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到了中間,尉遲夜盡興的拍了拍手,舞女們立刻扭著美麗動人的纖纖細腰出來,伴樂而舞,如水蛇一般靈動自如。
“聽說,君子無弦的琴藝相當了得,何不展露于眾人面前,好讓我們見識見識下?。 币晃皇兰易拥芘e著酒杯,有些醉態(tài),踉蹌的指手畫腳道。
眾人正喝酒談笑,聽那世家子弟如此說,便來了興致,皆面露喜色,點頭附和,望向那翩翩白衫公子,尋求他的應允。
君無弦聞言輕輕一笑,聲線十分悅耳。
“可惜,本候今日并未帶琴而來,怕是要掃了諸位的興致了?!彼諗啃θ荩詭┣妇蔚?。
不光那世家子弟,連在座的每一位都覺著甚是可惜,好容易逢至君子回西謨,卻不想,依舊沒了耳福。
此時高居上位的尉遲夜左摟右抱美人笑道:“王侯若是想彈,我便命人拿一把過來就是了。”
言罷,不等君無弦開口,尉遲夜就吩咐丫鬟,去宮中樂司那尋最好的一把琴拿過來。
君無弦眼眸清如潭水,平舉杯酒,對著尉遲夜輕笑道:“多謝皇上。”而后一飲而盡。
不出一會兒,丫鬟便從樂司里尋來一把上好的琴,嬌羞的望了一眼君無弦,輕輕放至他的桌前,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眾人此時也不再說話,尉遲夜隨意望了一眼琴弦道:“開始吧?!?p> 一雙白皙如玉的手覆至琴弦之上,君無弦纖細的手指靈活的游走在各個音符間。
隨著正曲第一個音輕啟,姜瑾便被其吸引了過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望注視著。
一首《載歌行》,婉轉(zhuǎn)流連,回蕩在天地之間,連那樹上的鳥兒都靜謐的駐足,似是在聆聽一般,流連忘返,不愿離去。
曲調(diào)緩慢,微風輕起,君無弦的青絲隨風飄起又飄落,一襲白衫襯得他俊逸出塵。
寬大的袖口隨著風的輕緩,時而波起。
他俊逸的面上看不出有過多的神情,一心投入于琴音之中,如歌如泣。
姜瑾靜靜地聽著,心中悲戚萬分。
她想起前塵,姜家被滅族時的場景。
那里才是真正的現(xiàn)世,她的父母,親戚,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都已經(jīng)死去了。而自己,也已經(jīng)在那個前塵里徹底泯滅。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的一切,會否是幻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是鬼,亦是人。
一曲終了,飛鳥掠過天空之時,姜瑾的鳳眸瞬間變得清澈起來。
她方才……是怎么回事?君無弦的曲子竟有蠱惑人心的作用。
她險些,在曲子中迷失了自我。
思及此,姜瑾不禁向君無弦投去審視的目光,在發(fā)現(xiàn)他也同時看著自己的時候,心中一咯噔。
“好,不愧是我西謨王侯第一公子無弦,這琴聲真可謂是讓人回腸蕩氣?。 蔽具t夜絲毫不掩飾的加以贊賞著,他微瞥了瞥身旁的公公低聲道:“賞!”
公公尖銳的嗓音回蕩在整個宴會之中:“皇上有賞,賜王侯君無弦,絕色美人二十?!?p> 絕色美人二十!皇上可真的是大手筆??!此話一出,眾女眷們紛紛失魂落魄的,心不在焉。
而一些世家子弟們則是羨慕不已,深深覺得王侯實在艷福不淺。
但他們也聽說王侯似乎不喜女色,莫不是生得如此俊美的公子無弦,竟是個活生生的斷袖?!
