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童鳶來到湄月山已經(jīng)有十天,雖然平日里歸時并不給她分派一些粗重的勞務(wù),最多的無非也就是給院子中的花花草草澆澆水,再給屋門口掛在走廊頂上的那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藍(lán)白色鸚鵡喂食。這里的生活沒有戰(zhàn)爭,沒有饑荒,也沒有勾心斗角,在不知不覺里童鳶仿佛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可是她每次看到包裹里臨出門前夜娘親送給自己的護(hù)身符,她就必須讓自己清醒過來,不能忘了為什么來這里。
“小師傅!”正在澆花的童鳶看著歸時神采飛揚(yáng)的走了回來。
“童鳶,快來給你看個好東西!”歸時神秘兮兮停在她的面前,說完拉起她的手就往屋內(nèi)走去。
童鳶被他猝不及防的舉動走在身后頓時惹得臉通紅,她心跳加速,好像有成千上萬頭小鹿在狂奔。歸時讓她在凳子上坐好,然后轉(zhuǎn)身把房門從里面反鎖起來,童鳶覺得莫名其妙,難不成是要對她?……童鳶晃了晃腦袋告訴自己清醒一點,這么多天相處下來歸時明顯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要對童鳶怎么樣用法力即可何必這么大費(fèi)周章,簡直易如反掌。
歸時關(guān)好門鬼鬼祟祟笑嘻嘻的轉(zhuǎn)過身,雙手好像不知道藏了什么稀奇的寶貝背在身后。童鳶茫然不知的笑著,眼睛試探性左看右看:
“什么?。俊?p> “嘿嘿,準(zhǔn)備好了嗎?”歸時坐在她旁邊,然后挪動了一下板凳貼近了些。
“嗯!”童鳶用力的點了點頭。
“千萬不能叫啊,萬一被發(fā)現(xiàn),你我可就慘了!”歸時雙手握住放在桌面,然后用兩人的身體遮擋住,小心翼翼慢慢打開來。
可是里面既然什么都沒有,童鳶還以為他在戲弄自己,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生氣。剛準(zhǔn)備起身繼續(xù)出去澆花,歸時拉了她一下又讓童鳶坐了下來:
“你別急,給,你問問?”歸時這次將手心向她的鼻子抬了抬。
“好香??!”童鳶半信半疑的湊過去,忽然吃驚的說道。
“是不是很好聞?”歸時笑嘻嘻的說著。
“嗯嗯~”童鳶看了他一眼然后繼續(xù)聞了幾下。拼命的點著頭。
“明日我?guī)阌H自去聞可好?”歸時把手縮回,看著她的眼睛問著。
“好?。 蓖S激動的拉住他的手腕。
或許太久沒有回到人間看看那繁華景象,童鳶吃過晚飯后就懷著萬分期盼的心情早早睡去。深夜大山里清新的微風(fēng)通過半扇窗戶留出來的縫隙吹進(jìn)了童鳶的床榻,在這炎炎夏日可謂是相當(dāng)解暑,她翻了個身將臉對向床外面感受著??删驮谶@時,她突然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雙眼無神的坐了起來,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走了出去。
吱呀~一聲,她打開了房門,漫無目的一直在院子里轉(zhuǎn)悠著。此時一位起夜的小仙官在迷迷糊糊中揉了揉眼睛張看的仔細(xì)些,可能因為夜黑風(fēng)高,外加也只有那一束微亮的月光,他把身穿一襲白衣的童鳶看成了幽魂,嚇得用手捂住嘴巴生怕打草驚蛇。他吹滅手里提著的燈籠,然后腳步輕盈的趕緊跑去叫起來正在熟睡的歸時,由于剛才被童鳶嚇得驚心動魄,小仙官的臉上是面無血色,還用手胡亂比劃氣什么但是嘰嘰歪歪的也說不清楚。
其實自從他第一次在湄月山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一見傾心,不然也不會冒然瞞著師兄把童鳶救回自己殿中。他與師兄一起在這湄月山呆了數(shù)千年,每位仙人都會有一生死劫,而歸時永生都不能接觸女子,也不能為她動情,倘若執(zhí)意沖破生死劫,將來必有大難。迫于無奈,歸時看出他指的最多的就是屋外,難道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他便穿好鞋襪隨便批了一件披風(fēng)順著那個方向走了出去。
踏出房門,一陣涼爽微風(fēng)吹了起來,映入眼簾的事院子里的花在隨風(fēng)搖擺,很像海浪。而在這中間有一位白衣女子長發(fā)飄飄的正在舞蹈,那畫面甚是迷人,小仙官也看的目瞪口呆。歸時認(rèn)出來這個人就是童鳶,但是他也發(fā)現(xiàn),好像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仿佛無意識的在行動。他不敢上前多去打擾,就像一位吃酒欣賞歌舞的顧客一樣,微笑著坐在了走廊邊的長椅上,小仙官見狀也不敢多說什么,嘟著嘴有些驚心肉跳的站在旁邊。
