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嵯岈山,黑袍人的速度越快,氣場也越強大,嵯岈山是他賴以生存的地方,通俗一點說,這里是他的主場。
不論是人還是鬼,都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才最有優(yōu)勢,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就是這個道理。
待飛到嵯岈山腳下,黑袍人早已不見了蹤影,未辭收了靈力,白鶴飄飄然落地,變成了一張廢棄的符紙。略觀察一番,抬步向山里走去。
果然如風輕云所描述的那樣,這山里極不尋常,與山外截然兩種景象,沒有一點人氣,月黑風陰,寒鴉凄唳,死亡氣息彌漫在空氣里。
銀剎扣在腰間很安靜,但未辭明顯感覺到,這家伙非常警惕,而躲在她發(fā)絲間的詩詩,則是抖個不停。
未辭拍了拍詩詩小小的身體,以安慰性的語氣問道:“很怕么?”
詩詩從發(fā)絲音怯怯地探出頭來,繼而跳到未辭的掌心,寫了一個字:怕。
為了緩解詩詩的恐懼,未辭轉(zhuǎn)移著話題:“你是什么時候化生出來的?”
詩詩:青梔公主在百尺望風臺自焚之前寫了一首《辭國》詩,我是應詩而生的。
這縷詩魂才化生出來主人就辭世了,也怪可憐的,未辭隱隱地心疼詩詩,又道:“你化生之后去了哪里?”
詩詩:公主留在百尺望風臺上的那首詩,豪情蕩然四海直上云霄,我是在云里化生的,百年來一直都活在云上,根本下不來,也不知怎么的,今日突然被某種力量牽引下來,第一眼就看到主人你,心生歡喜,便跟到了客店。
云上百年,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孤獨,下到人間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她,想想也怪有緣的,未辭憐愛地撫了撫詩詩的云發(fā),將她塞進了懷里:“有我在,不必怕?!?p> 越往山里走,林木越是高大密集,遮天蔽月,因為是冬季,樹枝都光禿禿的,更顯得荒涼森寒。說實話,未辭也心下惴惴,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
不經(jīng)意間,天空落了一滴雨,可未辭抬頭望去,枝上一輪荒寒月影,百里無云。
所以那應該不是雨。
就在她凝思間,更多的雨滴落下來,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腳下,每一滴都打出了艷紅的印跡,那竟是血。
未辭才剛擰眉,詩詩突然鉆出來,體積瞬間長了數(shù)十倍,形成一個大大的云團,像一把傘遮在未辭的頭頂。
未辭感激地笑了笑,原來詩詩的專長是如云變幻。
頭頂忽而傳來愈演愈聒噪的鴉叫,無數(shù)黑鴉點綴在枝頭,聲聲泣血,未辭的身邊儼然下了一場血雨。也不知是不是幻覺,恍恍惚惚聽到了一首低低沉沉的哀歌。
那哀歌是這樣唱的:“風為露兮月為霜,晝夜思兮不敢忘,星沉大海,日出東方,公主啊,莫忘歸鄉(xiāng)……”
歌聲如泣如訴,一遍一遍響在耳畔,黑袍人的嗓音,從山巔處如流水般淌下來。
未辭深深地蹙起雙眉,不明是何因由,那歌聲每個字都戳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悶痛得厲害。每有一個字傳入耳膜,眼前都有無數(shù)畫面閃過,卻偏偏又無法清晰捕捉到。像一場滄海桑田的巨變,又仿佛不過是昨夜一個短暫的夢。
生怕著了黑袍人的道,她迅速掐指念了幾遍清心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果然那歌聲漸漸地聽不見了,這才凝神摒氣抬步向山頂走去。
見她一動,樹上的寒鴉突然凄唳著飛落下來,殺氣騰騰。每一只寒鴉都極其兇殘,它們張著尖利的嘴,牙齒閃著寒光,就仿佛要吸干人的血才能緩解干渴,食盡人的肉才能抵抗饑餓。
未辭絲毫不敢大意,手握銀剎飛至半空,與這群黑鴉纏斗起來。
不多時腳下便鋪陳出一片片寒鴉的尸體,猶如末日屠宰場,轉(zhuǎn)瞬之間,黑鴉的尸體又化成了黑煙消失不見。
其實于她來說,一只寒鴉不可怕,百只寒鴉也不可怕,甚至上千只寒鴉也可以應付,但可怕的是無窮無盡的寒鴉,遮天蓋月地撲來,每一只都像是不怕死的勇士,前赴后繼。
不知這座山到底生養(yǎng)著多少這樣的黑鴉,根本推斷不出這場戰(zhàn)斗要持續(xù)多久。
終于明白為什么進了山的修真者都有來無回了,就算是與這些寒鴉纏斗,也要耗盡所有靈力,最終只能任由這群吸血鬼殘食自己的血肉。
此時的未辭渴望救援。
這個念頭才閃現(xiàn),便聽見“噗”的一聲,枝影上空燃起一團紅色的火焰,火焰中一抹高大身影漸漸浮現(xiàn),緩緩降落下來,所過之處黑鴉紛紛凄唳著逃竄開去。
那人落在未辭面前,火光照亮一隅,再無黑鴉敢靠近。
未辭總算松了口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細細打量面前的人。
這人一看就是修的火系術(shù)法。
他身材高大,玄衣紅帶,衣服的邊角及袖口處,恰到好處地繡著紅紋,凡是繡著紅紋的地方都在燃燒,那火焰獵獵舞動著,猶如盛開出一朵一朵的紅色曼珠沙華。
他雙手背在身后,一派悠然自得,眉目之間隱約含笑。
未辭竟覺得這人十分面熟,可是半天都沒認出來,她是在北溟宗長大的,那里的人大多修習水系術(shù)法,火系術(shù)法煉到這種層次的她從沒見過,所以應該不曾與他遇見過。
就在她發(fā)怔的時候,那人輕笑了一聲:“怎么,穿上衣服就不認得了?”
這聲音熟悉得很,未辭心尖都跟著顫了顫,怎么也無法把眼前這個酷酷地幫她驅(qū)走寒鴉的人,與水底那個怪癖家伙聯(lián)系在一起。
想起兩人此前的兩次相遇,未辭的臉倏然之間又紅了,離開怡紅院時,她只顧著追黑袍人,倒是把他給忘了。
男子抬手指向山巔,自他的指尖源源不斷地流出火焰,那火焰一分為二隔離出一條山路,無數(shù)寒鴉被擋在火焰兩側(cè),瘋狂地嘶叫著。
男子轉(zhuǎn)過身來,已經(jīng)熄了一身火焰,拉起未辭的手向山上走去。
未辭想拒絕的,但是鬼使神差地跟上了他的腳步。她偏頭看他,在玄衣紅帶的加持下,他如云上玉樹般風華逸美。
未辭道:“你既是修火系術(shù)法的,為什么總愛潛到水下?”
尤其還不穿衣服!不過這一點她沒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