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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入山仇

弒入山仇

古天月靈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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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3-24上架
  • 6629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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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入山仇

弒入山仇 古天月靈 6633 2020-03-23 18:50:39

  1.

  “以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快滾!”

  惡棍面目猙獰,威脅道。

  我揮舞著拳頭,也不甘示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給我等著!”

  惡棍罵罵咧咧,掄圓了木棒就朝我走來。

  我定睛一看,慌了:“媽呀,木棒上面那紅色的,是什么東西?”

  惡棍低頭一看,笑得格外燦爛,道:“是你的血啊,蠢貨!”

  我兩眼一翻,當(dāng)場昏厥過去。

  眾所周知,作為一個企圖挑戰(zhàn)黑惡勢力的正面人物,我,睚眥,暈血。

  2.

  事情還要從半個鐘頭前說起。

  那會我正尋思著去城里買把寶劍,好用來防身,沒準(zhǔn)哪一天還能砍翻幾個窮兇極惡的歹徒,揚名立萬什么的。

  萬萬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這才剛一出村,一伙黑惡勢力就盯上了我。

  我心驚膽戰(zhàn)地瞥了他們一眼。

  為首的惡棍立馬就派人把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逼到?jīng)]人能看見的樹林里。

  他問:“你瞅啥?”

  我還太年輕,不懂這句話是赤裸裸的挑釁。

  因此我坦蕩蕩地回答:“我看你們不像好人。”

  惡棍二話不說,一棍子悶在我的頭頂,又是一腳狠狠踹在我的膝蓋窩。

  撲通一聲,我跪倒在地。

  天旋地轉(zhuǎn)。

  惡棍把木棒架在肩膀上,吊兒郎當(dāng)?shù)貑?“要錢還是要命?”

  我渾身都在顫抖。

  其實我本來不用被揍得頭破血流的。

  偏偏那個時候,腎上腺素分泌過多,除了無邊的恐懼與憤怒之外,我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我睜著通紅的雙眼,竟笑出了聲:“我就說吧,你們不像好人?!?p>  話音剛落。

  伴隨著呼嘯的風(fēng)聲,一道黑影飛入我的眼簾。

  我被踹倒在地。

  接著是狂拳亂打。

  我無力反抗,只能咬緊牙關(guān),盡力護(hù)著胸口。

  那里藏著買刀的銀子。

  3.

  我本來以為我死定了。

  腦袋破個大洞,刷刷地往外淌血,誰要是能從閻王爺手里把我救下來,那都算是當(dāng)代華佗了。

  但我居然還活著。

  是小妹把我搖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問:“我沒死?”

  小妹照著我的胸口錘了我一拳,嗔怪道:“死人才不會像你這樣打呼嚕震天響呢!”

  我羞愧地?fù)狭藫项^。

  “哎?”

  小妹:“哎什么哎?”

  “我腦袋不是爛了個大洞嗎?誰把我給治好的?”

  小妹:“你哪來的什么腦洞?”

  我回憶起當(dāng)時的場景。

  不禁更加羞愧了。

  小妹:“你臉紅什么?”

  我說:“我想起來好像是上火了。流的那是鼻血?!?p>  4.

  下了床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沒受什么傷。

  就一點點皮肉傷而已。

  小妹說:“街頭混混都這樣,雷聲大,雨點小,他們也怕打出人命來,被官府抓到是要殺頭的?!?p>  小妹又背過身去,小聲說了一句:“可惜了。怎么沒把這頭豬打死?!?p>  我一邊喝著銀耳羹,一邊嚷嚷道:“你個沒良心的,哥哥我對你這么好,你就咒我死???”

  小妹說:“哼!你對我好個屁!天天就知道惹是生非,你什么時候管過我?你才沒良心!”

  我一言不發(fā)。

  半晌,小妹總算回過頭,得意洋洋地問我:“今天算你識相,沒跟我頂嘴。知道錯了?”