童鳶跳了不多時,后山頂上的靈鐘就響了起來,一下……兩下……三下……童鳶停下旋轉(zhuǎn)的腳步,依舊臉上沒有任何神情,眼神呆滯的直徑走回屋里,然后再回到自己寢室的床上,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閉上雙眼呼呼的又沉睡過去。小仙官膽怯的跟在歸時的身后,不知道這位女子從何而來,為什么會自己找來這里,竟然還如此膽大妄為的睡下。
“小師叔,這女鬼怎么如此自覺?”他有些不樂意的小聲嘟囔著。
“女鬼?”歸時笑著回頭看了他一眼。
“嗯嗯!”小仙官使勁的點了點頭,樣子可愛極了。
歸時傻笑了一下無奈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朝著自己的寢室走回去,小仙官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迷迷糊糊的撓了撓頭也跟隨著離開了。上午伴隨著清脆的黃鸝聲,童鳶朦朦朧朧的睜開了眼,她瞧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生擔(dān)心自己睡過了頭,趕緊起床簡單洗漱打扮了一下。來到正廳,她看見歸時早就已經(jīng)悠閑地坐在蒲團(tuán)上喝起了早茶,昨夜的那位小仙官就站在他的旁邊,眼神還不時偷瞄一眼童鳶。
“咦?我怎么沒見過你?”她十分好奇的跑過去圍著小仙官饒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仙官不情愿巴巴的嘟起嘴低頭看了一下不管不問的歸時,他內(nèi)心多么希望歸時能夠在這個時候幫一下自己,畢竟這個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小丫頭讓他非常不舒服。
“小師傅,這是誰?。俊彼自跉w時的對面。
“這是平日里料理我起居的緣鶴,真身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白鶴?!睔w時抿了一口茶,看向小仙官。
“名字可真好聽!”她抬起頭對著緣鶴可愛的笑了起來。
“師傅!”緣鶴有些膽怯的挪著小碎步離歸時又近了些。
這時候歸時突然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告訴緣鶴不要說出去童鳶在這里的秘密,不然自己有難他也跑不了。緣鶴害怕極了,流漏出斬釘截鐵的眼神使勁的點了點頭。隨后歸時看向了一旁的童鳶,蹙緊眉頭轉(zhuǎn)過身在緣鶴耳邊好像吩咐了些什么事情,緣鶴就走開了。童鳶覺得神秘兮兮的,歸時也不說走她自然也不敢動。沒過一會兒,只見緣鶴手中捧著一件和他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交給了自己,童鳶一臉迷茫的看著接過來的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去換上,出了這殿會有很多弟子,以免人多嘴雜?!彼槐菊?jīng)的對著童鳶說道。
“好!”她非常聽話的又走回自己的閨房中,三下五串的麻溜就換好了。
講真的,身著一身兒男兒裝的童鳶,貌似又多了幾分清秀,歸時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指輕輕的使了個障眼法,擔(dān)心去了人間會遇到熟悉的舊識認(rèn)出她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這是第一次童鳶跨出了湄月山的師門。他緊張極了,心想可千萬不能被發(fā)現(xiàn),自己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呢,想到父母還在天之鏡受著宰相脅迫,這心里總是有些酸楚。察覺到她心不在焉有些異常的歸時,為了哄她開心不知道何時買了個豬頭的面具,戴上之后站在童鳶的后面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童鳶被驚了一下然后轉(zhuǎn)過身瞬間被逗開心了起來。她捂著嘴巴哈哈哈大笑著,引得集市上周圍的人都看著她,歸時沒想到她會如此豪放趕緊脫下面具對著她做了個噓的姿勢。有點意識到問題的童鳶,趕緊把嘴閉緊兩只眼球滴溜溜的看了看兩邊,然后緊緊跟在歸時身邊,寸步不離!
