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到顧言會參加聚會的消息后,趙老師的嘴巴就沒有再停下來。
陳陌想要發(fā)揮自己工作以后修煉到的左耳進右耳出的神技,但是無論她如何做,還是不斷有些帶著顧言兩個字的聲音進入她的耳朵,腦袋,最后停留在她許久不曾起過波瀾的心田。
陳陌就這樣靜靜聽了一路。
一路上,趙老師仿佛在夸贊自己的親兒子一般,將各種顧言的事情,眉飛色舞的說個不停。
看著趙老師興高采烈的樣子,陳陌心中想著,如果不是趙老師的女兒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說不定趙老師要把女兒許配給顧言都有可能。
想到這里,一個奇怪的念頭出現(xiàn)在她腦袋里。
十年不見,顧言應該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吧?不知道他的那個她長什么樣子?是中國人,華裔,還是純種老外?
就在她還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到了,陳陌,下車吧!”趙老師見陳陌有些愣神,說最后三個字的時候,故意把聲音提高了一些。
“哦,好。”陳陌點了點頭,很聽話的下了車。
飛躍大酒店,臨山縣唯一上星的酒樓。
縣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婚慶典禮的不二選擇。當然了,消費自然不菲。
盡管如此,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大堂和包間都還要提前預訂。
這么多年,他們同學聚會一般約在這里。不是因為他們高調(diào),實是這酒店的老板,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上學的時候花了三萬塊錢走后門才進入一中的韓飛。
回到臨山上班后,陳陌和韓飛見了幾次。每次見面,陳陌都要挖苦他幾句,順便為自己辛苦學習感到一絲不甘心。
韓飛每次都會笑著說是政策好,感謝黨,感謝偉大的臨山人民。
來到大堂的時候,韓飛和張山峰一左一右分站在紅地毯兩邊。韓飛穿了一件棗紅色的西裝,打了一條寶石藍的領帶。不算太多的頭發(fā),大概噴了半瓶發(fā)膠,整齊劃一的朝后面梳著。張山峰穿了一件灰色的呢子風衣,黑色的休閑褲,腳上穿著棕色的皮鞋??吹节w老師和陳陌手挽手走進大堂,兩人忙笑著迎了上去。
韓飛壞嘻嘻的說道:“歡迎趙老師、陳老師大駕光臨,當真讓小店蓬蓽生輝?!?p> 陳陌瞪了他一眼,“小韓子,快快前方帶路,老佛爺要用晚膳了?!?p> “得令!”韓飛模仿電視劇里面太監(jiān)的樣子,做出一個單手撐地的動作。
“你倆快別貧了,人都到齊了,趙老師這邊請。”張山峰笑著說道。
今年的聚會是這么多年人最齊的一次,全班五十三人,一共來了四十五。剩下的八個人,除了一個意外去世,剩下七個過年都不在臨山。
可能今年難得大家聚的這么齊,原本可以擺二十桌的酒店大堂,此時除了高一九班的同學和家屬圍坐的八桌外,還空了十二桌。盡管如此,韓飛寧愿讓場地空著,都沒有安排客人進來。
趙老師他們剛剛進入大堂,所有的九班同學都站了起來。人群中,陳陌一眼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顧言。
年輕,是陳陌對他的第一印象。
沒有變,他還是他,至少從容貌上說。
陳陌匆匆看了他一眼便沒敢再看。
可是,只這一眼,陳陌還是看到了坐在顧言身邊的一個小男孩,大概三歲多的樣子。盡管這孩子年齡不大,但是透著一股聰明機靈勁兒。
陳陌心中想著,這大概就是顧言的孩子吧!
從幾個空著的桌子中間一路走過去,陳陌在人群里看到了齊莉。濃妝艷抹,烈焰紅唇,性感的大波浪卷兒,緊繃的紅色連體衣,此刻的齊莉渾身上下透漏著成熟女人的誘惑。
“莉莉!”陳陌朝齊莉揮了揮手,又對身旁的趙老師說道:“趙老師,莉莉那邊有個空位,我先過去了!”
