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飛快淹上來。
唐寧掙扎著浮上水面,可一個浪頭撲過來,逼得她又沉下去。
灌進(jìn)口鼻的水,火焰一般灼熱,無法呼吸的痛苦漸漸麻痹了她的身體。
阿炎“嗖”地一聲飛過來,在水面上焦急地打轉(zhuǎn)。它試圖將火焰伸入河中,但水一涌上來,“嗤”的一下,火便滅了。
按說,人界的水,澆不滅它。
可狐火也是火。
它生來畏水,根本不敢鉆入水中。
因著怕,水濺上來,它便下意識地想要躲避。但唐寧還困在水中……多猶豫一會,恐怕?lián)粕蟻淼木褪鞘w了!
畢竟人一向脆弱,壽命短暫,又弱不禁風(fēng),已經(jīng)沒有時(shí)間給它思考。
阿炎飛快變大,將半個身體浸入河水。
人界的水,不過普普通通的水。
它連雨都不怕,怎么會怕這沒用的河水?
自我勸慰著,阿炎在水中尋找起唐寧的身影。
但是……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它越找越急。
怎么找也找不到,化了嗎?
它煩躁地想要攪起千層巨浪。
這時(shí),角落里忽然冒出了一只手。
少女白皙的膚色,在昏暗中顯得格外醒目。緊接著,水面上鉆出個濕漉漉的黑色腦袋。
阿炎連忙靠近過去,用焰尾抓住那只手。
“嘩啦”一聲,水面裂開,唐寧大口呼吸著浮上來,阿炎趕緊拖住她朝畫舫飛。
到了船旁,一個用力,它將唐寧連人帶水甩了上去。不想哐當(dāng)一下,唐寧撞上了雕花欄桿,嚇得它連忙飛過去,細(xì)細(xì)打量她。
唐寧還在頭昏腦漲,捂著肩,低低痛叫一聲。
方才,瀕死之際,她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雙生子的臉。
那個噩夢般的夜晚,仍然在追捕她,死過一次并沒有讓她變得不怕死。
渾身濕透,唐寧在霧色里顫抖。
真冷啊。
先前離開唐家時(shí),她只匆匆抓了兩身衣裳,剛夠她和迦嵐替換。如今里外濕透,想再換一身,便沒有衣裳能換了。
礙著雙生子的衣裳一貫華貴艷麗,擔(dān)心在外走動會過于顯眼,她并沒有多花時(shí)間去收拾行裝。
此刻想來卻有些后悔。
唐寧連打三個噴嚏。
這種時(shí)候,若是著涼便糟了。
她捂住鼻子,抬頭看向阿炎。
藍(lán)幽幽的餅?zāi)樕?,并不能看出什么表情?p> 可船上醒著的,只有他們倆。
她剛才站在船邊,面前是水,身后便是它……那股怪力……
唐寧皺了皺眉頭。
阿炎突然鼓起來,小嘴一開一合,仿佛要說話。但轉(zhuǎn)眼,它又像是被針戳破了的氣泡,一下變得干癟起來。
唐寧搖了搖頭:“我知道不是你?!?p> 雖然落水的那一瞬間她的確起了疑心,但想一想便知道不該是它。那股推她下水的怪力,十有八九跟那道總是跟著她的奇怪視線有關(guān)系。
唐寧倚著欄桿,將身體縮成一團(tuán)。
可阿炎聽見她的話,卻像是不相信,反而急得四處亂飛。
“不!”
“不是!”
忽地,它從嘴里擠出了幾個字。
唐寧一聽傻了眼。
它還在說,“不是!”
唐寧看著它,仔細(xì)地聽,發(fā)現(xiàn)它說的竟然真是人話,不覺有些驚訝。
她急忙道:“我的確相信你,真的?!?p> 阿炎飛過來,湊近她的臉,像是要分辨她的眼神??戳撕靡粫?,它才放松下來,那副表情又變成了先前的嫌棄。
區(qū)區(qū)一個人。
管她信不信。
它往后退了退,剛要飛遠(yuǎn)點(diǎn),忽然想起唐寧的衣裳還濕著。
算了,就當(dāng)可憐她吧。
唰地一下,唐寧身上冒出火來,袖子被燒掉了一截。
阿炎:“……”
唐寧:“……”
少女雪白的小臂上,留下了火焰燎過的痕跡。
似乎下一刻,那上頭就要冒出水泡來。
阿炎浮在半空,火焰的顏色,好像有些變了。它很想大叫,可嘴里不管怎么努力,只發(fā)得出個“不”字。
于是它像才學(xué)舌的鸚哥一樣,“不不不”地大叫起來。
唐寧摸了摸手臂。
上頭在發(fā)熱。
她笑了一下,招呼阿炎下來,輕聲道:“你是想幫我烘干衣裳?”
火光亮起來。
阿炎嘴里擠出了個“是”字。
它的聲音聽上去像個悶悶不樂的小孩子,而且年紀(jì)很小,小到完全辨別不出男女。
唐寧站起來,轉(zhuǎn)一圈,發(fā)現(xiàn)衣裳已經(jīng)全部干透,笑著又夸了它一句。
只是少截袖子,不算什么。要生水泡的皮膚,也全然無事。
身上暖和起來,一切都好了。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那種被人盯著看的奇怪感覺,突然消失了。
阿炎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別的妖怪。
難道真是她多心了?
還是說,是唐家那群人,陰魂不散,在跟著他們?
唐寧心里有些發(fā)毛,看一眼阿炎,和它一道朝畫舫里面走去。一進(jìn)門,阿炎便徑直撲到迦嵐身上,嘰嘰咕咕叫起來。
人話這東西。
除了“不”和“是”,旁的它好像還是一竅不通。
它落在迦嵐胸前,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迦嵐嘟噥一聲,睜開了眼睛。
他坐起身,看見阿炎,又打了個哈欠,像是依然沒睡夠。
“唐寧……”
他輕輕喚了一聲。
唐寧轉(zhuǎn)頭去看他:“怎么了?”
“沒什么?!彼焓秩嗔巳嘌劬Γ畚哺‖F(xiàn)出一點(diǎn)淡淡的紅,“什么時(shí)候了?”
唐寧向外看看天色,霧氣中似乎有淡淡的晨光冒出來,但不知是因?yàn)殪F大,還是時(shí)辰尚早,天空上掛著的那顆太陽,看起來就像死魚的眼珠子,一點(diǎn)光澤也沒有。
她收回視線道:“天亮了?!?p> 只是距離亮透,大概還有一段時(shí)間。
唐寧決定叫醒唐心。
他們不可能一直呆在這里。
出來的匆忙,除了細(xì)軟,他們樣樣都缺。要吃飯,要住宿,要生活……哪怕回頭仍從水路走,那也需要上岸補(bǔ)給。
邊上,阿炎說了半天。
迦嵐輕輕應(yīng)著聲。
唐寧搖了搖唐心的肩膀:“宵遲,該起來了?!?p> 唐心沒有動。
唐寧呼吸一輕,捏住他的鼻子:“不要裝睡了,快起來。”
不能呼吸,自然憋不住。
唐心睜開眼,看見她,身體一動,側(cè)身背了過去。
“你不想讓我看見你殺人,可我看見了?!碧茖幙粗谋秤?,平靜地道,“你總要同我說話的?!?p> 唐心蜷縮著,聲音聽起來比平日還要低沉沙啞些。
“雙生子說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