尉遲夜狠狠地剜了一眼公公。
他讓他賞,卻沒讓他賞那么多。
公公嚇得跟丟了魂似的,尉遲夜厭煩的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眾人竊竊私語著。
君無弦面色溫和,默了默,上前一禮道:“皇上,無弦無福消受,還請皇上收回成命?!?p> 姜瑾此刻倒是來了興致,君無弦,難道真如眾人所說的,是個斷袖么?
尉遲夜舉著酒杯,慵懶的躺在座椅上,眼抬也不抬道:“朕既賞你的,你便莫要推辭了,好生收著吧。宮中美人如云,朕也不差這些個?!?p> 君無弦左右為難之際,頓了頓,而后溫潤得低笑道,“既如此,微臣便收下了。多謝陛下恩賜?!?p> 底下一片嘩然,女眷們本還抱著最后一絲希冀的,眼下一顆顆芳心又再次破碎。
姜瑾噗嗤一笑,搖了搖頭,君子無弦,她道是個風雅至極的,原也是個極愛美色的。
君無弦此時回到了座位上,低聲對著身旁的下人說了幾句話。
姜瑾有些狐疑,但她著實沒有較好的聽力,也分析不出來君無弦的口形,只看著他的唇一張一合的。
她看見君無弦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然盯得太過投入,待緩過神來,便已直直的撞入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里。
姜瑾耳根一熱,忙瞥過頭去。
君無弦的嘴角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宴會散去,姜瑾懷有心事,望著前方的草地仲怔。
“姜府的嫡女?”一道清潤的聲線從耳旁拂過,有些酥麻。
姜瑾身形一顫,定定的轉(zhuǎn)過身,抬頭。
君無弦俊美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她眨著漂亮的鳳眸,順著他如玉的脖頸看去,實乃佳公子也。
君無弦的喉嚨滾動了一下,薄如翼的睫毛輕顫了顫,低聲道:“姜小姐一人在此,豈不無趣?”
姜瑾笑了笑,收回視線,大方的對上他的眼眸,道:“殊不知這天下第一公子君無弦,這般明眸皓齒,美若冠玉,竟比天底下的美女子來的還要絕世?!?p> 她不過是將心中所想道了出來。
君無弦神情微滯,輕嘆:“姜小姐眉目如畫,實乃傾國傾城之姿。若不想以此招惹皇上,還是小心一些為上?!?p> 姜瑾狠狠的怔住了。
他說什么……為什么他會看出自己的心思?
難不成方才做戲做的太假了么?
不,但他卻沒有當眾給自己難堪,反而還幫了她。
若不是他的笑,恐怕她此時還長跪于地無法起身。
他,為什么會提醒自己,這算是關切?
姜瑾的秀眉微凝,清澈如水的眼眸沉了沉。
宮墻的風吹得甚涼,姜瑾癡癡的凝望著那天空掠過的飛鳥,眼中有一絲悵惘。
“此處風大,姜小姐若不介意的話,便隨無弦走走罷。”君無弦輕笑著,如悅耳的風鈴一般動人。
他深深,久久的凝望注視著姜瑾。
姜瑾微怔,回過神來,抬眼望著他漂亮的下頷線,木訥的點了點頭。
二人緩步而行,一前一后,于鋪滿石子路的小道上。
“方才,姜小姐于宴會之上對皇上說的那句,蘿卜白菜,各有所愛。著實讓無弦笑了許久。”君無弦寬大的衣袖隨風飄動著,輕緩輕柔,說出的話也是如此,溫潤。
不過,那只是她急中生智,隨便說出來應付皇帝的話罷了,她卻也沒覺得有多好笑。
姜瑾的面色沉了沉。
君無弦偏頭,有些無辜,輕輕俯身低頭對她道:“無弦并沒有嘲笑姜小姐的意思。”
姜瑾的呼吸一窒。
“此事不許再提了。”姜瑾的脖頸微微泛紅,有些拗氣。
君無弦抿嘴一笑,點了點頭。
雙方沉默不語。
姜瑾吐了吐氣,側(cè)頭對他道:“抱歉,失禮了?!?p> 君無弦輕輕搖了搖頭,展露出一絲讓人舒心的笑,道:“請問姜小姐的名諱?”
