂,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掉書袋。

  母親美麗、干練,火辣辣的性格,撐起一整個家的溫暖舒適。那一雙巧手,不知為我做了多少美味的飯菜。那些美麗的衣裙,精巧的發(fā)飾,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它們是如何裝點著我的童年時光。

  還有柳依依,這個像帶刺紅玫瑰一樣熱辣耀眼的女孩,現(xiàn)在想來,若是沒有她的陪伴,那我的青春該是多么乏味??!

  我們倆家住在城邊上,大片大片的田野中,留下了我們倆個成串的記憶。記得春日里我們一起捉蟲子喂掉落在我家的雛鳥;夏日里趁著午睡時間偷偷溜出來;跑到養(yǎng)鴨場里去偷鴨蛋;秋日我們在金黃的稻田邊比賽誰能跳過那道最寬的溝渠;冬日里和那些膽敢與我們作對的野小子打雪仗。

  雖然后來小鳥還是餓死了,我們抽抽搭搭的把它埋葬在泥土中;雖然那些鴨蛋并沒有被做成我們想象中的蛋糕;雖然我落入溝底變成一只落湯雞,被爹媽狠狠收拾了一頓;雖然那些飄揚的雪花最終零落成泥水消失無蹤。

  可是我們童年留下的笑聲,此時還在我的耳邊回蕩。我笑著拂過自己的發(fā)絲,想起我們一起窩在房間里吃過的零食,想起我們一起躲在被窩里對著明星帥哥流口水,想起她初戀第一次接吻跑來我家發(fā)花癡……

  柳依依,每次我被人欺負了都是你跑來保護我,可我現(xiàn)在要死了,你怎么還不出來讓我好好抱抱你!

  是了,我猛然間想起那日你與我一起去見夜瑾年,之后提及你夜瑾年總是語焉不詳,莫非你也遭了他的毒手了嗎?

  我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可是一想到自己自身難保,又頹唐倒下,除了流淚祈禱,我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

  對不起依依,對不起,我不但害了自己,還連累了你……

  “你哭什么?”

  我正自己沉浸在悲傷悔恨的世界里無法自拔,卻被夜瑾年那個該死的再次打斷。

  我抬起頭,這么多天來第一次開口向他講話:“夜瑾年,你到底把柳依依怎么樣了?”

  夜瑾年聽得一愣,似乎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名字有點懵,隨后他似乎想了起來,看著我的眼神卻又轉(zhuǎn)向無語:“陶夭夭,我等了你那么久,只望著你能自己想通,沒想到等來等去,卻等來你這么一句話?!?p>  “夜瑾年你腦子是不是有???!”我蹦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你做了那么多混蛋的事情卻什么都不說,一天到晚只會裝深沉,還指望我自己想明白?!再說我現(xiàn)在在問你柳依依到底怎么樣了,你聽不懂嗎?”

  夜瑾年見過我歇斯底里,見過我發(fā)瘋,卻從未見過我這潑婦罵街的氣魄,他被我逼得倒退一步,半晌才沒好氣道:“她比你好多了!關(guān)心好你自己吧!”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想走,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問出個答案來:“夜瑾年!你今天必須告訴我柳依依到底怎么樣了,她現(xiàn)在在哪兒?她有沒有什么……”

  “她活得好著呢……”夜瑾年扯出袖子,轉(zhuǎn)瞬消失了。

  他跑那么快做什么?我愣愣的看著他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相信他的話。

  我突然好想見他們,爸爸、媽媽、依依……你們都好嗎?思念像瘋長的草一樣將我的心塞滿,我抓心撓肺的想他們,于是更加抓心撓肺的希望能有人來看我。

  這里的人都是神仙,只要他們愿意,他們應(yīng)該都可以知曉我的親人的情況??墒俏业劝〉?,等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升月落,我竟連夜瑾年都等不來了。

  蘇暮羽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天界了?小軒和小若呢,這兩個孩子為什么也完全不見了蹤影?

  再這樣下去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我抬起凳子向著面前的那塊巨石砸去,如果夜瑾年可以自由出入這個空間,那么這里就一定有和外部鏈接的法門。

  凳子哐啷一聲彈回到地上,表面被砸出一個凹陷,可是無論是翡翠巨石還是這個空間,都沒有一絲變化。遠處立即有天兵被響動吸引出來,他疑惑的向著我的方向張望,臉上的表情有些遲疑。

  我狠狠壓住自己的情緒,勉強出聲來打消他的疑慮:“沒事……只是凳子被我不小心踢翻了?!?p>  天兵聞言遲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猶豫不定,但還是躬身行了行禮,然后轉(zhuǎn)身消失。

  想來他也是心里有了主意,估摸著向上級匯報去了。我管不了那許多,只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邊四處打量身邊的每一樣物件,一邊思考到底怎樣才能逃出去。

