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這地方最近接二連三的火災(zāi),我看是有妖魔吧?”
一片閃爍的紅藍(lán)燈前,吳隴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靠在車邊上納悶地說道。
站在他身邊的老黃聽到后,不禁搖了搖頭:“天命者就天命者,好端端的,妖魔化自己干什么?”
“我說的妖魔,跟你們概念里的妖魔鬼怪什么的不是一碼事。”
坐在車?yán)锏膭⑿駨能嚧袄镢@出頭,好奇地問道:“那您說的妖魔是什么意思?”
“就是……氣,拿你們的概念來說,更接近的就是‘氣’?!眳请]用手對著正在冒煙的場館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圈,“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魂氣,金城這片的氣現(xiàn)在出問題了,自然有神火示警,這就是我說的有妖魔?!?p> 劉旭聽得滿腹不解,大家都是天命者,怎么還分了你們我們的。難不成天命者內(nèi)部還分不同派系不成?
不過他在被招進來的時候隱約聽聞,天申這個部門的成員來歷五花八門,可能來自于任何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
這位行動科的吳隴……大概也是某種特殊職業(yè)出身?
“哦?!崩宵S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那你看出到底是什么問題嗎?有沒有辦法解決?”
“這就得……實際勘察下再說了?!?p> 正巧此時一陣晚風(fēng)從場館方向吹來,吳隴仰起頭,將煙探入風(fēng)中。煙頭微微顫抖幾下,忽的發(fā)出紅光,明暗幾下后被點燃,飄起了青煙。
看他抽煙正爽,老黃不解地問道:“這代表什么?”
“代表火災(zāi)產(chǎn)生的原因是能力,而且這股能力才獲得不久?!眳请]深深抽了一口煙,悠然地吐出煙氣,“你說,好端端的,這人去哪兒不行,為什么就非要來金城呢?”
一時間無人回答,半晌后老黃才左右看了看,愕然說道:“你是在問我?”
“不然呢?你是指望小薛回答,還是指望他一個新人回答?”
“理由的話,任何一種都有可能。但你要讓我回答,我只會從個人專業(yè)的角度來分析?!崩宵S學(xué)著吳隴剛才的樣子,對著前方用手指畫了個圈,“我這些天可是看了金城分部的不少檔案,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半年前這里居然還發(fā)生過一起食人案件?!?p> 吳隴的臉色不由得嚴(yán)肅起來,那樁案件他也知道,就是天命者所為。不過犯罪者的等級極低,幾個巡捕就把他解決了,張濟安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金城這里真的有妖魔?”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對,你這樣想也沒什么問題。總之從一般民眾的視角來看,半年前金城就出現(xiàn)過類似傳聞,眼下居然又出現(xiàn)了。那么,是這一次的影響大,還是上一次的影響大?”
“當(dāng)然是這一次?!?p> “沒錯,因為這一次事件會喚醒民眾對上次事件的記憶,造成更大的影響力。天命者造成影響會有什么后果,你不會不知道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各自沒說話,卻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dān)憂。
天命者的力量來源無非兩處,自己和他人。自己心中的信念是“根基”,所作所為是“儀式”,對他人造成的影響則是“原料”。當(dāng)三者能夠?qū)?yīng)時,天命就會實打?qū)嵉淖儚?,甚至覺醒新的能力。
所以對于很多天命來說,“宣傳”是一項無所謂的事情。因為這些天命都是靠自己踏踏實實地做事,別人怎么傳言都起不到太大影響。
可是有些天命就不一樣了,比如……擁有交涉系能力的天命。
所謂“交涉系能力”其實是一個很大而化之的概念,它本質(zhì)上指的是影響他人精神的能力,但手段和效果各種千奇百怪。
譬如天申內(nèi)部,就有人有【一見如故】這樣哪怕是第一次見面也能當(dāng)晚就住到別人家去的能力,外編人員中甚至有【珠玉在側(cè)】這種帥到只要露個臉就能輕松收獲千萬粉的無恥能力。
但是,交涉不一定非得是拉近人際關(guān)系,用拳頭、用刀、用大炮一樣也屬于交涉。就像吳隴所在的盛州有一位高級天命者,擁有【聞風(fēng)而逃】這個能力。
——不要誤會,聞風(fēng)而逃說的是敵人。只要動用這個能力,敵人都會被天命者所釋放出的氣場所震懾,甚至連人影都沒看到,就被嚇得轉(zhuǎn)身逃竄。
那么食人魔呢?有過“吃人”記錄或傳說的天命,會有這樣的能力嗎?