“姜瑾。”她淡淡的說著。
一縷微風吹來,姜瑾隨意的將青絲挽于耳邊,美若秋水,卓越風姿,絕代佳人。
君無弦垂了眼瞼。
此時,不遠處的太監(jiān)匆匆的迎來。
姜瑾無意中撞入君無弦清澈的眼,慌亂錯開。
“這位貴人便是姜家的嫡女罷?”太監(jiān)小心謹慎的在姜瑾的面前停下,低眉順眼,輕聲的詢問道。
“是?!苯唤?。
太監(jiān)抿了抿,朝著姜瑾禮了一禮道:“姜小姐,皇上有請?!?p> 姜瑾心中咯噔一聲,秀眉微擰。
“皇上可有說是何要事?”君無弦淡淡問道。
太監(jiān)此時疑惑聞聲抬眼,便見得君無弦那腰間的佩玉,忙慌亂得迅速跪下回話道:“奴才有眼無珠,竟不識王侯在此?!?p> 君無弦負手而立,讓他起身,低聲道:“不怪你,我也是今日才回宮。”
太監(jiān)急得額頭的汗都冒出來了,這會子聽王侯如此說,當下就舒了口氣,尊敬道:“回王侯,皇上只說讓奴才帶著姜小姐過去,并未言其他。”
姜瑾低眉道:“我知道了,這便隨你去?!?p> 太監(jiān)諾,回頭對君無弦輕聲道:“王侯留步?!?p> 君無弦怔仲,望著離去的姜瑾,眼神黯淡。
太監(jiān)將姜瑾帶入了一處桃花林中,便自行離去了。
漫天飛舞的粉嫩桃花,如下雪一般,輕柔從空中飄落,伴隨著一縷縷微風,讓人寧靜不已。
尉遲夜左負右持的緩步,從一樹桃花后面閃現(xiàn)。
姜瑾面色喜憂參半,神情淡然,直直跪下,行了個大禮道:“姜瑾,拜見皇上?!?p> 卻遲遲換不來皇帝的回應。
姜瑾靜靜地匍匐在地,仿佛能聞到陣陣浮動的桃花清香。
“這里,是不是很美?!蔽具t夜一身黑袍,打斷了姜瑾的走神。
姜瑾聞言半直起了身子,凝望著尉遲夜,不語。
“朕問你話,你為何不回朕。”尉遲夜漆黑的眼眸如深淵一般注視著姜瑾。
“回皇上,姜瑾不知如何作答。”
她欺君了。
事實上是,她根本不想回他的話。連與他多待一時半會兒,都覺得是一種煎熬。
她緊握的素白雙拳,在衣袖中又悄無聲息的松開。
“你好大的膽子。你不怕朕,會治你的罪么?!蔽具t夜俯身低頭道。
姜瑾輕輕搖了搖頭道:“皇上乃明君子也,萬不會同小女子過不去?!?p> 尉遲夜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起來吧?!?p> “是。”
姜瑾緩緩起身,因跪得有些久,小腿麻了麻。
尉遲夜向下看去,深深睨了她一眼。
“朕總覺得,與你似曾相識。仿佛像是在夢里見過一樣。姜瑾,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尉遲夜喃喃道。
他以天子之威嚴,俯視著從容淡定的姜瑾。
他緩緩向前走近了幾步,與她拉近了距離,卻見她的面上無絲毫神情。
“皇上說笑了,姜瑾如何知曉,想必是皇上宮中某一位妃子與姜瑾生得相似,便讓皇上產(chǎn)生了錯覺罷?!?p> 姜瑾此刻坦然一笑。
尉遲夜不會是重生過來的,但他卻是與前塵相關的,這約莫就是因果循環(huán)了。
聽了姜瑾如此說,尉遲夜不禁沉思了起來,難道……真是這樣么。
他狐疑的再次湊近,仔仔細細的觀察打量著姜瑾。
姜瑾則是十分淡然,方方的讓皇帝瞧著。
許久,尉遲夜摸索著下巴,來回在她面前走動道:“朕覺得你很特別?!?p> 姜瑾吃吃一笑道:“姜瑾不過與眾女眷一般,是個小女子而已?!?p> 尉遲夜思緒紛繁,漆黑的眼眸亮了亮,道:“朕封你做妃子如何?”
