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沒什么耐心,就怕等會兒談不出結(jié)果,暖烊回去沒法交代?!?p> 高暖烊微笑不變,“庭少太看得起我了,本來爸爸也沒指望談出什么結(jié)果,不過就是替爸爸來問個好而已。”我還是個孩子呀,什么都不懂的。
“高議員想來是把你當(dāng)成個孩子的?!鄙蛲シ路鹉茏x心,高暖烊的每句話他都知道。他目光不變,“只是,我指的人可不是高議員?!?p> 高暖樣的姐姐,高晴烊。
沈庭將煙重新夾在手里,“既然不準備談什么,那我先去忙,公司還有一堆事。”沈庭仍然微笑,站起身來,“橙汁想喝多少都可以,喝完讓白昱給你續(xù)杯。”
“庭少!”高暖烊的偽裝有了一絲破裂,“這么著急?”她也站起來,終于笑不出來了。
手指將珍珠手包捏緊,手背青筋突兀。
這個男人與別的男人不一樣,她的柔弱單純,楚楚可憐,都沒什么效果。身份上的優(yōu)勢他也不放在眼里。一直以為自己了解他,他不過是一個有黑道背景的商人,對權(quán)利,有著像狗一樣的靈敏嗅覺。
她主動的接近他,兩次。他不是應(yīng)該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笑臉相迎,請求跟父親的合作嗎?商人,難道不是應(yīng)該依附權(quán)利,尋找權(quán)利的護佑嗎?
看沈庭的反應(yīng),好像對這些都不屑一顧。
高暖烊終于知道自己低估了沈庭。他這個態(tài)度,很明顯沒把自己當(dāng)回事。更甚的是,他還晦澀的在自己心窩里插了一把刀。他質(zhì)疑自己在父親眼里的地位,他在權(quán)衡自己的價值。
原來,在自己還不那么了解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自己了解的如此透徹。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高暖烊眼神逐漸冷下來。
沈庭手指夾著煙,淡淡的看著她。
高暖烊知道,沈庭在等她,在等她自己卸下偽裝,用真實的,確定的身份和價值來跟他談判。
那些小女孩的把戲,騙騙高議員也就算了,騙沈庭,還是太稚嫩了些。
因為他見過太多太逼真的偽裝,而且他自己也很善于偽裝。不要忘了他曾經(jīng)用了三年的時間來學(xué)習(xí)和識破這些。又用了三年的時間,在戰(zhàn)場耗費鮮血和淚水來實踐這些。
那些帶著骨和肉的經(jīng)驗,成為他的過往,成為他的積淀。
高暖烊有一絲不堪,她抬手理了理頭發(fā),遮掩住臉上不自然的神情。
很快,她調(diào)整好心態(tài),“要在這談嗎?”
沈庭將煙捻在指尖,心底冷笑。
白昱立刻上前,“高小姐,里邊請?!?p> 三人走進辦公室。
沈庭倚坐在辦公桌前,右腳隨意搭在左腳外側(cè),重新摸出一支煙,顯得有些隨意。
白昱請高暖烊在沙發(fā)上坐下,又去倒了一杯橙汁放到她手邊。隨后自己退到一旁,變成透明人。
“庭少,”高暖烊先開口,沒有了之前傲嬌的語氣和做作的神態(tài),故而顯得有些冷,“你在賭場的意思,我沒理解錯吧?”
沈庭依舊是淡淡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緒,“那要看你理解的是什么了。”
“你是想支持爸爸入選的,對不對?”
“當(dāng)然支持,高議員是鳳城人,他能當(dāng)選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但我也不反對別人參選。”
“什么……庭少的意思我不明白?!?p> “我想你對我有誤會,我想跟高議員交個朋友,做做生意,他參選的事,我是可以幫忙,但不是非他不可?!?p> “那,那一千萬是……”
“我跟人合作都會提前表達誠意,那不過是一個小禮物,高議員喜歡就收下,不喜歡也沒必要退回來,畢竟是我自己輸?shù)??!?p> 高暖烊明白了,沈庭是想用那筆錢做敲門磚,引起她的注意,勾起她的胃口,坐等她來找他。
這樣一來,就顯得自己被動了,好像是自己這邊求之不得想要得到他的支持一樣。
自己怎么會這么蠢!