  我猛地喝下一大口湯,長出一口氣,才慢慢悠悠地說:“沒有的事。剛剛我那是吃銀耳噎著了。”

  小妹一愣,轉(zhuǎn)喜為怒,舉起粉拳,朝我胸口打來。

  我假裝怕痛,配合著哎喲喲叫喚起來。

  5.

  爹娘死得早,只留下一間破敗的小屋。

  十來歲的我,又得防著小屋被官府強拆免得居無定所,又得保護(hù)著才六歲的小妹不被壞人欺負(fù)。

  我就是那個時候輟的學(xué)。

  小妹后來長大了,常取笑我說,哥你真沒文化,這個都不懂。

  我眉毛一豎,佯怒道:“小沒良心的,要不是為了照顧你,哥哥我能輟學(xué)嗎?以你哥哥的天賦,考個狀元不是易如……易如……”

  小妹笑得花枝亂顫:“是易如反掌啦,大笨蛋!”

  也是那個時候,我跪在爹娘的墳頭,發(fā)了一個誓:

  誰敢欺負(fù)我,我就原樣還回去;可誰要是敢欺負(fù)我妹,那我就還他十倍。

  小妹說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說哥哥沒文化,不懂你說的這些彎彎繞。

  我就認(rèn)一個理:誰敢欺負(fù)你,睚眥必報。

  5.

  小妹勸我,說別進(jìn)城了。

  路上危險。

  我說:“哥哥力大無窮,不怕豺狼虎豹?!?p>  小妹搖頭:“豺狼虎豹有什么可怕的?壞人比它們可怕多了?!?p>  我惡狠狠地說:“正因如此,我才要進(jìn)城買寶劍。下次看到他們,見一個砍一個,見兩個砍一雙。”

  小妹嚇唬我說:“殺人犯法,要掉腦袋的。”

  我哈哈大笑,道:“你可別唬我!我問過村里的秀才,他說我要是殺了惡棍,叫做正當(dāng)防衛(wèi),不犯法!搞不好還能因為打擊黑惡勢力,受到官府表揚哩!”

  小妹低頭不說話。

  我意氣風(fēng)發(fā),推門說:“我去去就回!”

  小妹突然在背后喊我:“哥!”

  我回過頭。

  小妹說:“可你暈血!怎么殺人!”

  我一拍腦袋。

  好嘛,把這茬給忘了。

  6.

  出門是沒法出門了。

  惡棍那句“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的狠話,至今還歷歷在耳。

  沒個趁手的武器,我只要出村,那就是找揍。

  于是我找到村里的鐵匠王,求他給我打一柄寶劍。

  鐵匠王其實不是鐵匠之王,只是因為他姓王而已。這就和泥人張一個道理。

  鐵匠王說:“好小子,算你找對人了。我鐵匠王的名頭可不是吹出來的,想當(dāng)年我威風(fēng)八面,打造出一把劍,全江湖都搶著巴結(jié)我?!?p>  我說:“好!”

  鐵匠王:“不過那都是往事了。說吧,你要什么劍?”

  我問:“什么劍都行?”

  鐵匠王狡黠一笑,彎下腰,從暗格里取出一排模具。

  我問:“這些都是什么東西?”

  鐵匠王像個遲暮英雄,容光煥發(fā),如數(shù)家珍:“這是青霜寶劍,這是龍淵寶劍,這是魚腸劍,這是干將莫邪……”

  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寶劍的名字,被一個糟老頭子接連念出。

  小小的鐵匠鋪里,漸漸熾熱起來。

  我按壓住燥熱的心,問:“寶劍都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

  鐵匠王笑罵道:“就說你小子沒文化,你還真以為刀劍都是一錘子一錘子敲出來的啊?多少年前,就已經(jīng)流水線模具生產(chǎn)啦!”

  我擦去額頭的汗,說:“那我就要最便宜的一把劍?!?p>  鐵匠王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掉。

  我猜,他這是要拒絕我了。

  結(jié)果鐵匠王一拍大腿,奔向火爐,大叫道:“奶奶的,忘關(guān)火了!”

