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個月一晃而過。
言安的大部分時間從實驗室解脫出來，她也不用再出現(xiàn)在那個玻璃墻后面。
離開實驗室的第一個星期在學(xué)校，上課前在朋友圈求了一輪資料，下課后忙碌結(jié)束，揉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天已摸黑。摸出手機，穆昊然的微信跳出來：
“師姐，我找到你要的資料了，我在學(xué)十舍樓下等您。”
言安楞了一下，除去那些文獻鏈接，這是他真正發(fā)給她的第一條微信。
這孩子……是要攤牌了嗎？
言安的慫又在蠢蠢作祟，是逃跑呢，還是逃跑呢？
糾結(jié)良久，她還是回復(fù)了一個：
“好”
一直等的時機，不就是這個時機嗎？
走在校園里那條熟悉的路，遠遠看到他站在樓門口的路燈下，身影挺拔頎長，心中一動，仿佛一下閃回十年。
言安心里忽然有一絲異樣。想就靜靜地站在遠處看著他，熟悉的晚風(fēng)低回，樹木、泥土和書本的味道，讓這一刻停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這風(fēng)，這路燈，這人影，這樓門口，就是她的青春。
和兆勉談戀愛的時候，她經(jīng)常等在就在這棟樓下——言安始終不愿意叫他“前夫”，活了30多年，他是唯一一個走進到過她心里的男人。他走的那天早上，她放下所有強撐的尊嚴(yán)想留下他的一件襯衣，他只留給她一個不可理喻的眼神。她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為什么他會對她那么淡漠——這世界多可笑，她其實到現(xiàn)在都沒辦法把那個在她懷孕時和小護士暗通款曲的中年人，和當(dāng)年等在學(xué)十舍樓下的少年聯(lián)系起來。
她看到穆昊然開始抬手看表，四下張望了一下，拿出手機打了許久字，躊躇片刻又放下?；剡^神，她喊了一聲：“小穆！”他扭頭，一下子就看到樹影底下的她，又是那片目光遠遠投過來籠住。
這是怎樣一個男孩呢？他將來的女朋友該多幸福呢？單這片目光，溫柔、包容，也許這就是低俗言情里描述的“寵溺”二字吧！也許當(dāng)時傳說中“帥暈”面試官的就是這片目光，也只有在現(xiàn)在完全放松的狀態(tài)下，自己才真正體味到這份跟隨了自己幾個月的目光的殺傷力。
他微笑著一路小跑過來，和在校的大學(xué)生無異。言安斂斂心神，告誡自己已為人母為人師表，才沒像個小女孩一樣閃著星星眼迎上去。
“師姐！”
“會叫老師嗎？師姐師姐......”
“師姐，你的資料，看看是不是這版?！?p> 她接過他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影印版資料，上面五花八門地記著好幾個不同人的筆記，可知這份影印寶典也是傳了一屆又一屆，算作“傳世之寶”了。
“我有點好奇，你從哪里拿到這些東西的？找東西小能手?。∮心氵@本事，都可以在淘寶開店了！”言安邊翻資料邊打趣。
“是嗎？嗯，有的是不大好找。但我真的有這本事，你需要什么，我就有什么?！彼Τ鲆慌叛例X，爽朗地說。
“師姐”
“嗯？”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是有點晚了。你不是住科院嗎？我們不順路，你先回吧，注意安全。我自己走走，坐地鐵回去”
“師姐，我陪你。”
“真不用了！”
“師姐，”
“……嗯？”
沉默
她一抬頭，又迎上他那片目光。
“小穆，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她看到他表情細微地變化了一下。
他們第一次你一句我一句說了這么多話，他說，“走吧師姐”
言安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說話也是直達胸臆，這段對話只讓她覺得心中憋悶。
她心里著急：你有話你倒是趕緊說?。∧阏f了我就可以把話說開了啊！她就差先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了。
他默默在她身邊走著，校園的夜晚寧靜、清涼、甘甜。
他沒出聲，她也問不出口，只是一抬頭就一定有那片目光。
在他旁邊才覺得他真的挺高，有185？
走到新教學(xué)樓，他忽然說：“師姐，我上過你的課?！?p> ——果然，被她猜到了。
“什么課？你這么閃亮的學(xué)生，我應(yīng)該有印象?！?p> “第一次是大一的時候，動物實驗課。你一進來我們還以為是哪個班女生走錯實驗室，結(jié)果看到你顫顫巍巍從門口自己拖進來六籠大白兔?！?p> “哈哈，那是我剛畢業(yè)帶的第一批課，真是見笑了。我真的挺怕小動物的，還好只帶了一年實驗課就全部轉(zhuǎn)了理論課，往事不堪回首啊！”
“嗯，那你記不記得我?guī)е猩鷰湍懔嗤米?？后來你去別的班上課，我都會去幫你拎兔子拎老鼠?！?p> “這個......好像還真是，我還說怎么每個班的班長都長得差不多呢...有6年多了吧？謝謝你小穆同學(xué)，但愿這個道謝沒有太晚~”
“還有診斷學(xué)，大三時候的必修課。我們是幾個班合在一起在階梯教室上大課，下課時有幾個女生還找你合影加微信，建了一個群拉同學(xué)們進去討論病例?！?p> “哦，那個大班我記得的。因為你們那屆我差點教學(xué)事故，你們新改了教學(xué)課時，4課時延長成6課時，我還按以前的速度和模式講，結(jié)果最后兩節(jié)課沒東西講了。”
“哈哈，我知道。你當(dāng)時在講臺就有點慌，眼睛里大大的問號：‘怎么還是你們？！’后來你從摸出一個冰淇淋模樣的U盤，講了兩節(jié)課病例。大家聽得超過癮！”
“可惜病例群做了半年不到，我因為自己的一些事情就冷掉了。哎你眼力夠好啊，都看得到我U盤是冰淇淋？”
“我聽課認(rèn)真嘛！我離講臺很近?！?p> “那......我考考你？”言安笑道，“答不出來乖乖叫老師，別沒大沒小喊師姐了?！?p> 她抬頭迎上他的目光，終于看到他狡黠得意的笑容了。
這才像個孩子嘛。
“師姐，是不是我答出來你就不再當(dāng)我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