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不是參選的事。
就連爸爸都說過,他就算當(dāng)選議長,政策上的傾斜也不會太多。想來沈庭一直知道的。
所以他要的不是爸爸當(dāng)選之后的權(quán)錢交易,他要的肯定是現(xiàn)在的交易!現(xiàn)在爸爸就可以立刻兌現(xiàn)給他的東西。
她被自己的自負誤導(dǎo)了。
她以為所有人都是求著她的,她是那個手握權(quán)利可以隨意給別人施舍的貴族。而別人都是低人一等的平民,需要重金表達他們的誠意。自己有了什么需要,他們就會不遺余力的奉獻他們的財產(chǎn),為她的前進鋪路搭橋。
高暖烊終于在這一刻明白,自己跟沈庭,真的不是一個段位。父親甚至都不能與他比肩。
他對每個人都拿捏到位,了如指掌。那些欲望,弱點,人性的丑和臟,他都了解,而且善于利用。
真沒什么好談的了。
高暖烊突然感覺到了疲累,她原本筆直的腰背有些松懈,語氣帶著乏力,“庭少,你想要什么?”
“我當(dāng)然想要合作?!鄙蛲ノ⑿Α?p> “你指的是交易吧?你想要什么,可以為我爸爸做什么?”
高暖烊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在沈庭眼里不過就是一場鬧劇?,F(xiàn)在最聰明的做法,就是攤牌坦白,繞圈子純粹是自取其辱。
沈庭抬眼看著高暖烊,“鳳城往西,柒連山。”
高暖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皺眉略一歪頭,“什么?”
“我要進出柒連山的通行證,很簡單,是不是?”沈庭神色不變,不是開玩笑,不是故弄玄虛,不是嚇唬她,他只是坦誠的說出自己的交易。
“柒連山……”高暖烊自嘲的笑了一聲,“庭少未免太看得起我了,那可是軍方……”她突然頓住,似乎想到了什么。
柒連山,面積極廣,連綿數(shù)千公里,本來是一個位于鳳城西側(cè)稍遠一點的普通山區(qū)??墒墙鼛啄?,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稀有金屬礦和煤礦。
因為是稀有金屬礦,所以軍方直接參與管制。但是又有大面積煤礦,軍方就與幾個財力巨大的民辦企業(yè)協(xié)商合作,共同開采。人力由民企提供,開采上來的煤歸民企。高精尖的設(shè)備軍方提供,稀有金屬歸軍方。
軍民合作一家親呢,一時傳為美談。
那片山區(qū)雖然是軍方管制,但是民企也參與,所以進出運輸不全是軍方的車輛,也有私人的,只是需要通行證而已。
還是因為稀有金屬的關(guān)系,拿到柒連山通行證的車輛橫跨三省免檢,直通全國東西。
不巧,高議員手里捏著的,正是審核柒連山民用車輛進出通行的權(quán)利。
本來,這是一個不勝其煩的工作,每天無數(shù)的報告打上來,今天運工人,明天運補給,后天運煤礦。車輛要固定,司機要固定,換人換車都要打報告,還要高議員審閱簽字。而且民用車輛沒有軍方管制的整齊,幾乎每天都有變動。所以高議員整天被秘書追著簽字,煩也煩死了。
他早就不想要管這個了,想著趕緊給自己挪挪窩,離柒連山的爛攤子越遠越好。
但是,這樣一個視若敝履的職權(quán),被沈庭盯住了。
鳳城在柒連山以東,靠東海,若是拿到了通行證,車輛就可以從鳳城一路暢通到達最西的省份,再往南半個小時車程,就到了倫城。
倫城,一個西部小城,別人不知道這里是做什么的,高暖烊卻知道。
原油加工,航天建造,芯片生產(chǎn),整合成了一個產(chǎn)業(yè)鏈,在這個小城,被軍方保護起來蓬勃發(fā)展。