  7.

  最終,我以替鐵匠王干十年活的代價,換取了白虹寶劍。

  鐵匠王問:“簽個勞務(wù)合同?”

  我連忙擺手:“我睚眥是什么人?向來是一飯之德必償,你還能不知道?不用簽,不用簽。”

  鐵匠王哈哈大笑:“你呀,分明是不會寫自己的名字!記好咯,目字旁加一個厓是睚眥的睚,目字旁加一個此是睚眥的眥?!?p>  我翻著白眼,大聲說:“記住了記住了!”

  8.

  回到家,小妹罵我傻。

  小妹:“哥你現(xiàn)在身強力壯,給他打個十年功,都夠村頭蓋個新房了!哪是一把劍能抵的?”

  我笑呵呵地說:“誒,你別亂說。那可不是普通的劍吶!那是赫赫有名的白虹劍!”

  小妹仍不依不饒,非說我是個大蠢蛋。

  我只好彎下腰,捏了捏她的臉,說:“你才是大蠢蛋呢。哥哥我游手好閑這么久,全靠村里鄉(xiāng)親們的百家飯,才不至于兄妹倆都餓死。教書先生不收你學(xué)費,我還害臊呢!要不是鐵匠王今天能給個正經(jīng)活,我們倆指不定哪天就要被鄉(xiāng)親們嫌。你呀,就是讀書讀傻了。”

  小妹愣了一會,鬧別扭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大蠢蛋!你連書都沒讀過,能懂什么呀!”

  我站起身,長出一口氣,緩緩說:“至少,我懂有恩報恩,有怨報怨?!?p>  小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我說:“逢年過節(jié),老陳家都會給我倆塞雞蛋,塞豬肉,所以我就把騷擾他家小子的乞丐給揍了一頓,不然你以為我干嘛平白無故揍人家乞丐?還有呂秀才,有什么事我都得先去問問他,麻煩了他這么久,他也不嫌麻煩,直說只要村里再出一個讀書人就好了,所以我這才排除萬難送你讀書啊?!?p>  小妹不說話了。

  我又說:“知恩圖報,你哥哥才不是大蠢蛋呢?!?p>  9.

  不出半月,鐵匠把白虹劍鑄好了。

  我在夕陽下把玩著劍,寒光凜冽。

  鐵匠王說,這寒光就叫做白虹貫日。

  我嘖嘖稱奇,連聲道:“妙,妙!”

  眼見太陽快下山了,村民們都行色匆匆,趕著回家做飯。

  我想著,得速去速回,爭取在小妹做好飯前回來。

  便直直走出村子。

  直搗黃龍。

  山寨里燈火通明,惡棍們正大口喝酒。

  我心想,這豈不是讓我撿了個便宜?趁他們喝醉,閉著眼血洗山寨,深藏功與名。

  結(jié)果我一直貓到天黑,月亮爬上樹頂,也沒見半個人喝醉。

  小妹還在家等我呢,我實在等不及,站起來就要殺進(jìn)去。

  眼前突然一黑,頭暈?zāi)垦?,怎么也站不穩(wěn)。

  我晃晃悠悠走了幾步,接著咣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

  山寨里有人問:“外面有什么動靜?”

  有人嬉笑著回:“沒啊。這杯酒你別想逃,給我喝!”

  我掙扎爬起來,捂著太陽穴,一邊撤退,一邊低聲罵:“要不是你爺爺我低血糖,早就把你們一窩端咯!”

  10.

  回到家。

  免不了一頓臭罵。

  小妹罵起我來,可謂是天花亂墜。

  我就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唯唯諾諾地聽著。

  等她罵到口干舌燥之時,我才嬉皮笑臉湊上去,問:“渴了吧?來,哥哥喂你喝水。乖哦。”

  小妹便也就心軟了。

  我忽然一拍大腿,叫道:“不好了!”

