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龐然大物緩緩升出水面,先是頭顱,接著是肩膀、腰身、雙腿,最后雙腳也升出水面。這是一尊巨大的雕像,足有六十余丈高,在水面上鋪出一道巨大的黑色陰影。
這里明明是一帶火山群,卻包容著這樣一個不可預(yù)估的淵潭,都傳聞花山神秘莫測,臥虎藏龍,果然不虛。
但看雕像的材質(zhì),應(yīng)該就是取自花山之石,這位雕刻石像的人可謂有心之至,也堅毅之至,想來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因為雕這樣巨大的一尊石像,且將眉眼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實在是一項大工程。
月光下的雕像曼妙婀娜,五官絕美端莊,連每一片衣角都似微妙生華,讓人初看第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仰望她,愛慕她。
待雕像完全升出雙腳踏在水面上,花舟下的漩渦也漸漸地漾開,舟上的人也終于不必那么狼狽了。
昭陽仰望著似乎已經(jīng)接天連云的石像,自言自語道:“這是哪位女神像?”
未辭搖頭:“不是女神像,是青梔公主?!?p> 沒錯,這尊雕像就是依著青梔公主的模樣雕刻的,未辭在嵯岈山見過云恒雕刻的青梔公主像,對青梔公主的容貌早已深刻于心,雖然面前這尊雕像與嵯岈山那尊神態(tài)衣著不同,但確是青梔公主沒錯。
族長緩緩跪了下去,根本不敢抬頭直視,而是卑微地匍匐在甲板上,高聲道:“花尊大人壽比天長!”
昭陽不可思議道:“難道青梔公主殉國后,香魂不散,歸來這里做了所謂的花尊?”
未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無法推斷是否如昭陽所說,于是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覃九,覃九則是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不會?!?p> 昭陽:“覃兄為何如此肯定?”
覃九:“青梔深愛她的國家和子民,倘若魂在,絕不會茍安于這一隅,而不顧她的子民還在漠北受苦?!?p> 未辭深深贊同,一個能讓全族六十萬人信仰且擁護(hù)的公主,是不會茍安的。
那么,是誰雕刻了這尊石像,又意欲何為?
昭陽雙臂環(huán)于胸前,若有所思道:“我猜雕刻這尊石像的人,定是青梔公主的極愛慕者,并且曾是青梔公主親近之人,你瞧這石像的眉眼神態(tài)都雕刻得如此細(xì)致入微,不是深愛者做不到?!?p> 這一點未辭倒是也贊同,云恒深愛他的公主,所以雕刻出來的石像精致絕倫、惟妙惟肖,那么雕刻眼前這尊石像的人也定然同理。
未辭又看向覃九,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個萬事通,有疑問便要問他:“覃九,與青梔公主親近的愛慕者還有誰?”
覃九:“榮澈?!?p> 未辭:“榮澈也喜歡青梔公主?”
覃九:“何止喜歡,簡直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他叛國就是為了青梔?!?p> 未辭:“怎么說?”
覃九:“青梔身邊自幼有三位伴讀,云恒、榮澈,還有蘇眉,他們?nèi)硕际橇沂窟z孤,其中以榮氏一門最尊崇。云恒被封為羽林將軍,榮澈貴為公子,而蘇眉則封為郡主,與青梔同吃同住親如姐妹?!?p> 未辭:“榮澈喜歡青梔公主,但公主與墨綸兩情相悅,所以他惱羞成怒?”
覃九點了點頭:“可以這么說。”
未辭感嘆道:“榮澈這個人還真的可怕,就因為得不到一人心,便要亡了自己的國家。”
昭陽道:“難道所謂的花尊是蘇眉?”
未辭想了想,覺得有可能。云恒在嵯岈山成魔,榮澈被墨綸所殺,那么有可能在這里修成氣候的也就只有蘇眉了。
但覃九卻否定道:“不會是蘇眉,那個女人沒腦子?!?p> 未辭好奇又驚訝地看著覃九:“這你都知道?”
覃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么,此時昭陽驚呼了一聲:“快看?!?p> 眾人抬首望去,發(fā)現(xiàn)石像的腳踝處居然打開了一道門,門內(nèi)漆黑一片,看不到具體模樣。待門徹底打開,眾人腳下的花舟便像將要被藍(lán)鯨吞食的小魚一樣,無法自控地被那道門吸了過去。
族長一動不動,依舊匍匐在船頭,而一眾花靈則是驚惶失措,尖叫連連。
未辭三人各施術(shù)法,隨著花舟向前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弄清楚花尊到底是誰,就必須進(jìn)入這道門。
待小舟劃進(jìn)雕像,石門便迅速關(guān)閉了,內(nèi)里沒有一絲光亮,黑魆魆一片,外界的聲音完全隔離了,就像進(jìn)入了一個無盡安靜的黑暗界。
族長不知所蹤,原本呼天搶地的花靈們也沒有了一點聲息。
在這里,人的眼睛失去了意義,耳朵也仿佛失了聰。
未辭摸摸銀剎,又摸摸詩詩,它們都還在,但不知覃九與昭陽在不在。
突然意識到手里還有一顆珠子,是覃九送給她的,于是慌忙將珠子從袖子里拿出來,驚奇的是這珠子居然會發(fā)光。
珍珠是不會發(fā)光的,所以覃九的真身不是蚌?
倏然又回過神來,未辭暗怪自己此時此地居然還有閑心猜測覃九的真身,搖了搖頭繼續(xù)觀察這顆珠子。
像琥珀一樣透明,無一絲一毫的雜質(zhì),黑暗里流動著柔柔淡淡的光,很溫暖。
應(yīng)該是一顆夜明珠吧。
借著琥珀珠的微光,她環(huán)視了一周,所有人都不見了,花舟也不見了,空空曠曠的,就仿佛穿過那道門,眾人便像被打散的水珠,各自到了未知的時空里。
堪堪一道玄機之門。
不知不覺間頭頂有光垂落下來,但那光看不到來源處,就仿佛是憑空生出來的光,穹頂無際。須臾,她的周身開始下雨,紛紛揚揚的花瓣雨,香氣縈繞。
分不清幻境還是現(xiàn)實,也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夢著。
有軟軟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未辭倏然轉(zhuǎn)身,便看到擎蘇款款向她走來。
擎蘇!擎蘇!她日思夜念的擎蘇!
他依舊穿著月白長衫,黑發(fā)如墨,泠月霜華一剪梅,他每向她走近一步,她都感覺那份獨屬于他的白梅香氣更濃一分,而他的笑容也比以往溫柔瀲滟得多。
他走到她的面前,牽起她的手道:“帶你去看花?!?p> 根本想不起要問他為何會在這里,因為太開心了,她很乖巧地跟著他。走了不多時,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石門,擎蘇輕輕地一揮袖子,門便開了,他拉著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