答案是肯定的。
盡管自然界同類相食的例子比比皆是,震旦還是流傳著“虎毒不食子”這樣的成語。因為對于震旦文化來說,同類不得相食是最起碼的道德底線。一個人一旦吃了人肉,無論他有多么正確的理由,就此都不再是人類。
——就像是在安史之亂中,孤軍奮戰(zhàn)拖住叛軍一半主力的張巡。沒有他死守睢陽爭取的寶貴時間,大唐半壁江山早已淪陷。
但就算是這樣,對于張巡,一樣還是出現(xiàn)了“損數(shù)百人以全天下”是否值得的爭論。這不僅僅是對于歷史人物定調(diào)的討論,更是對于一個民族道德水準(zhǔn)的爭論:在所謂的絕境之下,到底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不能輕易跌破道德底線。
所以不管這位食人魔的天命到底是誰,必然都可以擁有這類能力,而他確實有可能就是為了利用半年前事件的殘留影響而來。
兩個人甚至連他即將獲得的能力是什么都想到了:【小兒夜啼】!除了這個能把人直接嚇尿褲子的龜毛能力,還能是哪個?
“必須從源頭上掐滅這件事?!眳请]將沒抽完的半支煙向地上狠狠一丟,剛想踩滅,才想起來這里是學(xué)校兼火災(zāi)后現(xiàn)場,連忙將其撿起拿在手中。
“黃科,這次你必須得幫忙?!?p> “行行行——平時就管我叫老黃,真要我?guī)兔徒悬S科,叫的還這么惡心?!崩宵S一臉嫌棄,“不過我說,真要從源頭掐滅,難道不該是直接找到這人嗎?周部都把【無字天書】給了小薛,讓她直接翻書不就行了嗎?”
“【無字天書】又不是萬能的,就算要找人,起碼也得讓小薛知道找誰啊!”吳隴叫苦道,“我讓巡檢司那幫人查過監(jiān)控了,這人奸猾的很,一路上根本就沒露正臉。我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連個代號都沒有,總不能讓小薛就靠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搜人吧?”
“還有這種限制?”
“當(dāng)然有啊,不然我們行動科早就在國內(nèi)犁庭掃穴了?!?p> 老黃一拍光溜溜的腦門,在此之前他只見過一次“周部”動用【無字天書】,再就轉(zhuǎn)交給了薜荔,所以也確實不知道這個限制。
正當(dāng)他要答應(yīng)下來的時候,劉旭哆哆嗦嗦地從車?yán)锢×怂男渥?,說道:“黃科,咱們還是走吧?兩個文職對上這種人,多少條命也不夠??!”
老黃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吳隴則彎下腰,摟住他的脖子,把他半邊身子幾乎都拉出車外:“走?走哪兒去?”
“總部……”
“想多了吧?!眳请]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臉,“小子,你之前不是說楊胖子錢給太多嗎?你以為這錢是這么好拿的嗎?”
聽到這話,劉旭的上下嘴皮子都開始哆嗦了:“那……那錢是……買……買命……”
“也沒有這么危險,你就別嚇唬他了。”老黃無奈地?fù)荛_他的手,把劉旭原樣送回車?yán)?,“雖然這家伙未必靠譜,‘白虎星君’的實力還是可以信任的。當(dāng)然了,哪怕我們是文職,也一樣是天申的人,需要留下來幫助解決這件事。這是責(zé)任,也是義務(wù)?!?p> “你這么一說,他分明更害怕了。你應(yīng)該告訴他,哪怕是文職,操著家伙往上沖,打著打著說不定就出來什么戰(zhàn)斗類型的能力了呢?!?p> “閉嘴吧你!”
……
白清炎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凝視著自己的雙手。
在徹底失去迦樓羅的蹤跡后,他也不得不找了個方向逃出火場,再度捏動掛墜,將衣服變了回去。
然后他找回了自己的書包,就一直躲在洗手間,用水龍頭拼命地沖洗自己的左手,一直沖到手指冰涼才停下。
就算如此,他的手還是隱隱在顫抖。那股恐懼的感覺似乎還停留在體內(nèi),并未離開。
隨后,白清炎擦干手,像沒事人一樣聯(lián)系上了云碧落,和王源真一起陪她去了醫(yī)院。
就身體檢查的結(jié)果而言,云碧落最多不過只是幾處輕度挫傷,稍微調(diào)養(yǎng)一下就好。但很明顯,云碧落的問題也不在于肉體。
固然當(dāng)時云碧落可以憑借一時血氣之勇對迦樓羅發(fā)起攻擊,可是在腎上腺素的作用過去后,她才不由得后怕起來。
——如果那個黑衣人沒有趕到,自己是不是也會被吃掉?
——如果對方想要細(xì)水長流,是不是會把自己抓起來分好幾天甚至幾個月慢慢吃?
——如果……
可怕的事情越想象越多,多到云碧落都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念頭。幸好此時白清炎及時發(fā)問,將她的注意力稍微轉(zhuǎn)移了一些。
“那個人……真就跟畫像上長得一樣,還沖著你來了??赡銈兗业娜诉€都不認(rèn)識他,是有什么仇家請他來的嗎?”
