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溫折草再次踏入西苑竟已過半月光景了,上次的陳舊園門已被人換成了新漆的紅木門,還掛著兩個獅子獠牙的耳鐺,這樣一來,氣派多了。
平柚推開園門,溫折草從她斜著的胳膊彎的空隙看見上次滿園的雜草都已被清理過了,還新載了些蘭花,一株株正對著五小姐的閨閣門,還未**,只蓄勢待發(fā)地抖著盎然的蘭葉,墻角邊放著新載的海棠花也支起了蒼勁的枝條。
石凳上也被收拾的緊緊有條,擱置著沏好的茶壺,倒放著兩個茶杯。
看來,五小姐近況要好得多了。
正想著見已站在房門口的平柚擺手招她過來,溫折草忙邁上臺階,低著頭,站在平柚身后。
平柚掂著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輕扣了兩下房門,“五小姐,平柚將人帶來了?!?p> “嗯,桃李,快請平柚姑娘進來?!?p> “是?!?p> 接著就是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溫折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這還是上次那個廢苑嗎?!
五小姐坐在正中間喝著茶,看起來精神不錯,只是臉色有些虛白,喝茶的杯子是新添置的胭脂紅山水圖蓋杯,茶杯身為白色,上面散著似胭脂紅一樣眼色的山水畫,靈動雅致。
五小姐膚白更顯得這茶杯韻味清雅,果然,好看的人,連用個茶杯都是好看的。
趁著平柚姑娘和五小姐說客套話的空檔,溫折草雖低著頭,但還是偷偷往廂房內(nèi)瞅了瞅,廂房里面果真也變了模樣。
添置了一個擺架,上面滿當當放著綠釉瓷器,玉壺春瓶,造型簡單,線條流暢,還有祈福的觀音瓶,玲瓏的少女瓶。
梳妝臺也換成了新梨花木的,銅鏡光潔清晰,倒映著對面擺架上的瓷瓶。
看了一圈,等溫折草收回心神時,這才發(fā)現(xiàn)平柚姑娘不知何時已走了,五小姐正溫和的看著自己。
溫折草又開始緊張,結(jié)巴道,“五,五小姐好。“
將頭埋的低低的。
夏蕪聲音輕柔,“不用怕我,上次還多虧了你,我才幸得一條命,你叫什么名字?“
“我,奴奴婢,回五小姐,奴婢名溫,溫折草?!?p> 溫折草磕磕絆絆總算將話說完整了。
“溫折草,這名字好啊,草雖為土生植物,卻生命頑強,不屈不撓,折草,遒勁蓬勃的生命力啊?!?p> 夏蕪聲音綿綿的,很輕柔。
溫折草低著頭,滿腦子疑惑,自己的名字這么有講究嗎,這個好看的五小姐竟說出了一堆,雖然聽不大明白,但應(yīng)該都是好的。
“謝,謝五小姐夸獎?!?p> 溫折草的遲鈍,令夏蕪忍不住嗤笑一聲,見她仍是一臉緊張拘謹,便屏退了一旁伺候的桃李,待桃李退出去關(guān)上房門后,夏蕪才輕拉著溫折草的手。
溫折草手上厚厚的繭子,令她眉頭輕皺,這得是吃了多少苦,干過多少活,才會生出這樣厚的繭子來?一雙小手全然沒有女兒家該有的細嫩模樣。
溫折草渾身一顫,忙要收回手,“五,五小姐,。“
夏蕪看著她局促的模樣,輕嘆了聲,緩緩道,“你今日來見到的這房子景象,是不是和半月前來見到的全然不一樣了?“
“嗯,是,五小姐,奴婢見園中的雜草有人清了,廂房內(nèi)也整齊了不少?!皽卣鄄萑鐚嵈?。
夏蕪輕笑一聲,竟有些自嘲的意味,“想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大變化嗎?“
溫折草咽了口口水,看著這個水靈靈的五小姐,卻不知該怎么回答。
想?想吧,可是主子的事是不是應(yīng)該不能多問吧?