沒等趙老師說話,她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去。
剛剛來到齊莉身邊,就聽到她滿是嫌棄的說道:“陳陌,我不是讓你好好打扮打扮的嘛,你瞧瞧你,校服!”齊莉無奈的恨不得拿自己頭去撞墻,“我說陳陌,你究竟是什么品味,人家顧言難得回來一趟,你還不抓緊時間表現(xiàn)表現(xiàn)。哦,我明白了,陳陌,你丫的該不會故意另辟蹊徑,不走尋常路,想讓顧言重新喚起曖昧的青蔥時光吧?”
齊莉再次上下打量了陳陌一番,仍舊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么多年過去了,除了你日漸流失的膠原蛋白,其他方面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她說話的時候,正一臉鄙視的盯著陳陌的胸前看著。
作為多年的同學兼閨蜜,陳陌自然知道她話里的意思。若是在以前,她早就毫不客氣的頂回去了。可是今天,她除了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慚愧外,竟然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陳陌不喜歡過年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聚會。
同學聚會,單位聚會,閨蜜聚會…
反正每種聚會她都不太喜歡。這和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很不像。按理說她這樣性格的人,應該很喜歡熱鬧才對。就像她的好閨蜜齊莉,無論什么聚會她都非常有熱情。甚至連韓飛自家酒店搞的年終聚會她都很厚顏無恥的去參加,還美其名曰是給老同學面子。
其實,陳陌一直都很清楚,齊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參加各種聚會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釣一個金龜婿,把自己賣個好價錢。
對于這一點,她們兩人曾經(jīng)在縣城唯一有小資情調(diào)的蔓蔓咖啡廳進行過一次深入且熱烈的探討。
說回同學聚會,之所以陳陌會不愿意參加,一方面是因為不過是打著再續(xù)同窗情師生情的幌子,實際上不過是年終放假大家都很無聊,所以很多人一起聚起來聽另一些人在吹牛皮。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每次聚會人都到不齊,左右每年基本上都是這些人參加,尤其是還留在縣城的這些人。幾次下來,讓人感覺特別沒意思。
大家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一下工作生活,順帶緬懷一下班里的誰誰誰曾經(jīng)暗戀過那個誰。被提到的當事人多半會含羞帶臊的不愿承認。
事實上,這一點很無可厚非,就算當年有些什么小心思,小情意,在過去了這么多年后,一個是已經(jīng)為人妻為人母,膀大腰圓,另一個已經(jīng)是為人夫為人父,胡子拉碴,啤酒肚頂?shù)蒙蠎言形鍌€月的孕婦,順帶還有些謝頂。所以,再美好的事情,終究是只能留在回憶里了。
陳陌看著桌上的龍蝦、鮑魚、海參等各色菜肴,忍不住再次感嘆韓飛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了,攤上這么好的爹。
齊莉搖晃著手里的紅酒杯,輕聲在陳陌耳邊說道:“喂,你說顧言旁邊的那個是他兒子不?”
陳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你確定?”齊莉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大廳中間主桌上,坐在趙老師身旁的顧言以及那個小男孩,“喂,陳陌,你看顧言正在剝蝦給他吃呢!不過,我感覺他倆好像不太像!”
陳陌再次匆匆看了一眼,以往顧言沒參加的時候,趙老師旁的那個位置一直是她坐的,“莉莉你小點聲,我聽得到。你看那小男孩的眉毛,眼睛,和顧言多像?!?p> “是嘛,我再認真瞅瞅?!?p> “你別看了,再看就要被發(fā)現(xiàn)了?!?p> “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好,難道看兩眼還要收門票不成?”
陳陌開始有些后悔坐在齊莉旁邊了。
“陳陌,要不咱們打個賭,我賭那孩子不是顧言的!”齊莉終于將她伸長了的脖子縮了回來,“你如果輸了,就去美又美幫我續(xù)一年的會員費?!?p> 美又美是臨山縣一家比較高端些的美容會所,在這人均年收入不到五萬塊的小縣城里,它一年一萬五的會員費也算得上很奢侈了。
陳陌在齊莉柔滑的大腿上捏了一把,沒好氣的說道:“喂,莉莉,我一個月工資才三千多不多四千好吧,你竟然這么狠心獅子大開口!”