云碧落臉色慘白地?fù)u了搖頭:“都這個年代了,哪兒來什么仇家?要是把生意場上可能為敵的人都算上,那都不知道有多少了,這哪兒算的過來?不過多虧你那天提醒,我才想起來要跑,不然說不定當(dāng)場也就愣在那里了?!?p> “我提醒……”白清炎自己險些都忘了這件事,想起來后才不由得苦笑,“是那個大叔先提醒咱倆的,而且我提醒你的是往人多的地方跑,你怎么就轉(zhuǎn)身跑進館了?!?p> “本能反應(yīng)吧,總覺得不應(yīng)該灰溜溜地跑掉?!?p> “你倆說的是……之前提過的,周一遇到的倆騙子?”一旁的王源真聽得云里霧里,聽完白清炎解釋后多少皺起了眉頭,“這么一說,那兩個人反而不像是騙子啊。還有,我悄悄問過那倆女生了,都說對方就問的云哥你在哪里?!?p>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誰都說不出話。唯一知道部分真相的白清炎也沒辦法解答,為何對方居然沖著云碧落而來,還想要吃掉她。
“其實原因不必深究,重點是結(jié)果……”白清炎低聲嘟囔了句,就開始想自己的事情。
迦樓羅被自己戳瞎了一只眼睛,如果是常人,可能需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墒且运纳眢w素質(zhì)來說,恐怕休養(yǎng)的時間要短得多——這還是建立在他沒有其他恢復(fù)手段的情況下。
如果他恢復(fù)過來,下一步會想要怎么做?
白清炎開始強迫自己,去回想戳進眼球時接觸到的感覺。他希望能夠從中找到什么線索,讓他揣摩出迦樓羅的行動模式。
可一旦開始回憶那股感覺,率先傳遞來的卻是無數(shù)被吃掉的回憶。他的身體立刻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嚴(yán)重到椅子都開始搖晃。
直到兩只溫暖的手捂住他的眼睛,遮擋住顫抖的世界。
“我就說你怎么還沒回來做飯,原來是在這里?!膘`威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都餓了?!?p> “不好意思,我下午和迦樓羅動手了,所以耽誤了些時間?!卑浊逖桌蚂`威仰的手,勉強對靈威仰笑著說道,“云哥——就是我右邊這個,你還記得她吧?上次問你從哪里來的那個,迦樓羅真的來吃她了?!?p> 靈威仰把他的手捂在掌心,輕輕搓動,暖流很快就如春風(fēng)般傳遍白清炎的全身。
“你不都把他打退了嗎?雖然沒有徹底解決是有點失敗。干脆這周末再找個時間操練下你,省的下次再重蹈覆轍。”
白清炎點了點頭,自己確實還有很多不足,需要訓(xùn)練。不過他看到云碧落煞白的臉色,猶豫了下后問道:“那姐姐你……能看下云哥有沒有問題嗎?我擔(dān)心她接觸迦樓羅后,有什么不好的影響?!?p> 靈威仰的瞳色即刻轉(zhuǎn)金,看了兩眼云碧落,就把白清炎的手機拿了過來,一頓操作后丟還給了他:“你給她看這個就行了?!?p>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套紅色的女士禮服,白清炎看后卻更加一頭霧水:“看這種東西,有用嗎?”
靈威仰信心滿滿地答道:“只要是女人,衣服就一定有用?!?p> 好吧,我試試。
白清炎看了眼對靈威仰還是渾然不覺的兩人,把手機塞給云碧落:“你之前不是說想弄套衣服哄你爺爺高興么?我?guī)湍阏伊艘惶撞畈欢嗟?,正式場合穿?yīng)該沒問題,你看合不合適。”
看到照片后,云碧落迅速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想象自己穿上衣服后的樣子。半晌后,她才勉強露出了笑容:“這不是挺可以的么?我這就打電話讓家里做,明天應(yīng)該來得及穿上。有這套衣服,明天我看有戲。對了,你倆明天來么?”
王源真苦笑了一下:“要是你的生日,我肯定請假去。你爺爺?shù)纳站汀?p> 白清炎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思考了一會兒,才在王源真驚訝的眼神中重重一點頭。
楚鳳華
白天關(guān)于張巡一沒注意寫多了……然后又開始刪刪刪刪刪。不過張巡當(dāng)時守城,吃三萬人這個絕對是黑上加黑。真要是那千把人吃了三萬人,最后還能餓到抬不起刀?當(dāng)時的討論也很明確,就是到底能不能為了救天下而吃百人,韓愈甚至專門撰文,表示自己查證過了,張巡那個所謂被殺掉的小妾其實是之前害怕自殺的,而且死人尸體多得是,非得殺活人吃是多沒名堂的事……至于吃人和道德的問他,這卷寫完后單章說吧??傊畯堁彩怯⑿郏@點不需要質(zhì)疑,人家是上了《正氣歌》的,質(zhì)疑的人算哪根蔥。 順帶,我寫著寫著才發(fā)現(xiàn)迦樓羅的天命就可以是【張巡】……只能說天命很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