  小妹:“一驚一乍什么呢?”

  我驚恐道:“白虹劍丟了!”

  小妹:“丟了也好!省得你再動心思去報仇!”

  我咬牙切齒道:“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這個仇,沒有不報的道理?!?p>  小妹:“你丟哪了?”

  我說:“準(zhǔn)是低血糖暈倒那會,丟在了惡棍的山寨門口!”

  小妹:“把武器丟在了人家門口?我看呀,老天爺都不讓你報仇了,你就給我好好改改這德行吧!”

  我沉默不語。

  11.

  爹娘還活著的時候,反復(fù)教育我: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這個道理我已經(jīng)記在了心底。

  只是有另外一個問題,我始終沒能得到解答:

  既然恩情一定要報,那么仇恨為什么不能報呢?

  冤冤相報什么的,我不懂。

  明明只要把敵人砍成碎西瓜,就不會有什么相報了。

  死人可不會從墳?zāi)估锱莱鰜碚椅覉蟪稹?p>  不過,我倒是挺希望死人能爬出來的,這樣的話,我起碼還能再給爹娘盡盡孝。

  12.

  胡思亂想之際,小妹已經(jīng)睡了。

  我給她掖好被子,去到廚房,揭開鍋蓋一看。

  雪梨湯還是熱的。

  這丫頭,前些日子聽說我上火,這些天就成天給我弄些去火的。

  就不知道我喜歡吃肉嗎?

  小聲嘟囔著,我還是把雪梨湯全部喝光了。

  齁甜齁甜的。

  回到臥室,小妹睡得正酣,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格外漂亮。

  13.

  第二天。

  日上三竿時,我才打著哈欠醒來。

  “小妹,咋不叫我起床啊。上班遲到,鐵匠王肯定又得兇我了。”

  屋里空蕩蕩的。

  沒人回我。

  忽然的,我心里說不上來的難受。

  隱隱約約覺得哪里不對。

  爹娘留給我的這個屋子很小,我只用半分鐘,就確定了小妹不在屋里。

  濃烈的不安,盤旋在我的心頭。

  我狂奔出去,揪住一個村民,惡狠狠地問:“你看到我妹了嗎?”

  村民喘不過氣,漲紅了臉,給我指了一個方向。

  我丟下他,一路往那個方向跑。

  村民的罵聲在我背后傳來:“混賬小子!”

  我也管不了這么多,只能悶著頭狂奔。

  頭頂烈日炎炎,渾身大汗淋漓。

  我卻覺得越來越冷。

  這條路,正是去惡棍山寨的路。

  14.

  我在心里把滿天神佛拜了個遍,只求個能顯靈的,保佑小妹千萬別出事。

  最后,就連灶王爺也拉出來充數(shù)了,我心里的那股子不安還是沒能消散。

  我沒命地跑著。

  昨天晚上好像只是眨個眼就到了的山寨,今天卻如隔天塹,跑了半天也跑不到。

  我氣喘吁吁,一頭撞在了一個影子上。

  跌坐在地。

  明明暗暗的光影中,我昂起頭。

  “小妹,你沒事吧?”

  影子卻獰笑道:“想女人想瘋了吧,小子?”

  我喘著粗氣,瞇著眼睛適應(yīng)頭頂?shù)墓饩€,好半天才看清,原來是個手持木棒的小嘍啰。

  我問:“你見過我小妹嗎?”

  小嘍啰道:“老子哪知道你小妹是誰?快滾,別擋老子的路?!?p>  我坐在泥濘的地上,渾身無力,眼睜睜地看著小嘍啰遠(yuǎn)去。

  小嘍啰走了沒幾步,又詭秘地回過頭,淫笑著說:“哦~你說的小妹,該不會就是昨晚送上門的那個小姑娘吧?那叫一個水嫩啊,嘖嘖嘖。”

  我瞪圓了眼睛,猛地朝他撲過去,把他壓倒在地,死死掐著他的脖子,惡聲逼問:“你們把我妹怎么樣了?!”

