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雷霆震耳,這場春雨來得又急又快,沖刷著紅墻碧瓦,鐘磬錚錚,太極殿靜若磐石,華堂之上,那九五之尊卻半倚著世人羨之的寶座,一臉不耐。
昨日雍州八百里快馬急報,城池蝗災(zāi)剛好又來水患,如今餓殍遍野,處處哀鴻,而那雍州知府知情不報,見瞞不下去,舉家出逃,被城守當(dāng)場抓獲。
原是因為那知府竟將朝廷撥下去修壩與賑蝗災(zāi)的銀兩盡數(shù)貪了去。
“眾愛卿有何良策?”
殿門大開,戕風(fēng)襲來吹得萬物彷徨,魏帝龍顏在燭光下略顯憔悴,當(dāng)年叱咤沙場何等威風(fēng),如今竟已生華發(fā)。
“兒臣以為,該盡快派人前去賑災(zāi),以安民心。”殿下一人拱手低頭,打破沉默,是魏帝的第二子,魏驚云。
“你認(rèn)為該派何人?”魏帝按壓了下眉心,已現(xiàn)疲色。
他原是武將出身的粗人一個,不甚懂政,是在戰(zhàn)馬上奪過的江山,暗移紫薇,偷換乾坤。
魏驚云起身攏袖,做了恭順樣,瞥了眼身邊的人:“兒臣私以為,四弟是最合適的人選?!?p> 烏鴉啼鳴,宮闕寂靜,底下的臣子暗自交流著眼神。
誰人不知四皇子魏驚祁不同于其他兄弟隨了魏帝嗜武,他偏好文雅,風(fēng)骨天成,曾以書文一篇揚名天下,身子骨削弱,極少參與朝事。
魏驚祁面色無波,他上前一步長跪拱袂,聲線極緩,溫潤依然:“百姓受難,兒臣本當(dāng)首沖在前,只是父皇知兒臣自小體弱……”
還未說完,魏帝便揮了揮手打斷魏驚祁,甚是煩躁:“罷了罷了?!?p> 一旁看戲的魏驚云垂眸掩去那抹嗤笑。
“皇上,遣臣一事暫可后議,那罪臣已被押送來都城,不知皇上作何發(fā)落?”象恭肅立于廷下、已是知命之年的沈丞相不疾不徐,沉聲問道。
魏帝大掌按于椅上,終于將目光瞥向始終不發(fā)一言的人上,他好整以暇,回問:“沈愛卿有何高見?”
沈丞相直起腰來,不卑不亢,側(cè)目:“那知府按律當(dāng)誅,此事該交由將士來辦,臣以為,可由孟少將親自動刑?!?p> 晏朝舊俗,凡嫁娶者,月內(nèi)不宜見血,他這岳父可真是公正不阿。
魏帝隨之望去,雖是疑問,語氣卻十足猖定:“孟卿可接旨?”
驚天雷動,雨下得愈發(fā)大了。
孟靖懷眼睫微動,他烏發(fā)高扎起玉冠,襯地眉宇英氣,后踏玄墀一步,唇峰稍提,目蘊千秋風(fēng)月:“末將領(lǐng)命?!?p> 鑾駕再起,風(fēng)涌云歸滿朝詭譎,魏帝只喚了沈相留下,便宣了下朝了。
烏云已將四合城圍了個嚴(yán)絲合逢,各位大臣皆舉了紙傘散去,只孟靖懷一人步于庭下,朝著另一邊的刑司走去。
刑司房天窗的雨水沿著墻壁流淌,陰冷的風(fēng)帶著鐵腥氣直往孟靖懷口中灌,長長的睫上是速凝起的露,很冷,從骨子里都生出了寒。
直走至最深處,守牢的是他手下的士卒,見到孟靖懷來了便恭敬地打開大鎖,入目只見那知府滿身紅痕,半癱在地面,想來是已受過刑了。
知府全身無力,面唇蒼白,有幾處甚至已裂開,額頭不知是因為痛楚亦或者是寒風(fēng)所致,已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孟靖懷輕瞥,那士卒會意出去將門鎖上,守在那兒。
“貪賑災(zāi)糧,竊建壩銀,趙知府好生威風(fēng)。”孟靖懷一步向前,眸光冷冷似有萬劍射出,他低頭看向癱著的趙知府,唇邊少有的噬了抹笑,笑得人心膽俱寒。
趙知府強(qiáng)撐著手往后躲,伏跪于他足下,滿目驚恐:“孟……孟將軍饒命!”