話落,姜瑾的鳳眸瞬時泛起波瀾。
她仰視著皇帝,眼神中有錯愕,有疑惑,有恐懼,均交織在了一起。
她強行讓自己不自亂陣腳,斂了斂心神道:“皇上不可。”
尉遲夜“哦?”了一聲,有些玩味的看著姜瑾的臉上終是有了些色彩了。
“因姜瑾……還未及笄?!?p> 她的眼神有微微的閃躲之意。
尉遲夜忽然冷冷一哼道:“朕是皇帝,納一個未及笄的女眷,又算得了什么?”
姜瑾咬唇,臉色白了白。
就在這時,公公前來通報。
尉遲夜眉眼中透露著不耐煩道:“說!”
公公深知自己掃了皇上的興致,于是變得愈加小心謹慎,畢恭畢敬回道:“皇上,王侯有邀。說是此番回國,要好好與陛下暢飲?!?p> 尉遲夜冷笑。
公公有些面露難色,但還是遲疑著附耳在皇帝身邊,輕聲道了一句:“姜小姐過來之前,與王侯在一起?!?p> 尉遲夜聽完,淡淡的瞥了一眼站立不動的姜瑾,嘴上說道:“王侯抓得可真是時候啊?!?p> 話畢,尉遲夜便隨意道了一句:“天色已不早了,你便回去罷。”
“是。”姜瑾得到了皇上的應許,微傾了傾身,上前準備離去。
“慢著?!蔽具t夜突然改變了主意,叫住了步履輕風的姜瑾。
姜瑾停頓,身子顫了顫,轉(zhuǎn)過身來詢問:“皇上還有什么吩咐?”
尉遲夜慵懶一笑,對她勾了勾手。
姜瑾的眉緊緊的擰在了一塊兒,遲疑著漸漸靠近過去。
“你同我一道去。”尉遲夜在她的耳邊若有若無的拂起一陣酥癢。
感受到脖頸邊的溫熱,姜瑾定了定,低了低身子道:“好?!?p> 尉遲夜得逞地一笑,轉(zhuǎn)眼恢復了神色,對著公公道:“王侯可有表明在何處?”
公公垂著頭輕聲道:“回皇上,王侯并未說明,只說讓奴才帶皇上過去便是了。”
這個君無弦,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姜瑾聞言,心中不禁一笑。
王侯實乃妙人也。
沉默了片刻,尉遲夜隨意擺了擺手,示意公公帶領。
他本欲上前,但猶豫著又后退了兩步,回頭瞥了一眼姜瑾,哼了一聲道:“跟上吧。”
“是?!?p> 姜瑾深知那君無弦是在幫她,但她與他非親非故,只萍水相逢,卻為何能換得他如此相幫?