沈庭手里有第一手的原油,這個小城對原油剛需。
外行人看來,經(jīng)過柒連山的,或許只是一條路而已。但這條路,是最近的路,沒有了一路的關(guān)卡,壓縮了鳳城到倫城的時間,減掉了中間商的差價,搶到了交易的先機。
以沈庭的本事,拿到長期合作并不難。
這是一條黃金線路。
不,不是黃金線路,是原油交易的絲綢之路。
高暖烊大約明白了,后背一陣冷汗,幾乎坐不住。
原來這才是沈庭想要的。
他一擲千金吸引父親和自己的注意,讓他們認為他是想巴結(jié)他們。然后就耐心的等了將近一個月,等他們自己失去了耐心,來探尋他的意思,想得到他這個財主的支持。沈庭才故作坦白的說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僅僅是一張通行證而已啊,高議員,真的很簡單呢。
而這一張通行證,能帶給沈庭的,又是數(shù)以億計的生意。
高暖烊咬牙閉了閉眼。
沈庭也不著急,只是慢慢捻著手里的煙。
過了許久,高暖烊終于開口,“庭少能夠提供什么呢?”
白昱在角落里無聲的露出一個微笑。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就會提供給高議員他想要的?!?p> 高暖烊不敢掉以輕心,“選票嗎?這才是爸爸最想要的?!?p> 沈庭笑笑,很是輕松,“選票?我哪有這能耐左右選民的方向。但別的方面,我尚可幫忙?!?p> “比如呢?”
“比如……”沈庭終于咬著煙點上了,他吐出一口煙,慢慢說道,“比如,整個北方地區(qū),造勢需要的資金?!?p> 高暖烊冷笑,“這點錢我們還是不缺的,還有嗎?”
“還有,我可以提供一個資深經(jīng)理人,上屆議長選舉經(jīng)營,都是他的團隊做的。他如果能幫高議長,你們就盡管等著喝慶功酒?!鄙蛲霓k公桌抽屜里拿出一張金色名片,兩指夾著遞給高暖烊。
高暖烊只掃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就再也挪不開眼。
沈庭抬了抬手指,示意高暖烊拿著。
高暖烊不敢接,她垂眼咬唇,又想了許久。
沈庭彎腰,將名片推到橙汁旁邊,“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名片也可以帶回去。我給高議員三天的時間考慮,想好了可以給我打電話。三天之后如果沒有回復(fù)我,我就認為你們放棄這筆生意,另尋他人了?!?p> 高暖烊手指顫抖,拿過桌上的名片。
“還有,”沈庭將手里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初次合作,我可以附送一個小禮物?!彼D(zhuǎn)身到辦公桌后拿出兩個文件夾,擺在高暖烊面前。
“二選一,一份是白城地產(chǎn)2%的股份,送給你。還有一份是,高議員最大的競爭對手,私下與倭國谷田口組交易的證據(jù),包括資金往來,通話記錄,衛(wèi)星圖片。想好了就可以帶一份走?!?p> 小禮物……這才是重頭戲好嗎?!
沈庭就是這樣,他想跟你做交易的時候,給你開的條件都是難以拒絕的。
白城地產(chǎn),是全國排名第一的連鎖地產(chǎn)公司,2%的股份,那是多少錢,高暖烊難以估量。
讓競爭對手徹底身敗名裂的證據(jù),更是巨大的誘惑。
如果之前高暖烊還覺得可以一談,現(xiàn)在,她覺得,她和父親,完全被碾壓,從一開始就是沈庭這頭狼嘴里的羔羊。
說不定,早到他們還沒來鳳城下請?zhí)?,沈庭就都算好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