天底下誰人不知孟少將年紀(jì)輕輕便敢單身下馬,一招直取敵將首級,那通身的血氣,只教人膽戰(zhàn)心驚。
“雍州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你享的是百姓的血·肉——”孟靖懷抬腳猛踹,骨與墻體的撞擊聲劇烈,門外的士卒卻絲毫不為而動。
他聲響響,忍得眼底猩紅,戾氣盡數(shù)泄出,“該死!”
趙知府無力地咯出一口血,已是眥目俱裂,艱難咽下一口血沫,喃喃道:
“將軍……”
孟靖懷抽出一旁的刑刀,嚓聲出鞘,刀光是顫,順著趙知府的領(lǐng)口劃到他的頸上,目風(fēng)欲剜骨,指節(jié)發(fā)白,磕目不帶絲毫遲疑。
“你,贖罪去?!?p> 只得一聲哀鳴,點點污穢滴落在禾草上,泥濘與腌臜交織,染了一片腥紅。
刑司內(nèi)遍地?zé)o聲,荏時,孟靖懷收劍入鞘,身上不占半點痕跡,戾氣褪去,又恢復(fù)清冷模樣。
“收拾干凈?!?p> 出了刑房,孟靖懷低聲對著士卒說了一句,那士卒領(lǐng)命,入內(nèi)滿目鄙夷地清理。
孟靖懷穩(wěn)步出去,至大門,只見天際頑云已撥開,雨滴順著殿檐墜打掌間,涼意沁骨,他任風(fēng)吹散了腥氣,方才移步而去。
宮廊九曲十八彎,他去復(fù)了命再出來,已是未時,孟靖懷順著宮廊出宮,卻在一個轉(zhuǎn)角下階處停下腳步。
“……末將參見四皇子?!泵暇笐押眍^滾動了一下,身軀微動,拱手。
映在階上斑駁的影子孱羸的如一葉孤萍,魏驚祁滿鬢滿睫都承著水珠,幾乎將被魆魆枯風(fēng)所噬。
他直視眼前人,半響,方才出聲:“孟少將免禮。”
孟靖懷挺直腰身,回視,兩人一時無話。
“不知四皇子有何事?”
孟靖懷當(dāng)然不會愚笨到認(rèn)為這是偶遇,早朝之上,沈相那番實際是在替魏驚祁解圍罷了。
“孟少將新婚見血不吉利,”魏驚祁輕咳了聲,他穿得實在單薄,“可想來沙場之人,不會計較這些。”
“舊俗罷了?!泵暇笐讶^微縮。
魏驚祁輕笑出聲,細(xì)細(xì)咬著音:“是啊,舊的罷了?!?p> 他手里打著文竹為骨墨玉做墜的折扇,開簾過酒的眉目令十里桃花也失了三分顏色,招下簇?fù)淼匿郊喤秸Z著他的溫潤。
“若四皇子無事,那末將該回府了,”孟靖懷行了個禮,斂去眸中的不屑與不耐,再抬目已是一副無奈的神情,“家中有妻,見諒?!?p> 在他垂眸的那瞬,魏驚祁掩去目中那一怔色,側(cè)身讓路:“那便不阻礙少將了。”
孟靖懷色恭禮至,側(cè)身而過之時,只聽那人輕聲撂下一句。
“問知鶴安?!?p> 他步伐未停,只是在無人看見的背面里,陰戾爬滿眉梢。
“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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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安
人物終于一個個出場了,遲到的十分鐘是因為我在修改斟酌字句QAQ我掐指一算,五行缺推薦票和投資哦?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