思及此,她微微嘆了口氣。
看來這人情債是就此欠下了,也不知是他另有所圖,還是只是純粹的替她解圍。
無論如何,都但愿是后者罷。
姜瑾一時思緒萬千,強行穩(wěn)了穩(wěn)心神,緊跟了上去。
天色已沉,清風皓月,陣陣夜風吹了過來。
母親姜氏急急的來回走動著。
她聽說女兒突然被皇上叫去了,就一直忐忑不安著,生怕女兒的性子又沖撞到了皇上,惹來一身的麻煩。
“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呀,這,這可怎么辦才好?。 苯下裨沟耐媲俺跃频慕獞?。
姜懷抬頭沉聲道:“怕什么!我堂堂將軍府亦不是擺設。就連皇上自是要忌憚幾分的,萬不會對阿瑾怎么樣的。你就放心罷。”
姜氏斜睨了一眼姜懷,憤憤不平,坐回到了床榻上,賭氣不語。
姜懷放下杯酒,見姜氏如此,心中也是有窩火。
他厲聲道:“你平常里便是如此寵她慣她,可你瞧瞧,她今日宴會之上都說的什么渾話!實在是不知廉恥,讓人茍笑。丟盡了我的顏面!她可有半分我大將軍府兒女的風范?便都是你平日里頭的管教無方,才會愈加愈放縱她!”
姜氏本就擔憂女兒過切,此方聽得姜懷如此憤怒的厲斥,更加感到委屈難過,竟掩面涕零了起來。
姜懷無奈的嘆了口氣,走至姜氏的身邊,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道:“是為夫說得太過了,夫人莫要難過了。”
姜氏低低的啜泣著道:“你一直都對阿瑾如此嚴厲,但她到底都是你的女兒。我知道了,你定是嫌我不能為你生孕兒郎,所以你便將這些要求都加諸于阿瑾身上。你道,是與不是?”
言罷,姜氏哭得更是梨花帶雨。
姜懷搖了搖頭,嘆息說:“我這便派人去打探打探,如此你能寬心了罷?!?p> 姜氏聽了,這才停了眼淚,默默的點了點頭,依偎在姜懷寬闊的肩膀上。
公公帶著尉遲夜和姜瑾,來至了一片竹林之中,兩邊道上皆點起火燭照亮,不至于黑燈瞎火,摸不著路。
“王侯真是細心至極?!蔽具t夜背手環(huán)視周圍,繼續(xù)走著。
姜瑾的眼神則并未有過多的流連,專注的緩步而行,心有所想。
只聽得靜謐之時,有琴聲縷縷而來,如煙如波,讓人沉迷。
君無弦的琴聲能夠惑人,姜瑾深深清楚。
所以她讓自己處身事外,不為其所惑。
她怕一不小心沉淪進去,動搖了心境,那是一件非??膳碌氖虑椤?p> 尉遲夜駐足停下,眼神中一片清明,他對著那前面的如玉公子侃侃而道:“王侯果真好雅興,這琴聲悠揚,情不自禁引人駐足,甚是婉轉(zhuǎn)流連啊?!?p> 竹葉簌簌,有風而來,吹起君無弦翩翩衣袖,萬千青絲,襯得他愈加俊逸脫塵。
“微臣恭迎陛下?!彼姷絹砣耍园辞傧?,琴聲就此戛然而止。
君無弦信步來至尉遲夜面前一禮。
“免禮免禮。倒是朕忘了,王侯今日從邊疆歸來,朕都沒有為你接風洗塵,王侯不會怪朕的吧?”
尉遲夜笑著,瞇起了眼。
君無弦透過尉遲夜,看到了他身后的姜瑾,微一滯,斂目道:“皇上言笑,無弦自是不會?!?p> 抬眼,與尉遲夜身后的姜瑾,眼神交匯。
姜瑾輕輕一側(cè),偏過去了頭。
“王侯同這姜家嫡女,可是相識?”尉遲夜挑了挑眉,看見二人的眉來眼去,有些玩味。
君無弦低笑,搖頭道:“不曾?!?p> 尉遲夜驚詫,詢問:“那為何王侯不惜將朕請過來,還要當著朕的面,與這姜家小姐眉來眼去???”