夏蕪看著她臉上一陣表情糾結(jié)變化,柔聲道,“你不必如此怕我,我雖是小姐,可背地里也不比你們高貴多少。“
“五,五小姐,“
溫折草甚是吃驚,五小姐竟會這樣說自己的身份。
雖然五小姐受過苛待,待遇也不比其它少爺小姐們,可主子與仆人,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夏蕪又繼續(xù)道,“我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后,原想就這樣了此一生,可沒想到,你的突然出現(xiàn),又讓我活了回來?!?p> “既沒死成,那我要想在這府中好好活著,自然要想個自我保全的法子,我大病初愈就去向老太太請安,她多年不見我,也不聞不問,怕是早已不記得還有我這個常年病著的孫女了,心中自然對我心存愧疚。“
“我現(xiàn)在不過是借著夏祖母心存的一絲愧疚和憐憫,境況才稍好些?!?p> 夏蕪語氣甚是傷感,透著遙遙無期的薄涼。
溫折草來府中不過一月光景,每日除了擔水,就是劈柴,她也沒有閑心去打聽這府上的事,只知道府上有兩位小姐,兩位少爺。
不過他們這樣的人,是不會到后院中去的,溫折草只闖大廳那日見過兩個少爺,當然,她是不認得哪位是哪個少爺?shù)摹?p> 這樣想想,剛來府上的那一日,遇到的那個刁蠻的小姐應(yīng)該就是刁蠻的二小姐——夏芙了。
五小姐的處境還真的是孤立無援,又無生母在旁,夏老爺又忙于政務(wù),就算是偶爾去前院看少爺小姐們,也是輪不到五小姐的。
想到這兒,溫折草將右手輕放在五小姐肩上,表情認真,“五小姐,以后折草陪著你?!?p> 夏蕪纖瘦的身子微微一顫,一股暖流從心底襲來。
“知道我為什么點名向老太太要你嗎?“
知道,五小姐是連要個丫鬟的權(quán)力都沒有的,只能去求老太太發(fā)話答應(yīng)。
然,溫折草揺了揺頭。
“我特地要你貼身服侍,不僅僅是你救了我,你那日,本可以撒手不管的,可你卻壯著膽子去闖大廳,也要搬人救我,你這樣重情重義的人讓我覺得安心?!?p> 溫折草驚得一震,五小姐,知,知道是自己魯莽闖了大廳,去報信的?
太丟人了,嚇得話都發(fā)顫不說,還摔了個狗啃泥。
“而且,我現(xiàn)在身邊需要你這樣的人在,我信任你?!跋氖徲纸又f,并沒有注意到溫折草的面部表情變化。
信任我?,,
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溫折草只覺得渾身被打了雞血似的,她一定要保護好五小姐!
“五小姐,你放心,有奴婢在,一定不讓你再受欺負!“溫折草一陣信誓旦旦。
夏蕪原有些傷感的心情,被她沖散不少,但想著自己的處境,蒼白的臉又添了愁緒。
“不受欺負,靠我這種身份是做不到的,夏祖母對我的憐憫與愧疚也只是一時的,她看中的還是長子嫡女,等她不再憐憫我時,我的境遇又會恢復(fù)從前,除非,,“
“除非什么,五小姐?!皽卣鄄葸@回倒反應(yīng)迅速。
夏蕪頓了頓,目光閃爍著希冀的光,“除非,我能有一份體面的親事?!?p> 啊,親事?五小姐要成親嗎?!
可轉(zhuǎn)念一想,也是,五小姐已過了及笄,現(xiàn)正值豆蔻年華,如今指著夏老爺或是夏老太太的寵愛多在府上待幾年,怕是不可能。
眼下還不如尋得一門好親事,才能擺脫這命運。
溫折草想通了后,又躊躇道,
“可五小姐,,這親事多是夏老太太或大太太做主吧,可她們會為你尋一份好親事嗎?“
夏蕪看得通透,“她們倒想給我指門好親事,這樣也能給夏府鞏固根基,不過,這位高權(quán)重的官宦人家,娶親最是看重門第的,我這樣不充寵的庶出小姐,最是沒用的,生母又是賤妾戲子出身,能被一般官宦人家,納個妾都是好的下場了?!?p> “那,五小姐,我們該怎么辦???“
夏蕪似乎已想好了門路,唇輕啟,“當然是,我們自己去找上門了?!?p> 溫折草擰著眉頭,“自己找上門?“
“再過三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夏城會舉辦盛大的中秋燈會,有不少的江南富貴少爺,會來賞會?!?p> 夏蕪目光瞥向正對門外那一株株蓄勢待發(fā)的蘭花葉,葉子青翠,嬌艷欲滴,只是,這青時也只一時而已。
美景終會流逝,她更不能負了這韶華。
溫折草低聲輕喃,“中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