  對,我要逃,哪怕是立即會死也要逃!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我要瘋了!內(nèi)心像著了火一樣,我無處發(fā)泄,只能一掌狠狠拍向桌面。手掌被震得生疼,我皺了皺眉,這才看見指甲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豁開了。

  血順著指甲流出來,我內(nèi)心一動,甩手就將手上的血撒到巨石上。巨石立時閃出幾縷光,我滿心期待的看向周圍,可是等了半晌,這個空間還是沒有絲毫變化。

  倒是離巨石最近的那棵桃樹像被打了雞血一樣,居然砰砰冒了幾個花骨朵出來,在這蕭條的桃園之中,那粉嫩的花朵顯得分外扎眼。

  我捧著傷手頹然坐倒,其實不用想也知道,夜瑾年怎么可能讓我這么輕易就逃出去呢。

  我再不敢隨意嘗試,可是這幾朵花還是引來了不速之客。夜幕中,妙音翩然而至,嘴角掛著笑,眼里含著霜,美得像朵曼陀羅,讓人心生畏懼。

  她慢悠悠踱到那棵開花的樹底下,伸出指尖像撫摸至寶一樣,顫巍巍的碰了碰花瓣。繼而她的笑更深了三分,然后心情很好的轉(zhuǎn)頭看向我:“陶夭夭,你怎么這么蠢?”

  “你若是再這么大方的貢獻你的血,我估計重華根本就來不及救你了。你知道嗎?這桃花盛開的香氣已經(jīng)引得天界生靈蠢蠢欲動了,若不是我有天后的諭旨,那些天兵現(xiàn)在可是連一只蟲子都不敢放進來呢。”

  其實她的眼神并未聚焦到我身上,只是望著我的方向而已,有了這層屏障,我面對這個蛇蝎女人的時候倒是可以心安一些。

  我懶得理她,翻個白眼隨她絮叨。等不到我的回應(yīng),妙音那眼珠子又開始活絡(luò)起來。

  她這模樣讓我想起小時候?qū)W的一篇課文——《狐貍和烏鴉》。此時她那轱轆亂轉(zhuǎn)的眼珠子,像極了那只詭計多端的狐貍,可我卻不想當(dāng)那只愚蠢的烏鴉。

  “其實我現(xiàn)在挺可憐你的,也可憐重華。”一陣微風(fēng)拂過,桃樹颯颯作響,這些成長了億萬年的巨大桃樹下,樹根糾結(jié)隆起,生生纏繞出一張巨大的網(wǎng)。

  妙音優(yōu)雅的坐到樹根上,手指輕輕摩挲著翡翠巨石,口中喃喃繼續(xù):“若不是當(dāng)初臨清姐姐一口心頭血吐在這靈石之上,你也不會生出靈體,長出靈智。若你依舊無知無覺,想必如今,你也用不著備受煎熬。而重華……”

  她突然嫣然一笑,“也就不會為了臨清姐姐留在你身上的這一點氣息,連命都不要了?!?p>  這女人真是戲精本精啊,即便我現(xiàn)在落魄潦倒如斯,可還是分出些心神,由衷覺得她很好笑。不管我和夜瑾年之間是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一切好像都和她沒有半點關(guān)系吧?她這是刷的什么存在感?

  今天溜達到我這兒就只是為了告訴我,我能得夜瑾年青睞不過是因為我身上有他亡妻的氣息?我都這樣了,你覺得我還在乎夜瑾年心里到底怎么想嗎?

  想到我這兒解氣?蠢死算了!

  記得以前我和柳依依追肥皂劇,我倆當(dāng)時最鄙視的就是那些搶不到男人卻只會跟情敵較勁的女人。對這樣的女人,我們的評價就是:心理陰暗,胸大無腦。

  跟這樣的女人浪費口舌,顯然太拉低我的格調(diào)了。依舊等不到我的回應(yīng),這女人果然怒了,妙音磨了磨牙,繼續(xù)展開心理攻擊:“怎么,陶夭夭?你這是哀莫大于心死嗎?”

  “也是,被人當(dāng)做爐鼎,如今又被人當(dāng)做替身,心里怎么可能好受。重華的癡情當(dāng)真冷酷啊,幾千年來我為了他傷透了心,可是如今再看他在你身上做的事兒,我反而沒那么難受了?!?p>  “他居然為了留住你,能想出那樣的辦法!”妙音滿臉幸災(zāi)樂禍的對著我,估計找不到實際攻擊對象她也挺膈應(yīng)的,不過她還是戲很足的搖頭惋惜道:“算了,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你。否則你立時三刻便要瘋了……”

  “嘖嘖嘖,也幸虧你這凡人肉身了,否則他哪里能想到這樣的法子……

  這女人太他么賤了,一堆似是而非的陰謀論,聽得人心里真是惡心!我無語望了望天,真希望現(xiàn)在天上能劈兩道雷下來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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