  小嘍啰被我騎在身下,只能無力拳打腳踢。

  他的兩眼逐漸由紅變青,至死都不肯透露半個字。

  我渾身發(fā)著抖,遠(yuǎn)遠(yuǎn)望向林中的山寨。

  一腳踢開小嘍啰的尸體,我咬著牙往前走。

  我早說過,睚眥之怨必報。

  15.

  我單槍匹馬,殺進(jìn)山寨內(nèi)部。

  惡棍頭目說小妹自殺了。

  我不信。

  他說小妹覺得自己貞操不再,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咬舌自盡了。

  我問哪只手碰的我妹。

  他哈哈大笑。

  所有人也都跟著一起笑。

  笑得我牙根發(fā)癢。

  我又問劍在哪。

  他說什么劍?

  我說裝你媽逼蠢,老子的白虹劍呢!

  他一拍桌子:“娘的,敢在爺爺面前放肆!給我往死里打!”

  一眾人堵住我,拳打腳踢。

  我無力招架,被打得頭暈眼花,也顧不上什么了,逮著離我最近的一個人的胳膊,張口直接咬了下去。

  就算我今天死在這,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我發(fā)了瘋似的,張口就咬,伸手就撓,就算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也不能讓這群禽獸好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

  黏稠的液體不停地從我的頭頂滑落,腥臭,卻又有些甜。

  我像一頭野獸,咆哮著,掙扎著,最后倒在血泊中。

  血泊里有敵人的血,也有我自己的。

  我想,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暈血了。

  在意識完全消散之前,暗紅的視野被一股清流緩緩洗刷。

  我從沒想過,我睚眥,堂堂七尺男兒,竟然也會有哭的那一天。

  世界陷入黑暗。

  16.

  當(dāng)我在鐵匠王的屋里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咆哮。

  “你干嘛要救我!”

  鐵匠王說:“你年紀(jì)還小,就這么死了,怪可惜的?!?p>  我跳下床,雙腿無力站住,整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

  跪伏在鐵匠王跟前,我眼淚橫流:“我妹也還小,就這么死了,難道不可惜嗎……”

  鐵匠王說:“所以你才不能死。你要報仇?!?p>  我用雙手撐著,爬到他的腳邊,抱住雙腳不放,哭著說:“我劍都丟了,拿什么報仇?”

  鐵匠王說:“劍?白虹劍嗎?那天你著急走,不是把劍丟在我這里了嗎?”

  說著取出了那柄寒光凜冽的劍。

  空氣一下子凝固,我再也無法呼吸。

  如果不是我復(fù)仇心切,小妹就不會連夜替我去找劍,她也就不會不堪屈辱咬舌自盡了。

  而我的劍沒有丟。

  也就是說,是我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我松開雙手,枯坐在原地,眼淚無聲地跌落。

  17.

  鐵匠王說,他年輕時也曾叱咤江湖,但其實一直唯唯諾諾,這個也不敢得罪,那個也不敢得罪。

  想要討好所有人的結(jié)局就是,最終一個人也討好不了。

  他說,我這一生從未結(jié)下仇家,但卻有人買兇殺了我全家。

  “我想不通,所有有求于我的人,我都給了他想要的兵器。誰還會這么恨我?”

  我凄然一笑,說:“別人找你買劍,是希望自己天下無敵,結(jié)果你又轉(zhuǎn)頭把劍賣給了他的對手……老王啊老王,你真是聰明一時,糊涂一世啊?!?p>  鐵匠王搖搖頭,說:“妻兒被殺,我也沒有復(fù)仇,就這么渾渾噩噩地在小村莊里等死。后來我終于想通了?!?p>  我問:“想通了什么?”

