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為什么,“墨綸”這個名字,自覃九的口里說出來,再落進她的耳朵,未辭恍惚覺得心臟痛了一下,有什么情感像是漫天洪流自頭頂傾泄下來。
她呆呆地看著覃九,說不出一句話。
覃九也端端地回視著她,半晌后,他抬手將她唇邊的油漬抹了去。
這個動作顯得過分親密,站在未辭肩膀上的詩詩不滿地擰了擰眉,但未敢言語,而未辭則是倏然之間臉紅了。
她低下頭啃魚,掩飾面頰上的尷尬,心想著:也可以排除她是青梔公主生前最親近信任之人這一條了,因為她不是墨綸。
那么就剩下兩種可能,要么她就是青梔公主,要么只是單純與詩詩有緣而已。
想到此,她開始瑟瑟發(fā)抖。
其實她真的是個被擎蘇寵壞了的小姑娘,自幼也沒有經(jīng)歷什么波折,習慣了躲在擎蘇的羽翼之下混日子,沒有什么大志,倘若非要給她安個理想高冠的話,那就是嫁給擎蘇。嫁給他之后,從早到晚在他耳邊聒噪,把上到長老下到小廚娘的秘密都告訴他。
而現(xiàn)在,有一半的機率成為青梔公主,她可沒有心理準備。
覃九以為她冷,將自己的披風脫下來搭在她肩上。
未辭也的確覺得冷,不忿道:“青梔公主芳心許給墨綸,可墨綸卻是個賊子?!?p> 覃九沉吟了許久,最終也只是淺笑了一下,并未搭話。
未辭端然沉默了。
覃九:“在想什么?”
未辭:“我在想,如果我是青梔該怎么辦,我不想成為她,只想好好做未辭?!?p> 做個被擎蘇寵在掌心的小丫頭。
覃九沉默半晌才道:“你要知道,人總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去經(jīng)歷的,愛是緣,孽也是緣,緣來不懼,緣去不寒才好。”
感覺別有一番哲理。未辭靜靜地看著覃九半刻,突然好奇地問:“你真身是什么?”
問別人真身是不禮貌的,覃九也沒想到未辭會問,初聞?wù)艘幌拢^而笑了:“你想知道?”
未辭也意識到自己言語有失,忙搖頭道:“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可以不說的?!?p> 覃九:“將來某一天,我一定告訴你。”
未辭尷尬至極,緊著轉(zhuǎn)開話題:“你們水族以龍為首,你穿玄衣配紅帶,是不是模仿玄穹?”
問完這句話,未辭又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生怕覃九生氣。
然而覃九并未有生氣,而是點頭承認了:“是有一點模仿他?!?p> 未辭訕訕地笑了下,調(diào)侃道:“聽聞好多人都想得到玄穹的龍珠。”
覃九:“你也想得到?”
未辭:“那當然了,據(jù)說龍珠可以讓人靈力大增跨境攀升,而且得到龍珠,就能夠馭龍為己所用,但是呢,天下人也只敢想想而已,玄穹的龍珠沒人能得到,膽敢打他主意的人,早晚被挫骨揚灰。”
覃九唇尾勾著懶懶的弧度:“也不一定?!?p> 未辭:“???”
覃九:“我的意思是說,倘若玄穹愿意送給某個人,那個人就能得到?!?p> 未辭撇了撇嘴,又搖了搖頭,覺得這個天是沒辦法聊下去了。玄穹愿意把他的龍珠送給誰,哪里是他們這種小修士能知道的。
聊這種話題,還不如吃魚來得實在。
于是她低頭繼續(xù)吃魚。
覃九再次笑出了聲音,眉間好似含月:“龍頜下生珠,一生只有一顆,的確很稀珍,對龍也非常重要,但那顆珠子的作用被世人傳偏了,它最大的用處是代表某種特殊意義?!?p> 未辭倏爾頓住,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到,于是又勾起了好奇心:“什么意義?”
覃九一只手托腮,歪著頭看她,似笑非笑間流露出幾分興味和慵懶的氣息,就像老父親給自己的小女兒講個故事。
“龍族大多都已去了天界,世人又對龍族了解甚少,所以才會誤傳,龍珠確切的稱呼應(yīng)該為儷珠?!?p> 未辭不懈地眨眨眼睛:“麗珠?這名字可真俗,不就是夸珠子漂亮么,跟寶珠俗得不分伯仲?!?p> 覃九唇角的弧度陡然加深了幾分,也不知是不是結(jié)界里太過溫暖,他的嗓音也柔和磁啞了許多:“是伉儷情深的儷?!?p> 伉儷就是夫婦的意思。
未辭的好奇心又被提上了一個高度,放下手里的魚,不可置信道:“定情用的?”
覃九點頭:“傳說得到龍珠的人可以馭龍為己所用,這話也對也不對,被贈龍珠的人定是得到了此龍的真心,他甘愿為心愛的人所驅(qū)使,與珠子本身無關(guān)。”
被世人傳得神乎其神,好似得到了就可以一統(tǒng)天下的龍珠,是用來定情的?
未辭怔了好久都沒能消化得了這個說法,最后她儼然不信地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打覃九:“你騙人,你當我沒聽過故事嗎?”
覃九乖乖地任由她打,還似乎很享受,待她不打了,他又誠懇地對她道:“沒騙你?!?p> 未辭:“可是書上沒這么寫啊?!?p> 覃九:“寫書的人都沒見過龍,瞎編的?!?p> 未辭想想也是,書上還說鯤鵬喜歡吃海妖呢,但是擎蘇從來不吃海妖,他最喜歡吃她做的雪蓮糕。
重新拿起魚啃了一口,她又道:“書上說龍風流成性,見一個愛一個,沒有真心,那贈龍珠的意義也不大啊。”
覃九的臉剎那間煙雨滿樓,大聲駁斥道:“人還有好人和壞人之分呢,那龍也有好龍和壞龍之分,就因為某條龍風流成性而否定全部的龍,那個寫書的人該死!”
未辭莫名其妙,心想你又不是龍,你激動什么?
“啊——”
水下本十分靜謐,岸上突然傳來胭脂恐懼的尖叫聲,顯得猶為清晰。
未辭臉色驟變,丟開手里的魚便飛身而起,像一道流光沖出了結(jié)界,詩詩緊緊地抓著她的發(fā)帶,主仆二人撥開河水向上游去。
待到升出水面,已然夜幕降臨。七八個星天外,半輪黃月低掛山前,四圍沉霧泛起,水聲山色兩模糊。
黑幕之下,無數(shù)身影游蕩在荒樹枯草間,遠的看不清具體形貌,只是一團黑影,但近處的無不悚栗駭人,朽敗和血腥氣息鋪天蓋地。
很顯然,全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