姜瑾的面色沉了沉,低眉。
君無弦依舊清風明月,瀟然道:“無弦不過是宴會之中與姜小姐攀談了幾句,恰逢在此又一次遇見,有些驚訝罷了?!?p> 這話,是在反問皇帝,為何會將姜瑾一并帶過來。
明白了君無弦的話意,尉遲夜走動了幾步開口道:“朕有些要事與姜小姐相商,卻正逢王侯過來相邀,王侯道巧不道巧?朕總不好將姜小姐丟在原地,遂只好一同將她帶來了?!?p> 姜瑾暗罵皇帝虛偽,分明是他強行將自己留下來的,身為一國之君,卻出爾反爾不讓自己走,擺明的刁難么。
她不明白皇帝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為什么要把她牽扯進來?
罷了,念君無弦肯相幫她這一次的份上,也不好讓局面難堪。
姜瑾“哎呀”了一聲,打破了二人的僵局。
“這竹林里的野蟲怎的這么多?!彼憩F(xiàn)出十分吃痛的樣子,暗暗在小腿上撓破一個傷口來。
“皇上,姜小姐。隨無弦一道進屋罷?!本裏o弦深邃的看了一眼姜瑾,對尉遲夜誠懇道。
尉遲夜意味深長的在姜瑾的小腿周邊來回掃視,點了點頭。
竹林木屋,倒是雅致。
一桌三椅,一窗一榻。
姜瑾瘸著個腿坐下。
尉遲夜挑了挑眉,裝作一副擔憂之色道:“無弦的竹林雖好,但奈何蟲蛇之多。姜小姐,你的腿沒事吧?”
姜瑾微微一笑道:“無礙,多謝皇上關心?!?p> 君無弦聽罷,從一旁的柜中拿出一精致的白玉瓶,遞給姜瑾道:“無弦很抱歉。這是治療蟲傷最好的靈藥,姜小姐請收下吧?!?p> 姜瑾道謝,接過君無弦素白之手遞過來的精致玉瓶,放至手中細細擺看著。
“無弦這木屋雖簡,但這寶貝倒是不少啊。既然如此,姜小姐便盡快的用上吧,以免傷口感染了。”尉遲夜的眼神有意無意的在她的小腿上打轉(zhuǎn)。
姜瑾默了默。
都怨那君無弦,若是不提這茬,皇上或許也不會注意,想起她的腿。
但轉(zhuǎn)念,姜瑾又想,或許他方才在竹林里看到了自己故意在腿上弄破的傷口,所以便給了她這藥瓶子的么?
不過,她確定皇上并未看到。
若真以為她為蟲咬,君無弦大可在他們離去的時候再贈予她。
姜瑾默了默,道:“皇上,這不合禮儀。”
尉遲夜“哦?”了一聲。
然后才略帶些歉疚道:“倒真是朕的疏忽了,這屋里頭除了姜小姐,便都是男子了。是該避避嫌,就連君子之稱的無弦都不得看之?!?p> 姜瑾不顧皇帝的嘲諷,轉(zhuǎn)眼對君無弦笑道:“多謝王侯?!?p> 君無弦微點頭,回話尉遲夜道:“皇上,微臣以為,禮儀與君子并非相融,禮儀乃天下之邦,人人遵之。君子不過稱呼而已,并非就因此可以棄了禮儀?!?p> 尉遲夜抿了抿嘴,道:“朕說不過你?!?p> 姜瑾心中暗嘆,皇帝竟然也有吃癟的時候。
君無弦默,抬起素白的手,沏了二杯茶水分別至尉遲夜和姜瑾面前。
姜瑾微微放至鼻間輕聞,淡淡的竹葉香氣襲來,淺嘗了一口,很是新鮮。
“嗯,王侯的茶藝是日漸的出奇,西謨怕是難找與你論高低之人了。”尉遲夜淡淡嘗過放下。
“無弦愧不敢當,只是隨心而烹制?!本裏o弦執(zhí)起杯茶,輕晃了一圈杯沿,抿了一口放下。
姜瑾瞬間對于君無弦先前的偏見打消了。
此時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打濕了一片窗邊的竹葉。
姜瑾看得忘神,君無弦起身輕輕將窗戶關起。
“雨飄進來了,三月之谷雨,最是清寒?!本裏o弦解釋道。
姜瑾收回了戀戀不舍的目光,越發(fā)的喜歡上了這里。