她跟著歸時漫無目的的一直走著,終于來到一片荒莽之地,飄散的風(fēng)沙中隱隱約約好像有一座古樓。這古樓的大門緊閉著,門口坐著兩尊面相兇神惡煞的四不像,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兩顆神似老虎牙齒的獠牙,但是卻擁有一副獅子的面孔,狼的眼睛,面部疙里疙瘩的參差不齊像是鱷魚的皮膚一樣。童鳶有些害怕的躲在了歸時的身后,突然門口上懸掛的兩盞燈籠亮出了極為滲人的藍(lán)色光芒,空曠的陸地上回蕩起開門吱~吱~的聲響,不僅讓人打了個冷顫。
歸時好像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安慰了一下身邊的童鳶,拉起她的手直接走了進(jìn)去。古樓中,燈光有些昏暗,但是也可以看出來黑漆漆沒有一絲光澤的建筑家具??瓤葉一個蒼老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童鳶又拉緊了一下他的衣袖。頓時古樓的屋頂上射出一道銀色的亮光,隨著呈現(xiàn)出來的還有一座天梯,只見一位拄著蛇皮拐杖的老人,弓著背顫顫巍巍的走下來。
“來了!”走近了些,老人的聲音更顯得有氣無力。
“嗯!”歸時認(rèn)真的點了個頭。
“就是她吧,跟我過來?!崩先颂瘃薨櫟难燮?,向斜方瞧了一眼童鳶。
回市緊緊拉著她的手,跟隨在老人的身后。周圍很黑,可是老人經(jīng)過的每一處地方兩邊都會燃起微弱的燭光。后來三人停留在一處四周黑漆漆的地方,老人用手中拐杖敲了兩下地板,一瞬間整個屋子明晃晃的亮堂了起來,墻壁上一格一格透明的方框中,存放著許多不知道是什么紅彤彤的東西。
“選一個吧!”老人移動到一旁。
“你有一眼看上去難忘的嗎?”歸時扭過頭看著童鳶。
“我?”她詫異的用手指向自己。
“嗯!”
“那個!”童鳶顫抖的抬起手指著左上方一格幾乎沾滿那個紅彤彤流出液體的方框。
老人一聲不吭又敲了兩下地板,兩個全身油膩膩的矮胖子流著哈喇子把那格方框抬了下來放在他們面前,然后又踏著小短腿屁顛屁顛的消失在了遠(yuǎn)處的黑暗中。雖然走路的樣子很是可愛,但是童鳶依然一臉嫌棄的不愿意多看它們正面一眼,只會感覺到胃里有陣翻騰,想要嘔吐的樣子。
咚咚~咚咚~咚咚~一個奇怪的聲音傳到童鳶的耳朵里,她豎起耳朵仔細(xì)的尋找來源,她靜靜地屏住呼吸終于才發(fā)現(xiàn)地上的方框箱。她蹲下身子想要觀察觀察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突然她好像被什么東西驚嚇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體驚慌失措的向后倒退著,啞口無言的指著方框箱一臉驚恐看著歸時。
可是歸時面無表情好像早已清楚這是什么,緩緩走過去把地上的童鳶扶了起來,還非常貼心把她身上的灰塵拍打了干凈。他感覺到童鳶的手很是冰冷,看著她煞白的面容,額頭上還一直冒著冷汗,想必她此刻一定害怕極了。
“別害怕!”歸時溫柔的安慰道。
“這是什么???”童鳶小心翼翼的問著。
“這是花心!”這時老人拄著拐杖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花心?”她滿臉疑惑的看著歸時。
“花心是花妖的修煉成人后的心臟,花妖天性眷戀人間的男女之情,而且對愛的人絕對是一心一意,可它們也要承受為此付出的代價?!崩先宿D(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們,閉著眼抬起頭,神情里帶著些許哀傷。
“什么代價?”童鳶有點緊張的問道。
“如遇到也真心愛自己的人,結(jié)為夫妻后還會過上一段非常幸福的生活,直到花妖產(chǎn)子的那天后,它便會慢慢的枯萎,最后化為原型留下一顆種子,它們的愛人如果可以將其發(fā)現(xiàn)并且種植細(xì)心澆灌的話,十年后就會徹底成為真正的‘人’伴隨著家人永遠(yuǎn)生活下去。但是如遇到只是貪圖一時歡樂的人,花妖就會像失心瘋了一樣,漸漸成為魔心然后找到負(fù)心人報仇!”老人的聲音聽上去好像越來越疲憊。
“如何報仇?”童鳶就像一個聽故事好奇的小孩子一樣。
“咳~”老人握著拳頭放在嘴上咳嗽了一聲,這時那兩個矮胖子屁顛屁顛的端來一杯水,遞到老人手中就走了。老人喝了一口,喉嚨滋潤了些便又說道:
“它們會等到負(fù)心人成家立業(yè)生子時,然后變成魔心的花妖就會附在即將出世嬰兒身上。待嬰兒長大為人十八有九的時候,魔心就會徹底吞噬掉原有靈魂,徹徹底底的占有。花妖本性不壞,為了誅殺魔心,神兵神將一直以來都要搶先一步活捉住它們以后,挖去其心臟,剩下的就交給湄月山處理。而這心臟并不會停止跳動,所謂流出的紅色液體也只是它們的心淚?!?p> “那還有那些沒有被愛人發(fā)現(xiàn)的種子呢?!?p> “哎,隨風(fēng)而去吧!”老人的語氣里十分傷心。
突然方框箱被升了上去,屋頂上飛出兩只撲扇著蝴蝶翅膀的人形精靈,她們吐出金粉色的花粉在箱子周圍,朦朧中箱子好像變得越來越小,最后化為一個玉瓷的白瓶子,落在了老人手中。瓶子周圍還冒著一些金粉,老人轉(zhuǎn)過身慢慢的走向歸時,然后交到他手中。一剎那,周圍又暗了起來,他們倆感覺到頭部一陣暈眩,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jīng)躺在湄月山的石門處了,喚醒他們的還是等候多時的緣鶴。
看著緣鶴一臉著急的樣子,歸時覺得好像大事不妙。原來在古樓的那段時間內(nèi),看似短暫,實際湄月山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天了,他們在這個時候回來確實不妥,因為今天就是洛月華受封執(zhí)事大弟子的日子。緣鶴悄悄地在他的耳邊呢喃了些什么,雖然童鳶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但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便多多打聽。
聽后歸時拿出白瓷瓶交給緣鶴,交代他一定要保管好,不能夠讓其他仙家或者弟子發(fā)現(xiàn)。緣鶴看了一眼瓶子好像就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趕緊藏到衣袖里然后故作鎮(zhèn)靜的走開了。他扭過頭看著原地不動的童鳶,又露出了孩童般天真明媚的笑容,俏皮的告訴她等下回去的途中千萬不要知聲和抬臉看人。
原來自打第一次歸時見到童鳶的時候,就已經(jīng)動了他不該有的心。他知道自己命中有生死劫,不能夠擁有兒女情長,一旦奮不顧身堅持自己的選擇,就會有場浩劫并且喪命其中。所以在歸時的府殿從來沒有女弟子,而他也習(xí)以為常,以為這場生死劫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沒想到童鳶的突然出現(xiàn),一下亂了些方寸,幸好有一次他不經(jīng)意間在玉仕雪山的一處洞穴中發(fā)現(xiàn)了攝魂香的秘密。
攝魂香雖然無法幫助他徹底脫離,但是他了解到攝魂香發(fā)揮其出來的作用后,就一直在尋找。終于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在那日下山去往凡間游歷之時,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身在青樓討飯吃的姑娘,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味很特別,不像是普通的胭脂水粉。隨后他偷偷跟在那位姑娘的后面,趁著夜深人靜使用了仙術(shù)迷幻住這位姑娘將攝魂香的來歷道了出來。經(jīng)過三番四次不惜辛苦的找尋,終于被他逮住一位花妖說出了古樓的秘密。
攝魂香通過長期身體沐浴,就會徹底滲入體內(nèi),短時間內(nèi)壓制住未曾經(jīng)過修行擅闖仙家重地會被發(fā)覺的凡人氣息,也是保全童鳶唯一的辦法。至少可以為他們接下來相處的時日多爭取來一些,此后他定有自己的打算。原來歸時早就已經(jīng)知道她來到湄月山并非拜師,因為這段時日從未聽過童鳶向自己討教關(guān)于修仙之法,一個迫于成仙之人怎么可能放過任何與師傅獨處的機(jī)會呢?雖然他還沒有弄清楚童鳶來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已經(jīng)愛上了這位女子,一心就只想多跟她呆在一起,即使將來她目的達(dá)到了,離開了,也算心滿意足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