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了,卿無走到破廟里的干草堆旁,鉆了進去。南方的春天,已經(jīng)不太冷了,不一會,她沉沉睡去,許是折騰了一天累了,也許是想起爹娘,哭的累了。
夢中,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父親下葬后,母親憂思成疾一病不起,原本活潑快樂的小女孩子,開始沉默寡言,開始學著打理家務,照顧母親。
母親稍有些精神的時候,會叫她到身邊,考教她的功課。她三歲時就在父親的開蒙下識了字,稍大些,就帶她認藥材,學藥理。母親這時考教她這些,是想讓她日后有一技之長傍身吧。
半年后,娘親也隨父親去了,娘親去世前把她托付給舅舅照顧著,開始時,舅舅因著她父親母親留下的藥材房產(chǎn)賣得了些錢財,還管她的溫飽,雖然讓她住在牛棚里,總也沒餓著她??刹怀鋈?,舅舅就在舅母的攛掇下,要把她賣到那煙花之地去,一來是怕她長大后要回家產(chǎn);二來,賣了她得了銀錢,也可多給舅舅家快要娶親的兒子備些彩禮,好聘個稱心如意的媳婦。
這是她在牛棚中翻來覆去睡不著時,在舅舅舅母房間窗下偷聽來的,即便他們壓低著聲音,她還是聽到了,她緊緊握起拳頭,小小的身體顫抖著,怎么也不會相信,自己的舅舅舅母,會這樣對她,傾吐了父親母親的資產(chǎn)不算,讓她住牛棚不算,還要把她賣到那種地方去,她不敢想,若是她今夜沒有聽到這番話,等待他的會是什么,她可是聽坊間的婦人們說過的,那煙花之地,可不是什么好去處,女孩子被賣進了那地方,就要出賣色相,求一個活命,那是什么樣的日子,她不敢想。
她要逃,要逃離這里,離這個鎮(zhèn)子越來越遠。
她一開始是用跑的,后來用走的,最后步子越來越慢,身上的粗布衣裳,在摔倒時粘上了塵土,她也沒功夫拂去。說起來,這身粗布衣服,還是舅舅的兒子,以前穿的。舅舅舅母好吃懶做的,沒什么正經(jīng)營生,自從爹爹來了,娘親嫁給爹爹后,有了爹爹接濟才好些。
爹爹給她置辦的衣服釵環(huán),早被舅母搜羅了去,只有脖子上這根鏈子實在殘破還得以保留,舅母還算好心,給了她一件哥哥的舊衣蔽體。
呵,想到這里,她把頭上的女孩發(fā)髻解了,又盤成男孩的發(fā)式,隨手撿了根樹枝簪上,又開始逃亡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雙腳都被草鞋磨出了血,血又染紅了草鞋。走到衣服也在一次又一次跌倒的時候被磨破,但她不敢哭,也哭不出來,像一具小小的尸體在顛顛撞撞的前進著。
終于,在天快亮時,她終于體力不支,倒在路邊的草叢里。
要死了嗎?
她好像看到了爹爹和娘親對著她笑,她也跟著笑。想伸手去抓住爹爹娘親的手。
可怎么也抓不到,她聽到爹爹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無論多難,都要好好活著。
爹娘不見了,她哭著醒來,就看到一個穿著破爛,面容臟污的婆婆在探她的呼吸。似乎是想知道她死了沒有。
看到她醒來,那婆婆咧嘴一笑,嘟囔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婆婆說:“你也是無家可歸的吧,跟著我吧,我們?nèi)ピ脐柍?,快到冬天了,乞丐也是要南遷的,北方冬天冷,會凍死,云陽城好呀,富貴人多,餓不死,冬天也暖和,凍不死,走吧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