  鐵匠王說:“人就活這一輩子,何必要縮著腦袋過日子?只恨我年輕時有著天下第一的鑄劍本事,卻沒能鮮衣怒馬,快意江湖,連妻兒被殺都不敢報仇?,F(xiàn)在年紀(jì)大了,只能舉得起錘子,卻再也舉不起寶劍了?!?p>  說著說著,他久久地嘆了一口氣。

  仿佛要把這些年的遺憾一口吐盡。

  我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鐵匠王沉默一陣,說:“劍法,身法,心法,我都能教你。”

  身后的火爐噼里啪啦。

  我問:“這次準(zhǔn)備讓我替你干多久的活?”

  鐵匠王搖搖頭,咬著牙,說:“我只要你替我重新活一次?!?p>  仿佛有著無邊的怒意。

  火爐里的烈焰,倒映在他的雙目中,熊熊燃燒。

  18.

  鐵匠王雖然不會武功,但他有秘籍。

  當(dāng)年有無數(shù)人為了從他這買一柄絕世好劍,獻(xiàn)上了武林秘籍的手抄本。

  他也一一珍藏至今。

  我照著秘籍,苦學(xué)十年,無論寒冬酷暑。

  聞雞起舞,挑燈練劍。

  十年來,我一人操持著鐵匠鋪的活計,體能越來越好,再也沒有上火,再也沒有低血糖。

  人們都說,時間能撫平傷痛。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撫平傷痛的從來不是時間,而是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翻來覆去的痛苦折磨。

  傷痛從不會愈合。

  不痛,只是因為習(xí)慣了而已。

  而我永遠(yuǎn)也沒法習(xí)慣。

  我的雙手常年打鐵,早已生滿厚繭,做不出小妹那樣清甜可口的銀耳羹和雪梨湯;

  我每天都在雞鳴聲中起床讀書,可公雞卻不會笑著罵我懶豬怎么還不起床;

  十年過去了,我還是學(xué)不會習(xí)慣沒有小妹的日子。

  19.

  有一天,鐵匠王問我:“還記得那份勞務(wù)合同嗎?”

  我笑著說記得。

  笑著笑著,氣氛逐漸冷了下來。

  鐵匠王說:“十年之期,就在今天了?!?p>  我點點頭,把白虹劍背在身上。

  鐵匠王說:“聽說那些惡棍們,有的已經(jīng)洗白了,從事正當(dāng)行業(yè)?!?p>  我譏笑說:“妓院和賭場也能算正當(dāng)行業(yè)?”

  鐵匠王說:“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殺他們,官府不會再像十年前,給你錦旗表彰了?!?p>  我說:“世俗的名利,我本就不在乎。”

  鐵匠王說:“還沒明白嗎?你可能會因為故意殺人罪,被官府通緝?!?p>  我笑了,笑得肆無忌憚:“老王啊老王,我苦練十年,就是為了這一天。難道他們黑白兩道勾結(jié)在一起,我就能怕了?”

  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欣慰道:“老朽果然沒看錯你?!?p>  我笑笑,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

  意氣風(fēng)發(fā),推門說:“我去去就回!”

  區(qū)別是,這一次,再也沒人會在我的身后喊一聲“哥!”了。

  20.

  外面烈日當(dāng)頭,白虹劍卻散發(fā)著陣陣寒意。

  我徒步行走,找到山寨,定在原地。

  深吸一口氣,緩緩取下寶劍,劍身微鳴。

  巡邏的小嘍啰已經(jīng)換了一茬新的,他厲聲質(zhì)問:“你是誰,在這干嗎?!”

  我咧開嘴,輕輕地笑了。

  “那就給我聽好了。你爺爺我叫睚眥,目字旁加一個厓是睚眥的睚,目字旁加一個此是睚眥的眥。至于來這嘛,是復(fù)仇的?!?p>  小嘍啰哆嗦個不停,問:“什么仇?我怎么不記得有你這么一號仇家?”

  我笑笑說,你當(dāng)然不記得,那會兒還沒你呢。

  “老子報的可是十年之仇。”

  剎那間。

  白虹貫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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