暖暖的燭火,下雨的竹林,屋內(nèi)還有一翩翩佳公子,浮動著淡淡暗茶之香,好不風雅。
“皇上,姜小姐,可否允許無弦奏笛?!本裏o弦看向靜靜品茶的二人,忽然道。
“許,朕為何不許?快快奏來!”尉遲夜輕笑道。
姜瑾有一刻的恍惚,前塵時的尉遲夜分明如地獄鬼手一般冷漠無情,眼睜睜看著她自焚于朝堂之上,一眼不眨。
他歹毒如蛇蝎,姜家的九族之中,甚至里頭還有未出生的嬰兒竟也殘忍殺害,無一幸免。
她也不知為何自己前塵死去后還能像跑馬燈一樣,看到這些殘忍至極的場面,但這對于她來說都是一種深深痛苦的折磨。
姜瑾何嘗,何嘗不悲不苦呢?只是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表露出來罷了。
她尋不得上好的良機,不然她恨不得,將身旁之人千刀萬剮。
但她不能,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若稍有不慎,就會因為她而導致加速姜家九族的滅亡。
姜瑾再也不愿意去冒險了,好不容易上天垂憐,換來了她的重生。
所以她必須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來推動接下來的事情。
這時,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如泣如訴。
姜瑾此刻心中的怨恨因這溫柔的笛聲漸漸消逝。
她放空自己的身心,追隨著笛聲愈漸愈遠。
“皇上!”突然一個急促的聲音打斷了輕柔的笛聲,極是煞風景。
姜瑾回神,撞進君無弦迷離的眼神中。
那是帶著探尋,疑惑的眼神,仿佛要將她勾入,沉淪。
“什么事情!”尉遲夜十分不悅,雅興全無。
太監(jiān)嚇得頓時六神無主,立馬跪了下來道:“皇,皇貴妃娘娘說外頭雨大,讓皇上您早些回寢宮,她一直在宮中等著您???,方,方才奴才想離開,去尋皇上您之時,就見皇貴妃娘娘忽然昏了過去。”
尉遲夜心中隱隱有些怒氣,甩了甩袖子,直直的隨太監(jiān)離去,連聲告別都沒有。
太監(jiān)立刻虎背熊腰的替尉遲夜撐著傘。
姜瑾發(fā)出一聲嘆息。
“姜小姐,因何而嘆息?”君無弦定定地凝望著姜瑾,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迷惑。
“你的琴聲,和笛聲,皆有惑人的本領?!苯换卮鹚岢龅膯栴},只自說自話道。
君無弦聞言笑之,起身將門掩上。
“姜小姐謬贊了?!本裏o弦坦然低聲道。
他,是覺得自己在夸贊他么?
姜瑾僅通過一日便明白了君無弦這個人,實乃衣冠禽獸也。
面上雖溫潤如玉,實則滿腹心計。
雖自己同她也差不了多少,但君無弦給姜瑾的卻是一種無法看破,深藏功與名之感。
如此的……高深莫測,讓人不禁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覺得他是想表達什么,又或是在暗示什么。
姜瑾喜歡用審視的目光毫不避諱的打量他。
“姜小姐,都是喜歡如此看人的么?”君無弦淡淡淺嘗一口道,杯茶平緩的落下。
“或許吧。”
她微聳了聳肩,望向窗外雨蒙蒙的天色,忽想起此時竟已這么晚了。
母親與父親會擔心的罷。
微凝起了秀眉,她起身對著君無弦道:“多謝王侯的茶,還有笛樂。今日就到此了,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