齊莉被陳陌捏了一下還是有些疼的,但是多年的生活經(jīng)歷早已經(jīng)讓她處亂不驚了。
只見她將圓桌下的大腿微微挪了挪,以免再次慘遭陳陌的魔爪蹂躪,又強裝鎮(zhèn)定的笑著說道:“反正是打賭,更何況你也不一定輸,我也未必會贏?!?p> 就在陳陌頭腦飛速運轉(zhuǎn),想要仔細考慮要不要答應她的時候,主桌上一個帶著奶音的童聲傳來,“爸爸,洗手間,去,去?!?p> 不久,就看到顧言帶著小男孩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了。
大堂沒有設置洗手間,要出了門轉(zhuǎn)右一直走才能到。所以,一來一回間,顧言要從陳陌她們這桌經(jīng)過兩次。
“陳陌,你干啥呢,不要低下頭在那里暗自后悔,反正剛才的賭約你沒有同意,就算不得數(shù)?!饼R莉在旁邊竊喜的偷樂著。
陳陌心里琢磨著顧言差不多應該已經(jīng)回到座位了,這才慢慢抬起頭。
然而,就在她抬起頭的一瞬間,顧言正抱著那個小男孩走了進來。
帥氣中帶著一些成熟,這是陳陌此刻的感覺。
顧言抱著小孩走過陳陌旁邊時,她感覺到他的眼睛朝她這邊看了看。
為什么會心跳加速?
為什么有些緊張?
明明應該恨他,沖上去把他臭罵一頓才對。
如果不是他,她何至于受傷這么深,以至于如今已經(jīng)32歲快要變成黃金圣斗士了,還遲遲未嫁。
更不公平的是,在他倆感情中明顯是過錯一方的他,竟然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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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回溯到大三下學期那一年。
她和顧言在BJ即將度過輕松而甜蜜的第三個學年。
這三年來,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日漸升溫,雖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但是她心里非常清楚的知道,她是他的她,他是她的他。
即便現(xiàn)在還不是,但是將來一定會是的。
這三年中,她遇到了很多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有溫婉可人的,有成熟豐滿的,有可愛蘿莉的,有霸氣御姐的。
可是,她毫不畏懼,憑著一腔熱血,硬是讓諸多對手要么放棄,要么被放棄。
反正三年以來,陪他一起吃飯,幫他自習室占座,還有幫他買早餐的人一直都是她。
可是,就在大三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顧言收到了院里前往德國交流一年的通知。
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至少對于顧言他們信科學院的學生來說。一年交流期間,不光學費雜費全免,還會有很不錯的生活補貼。如果在一年的交流期間,表現(xiàn)突出的話,還可以留下繼續(xù)深造。
所以,當顧言把這個消息告訴陳陌時,她二話不說就幫他拿定了注意。
因為,對于顧言來說,如果不是高考時那離譜得不能再離譜的情況發(fā)生,他早就該在距離S大不遠的另一所知名學校讀書了。
至少在陳陌的心中,她認為現(xiàn)在的這所學校與顧言的實力水平和真正實力是不相符的。
顧言在回復院里截止時間的最后一天下午,才徹底拿定主意同意前往德國交流。
多年以后,陳陌經(jīng)常會想,讓顧言最后拿定主意決定去德國交流,肯定和他們吵的那一架有關。
那一架說不上誰勝誰負,或許可以說兩敗俱傷。
因為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陳陌真的變得很沉默。
而顧言只是平靜的準備著出國的事情。
就這樣,從那時兩個人分開起,到再相見,已經(jīng)過去了十一年了。
時間真的不經(jīng)過,十一年仿佛一眨眼就過去了。
然而,時間仿佛又很漫長。十一年間,她從學生變成了老師,不止送走了三批高中生進入大學,還相了不下三十場親。
為什么會記得那么清楚,因為她每一次去相親,都抱著去蹭飯的心理,而且故意把自己表現(xiàn)得像個頭腦有些不正常的人。
是啊,試問哪個腦袋正常的人,會主動放棄大城市優(yōu)越的薪資條件,而選擇一所內(nèi)陸偏遠的縣城學校呢?難道真的是抱著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心理?還是她真的對一個月三千多的工資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就和她當初高一新生報到一樣,她的入職再次引起了學校的轟動。
因為,臨山一中建校百余年來,她是第一位畢業(yè)于全國知名高等院校的老師。以至于,當她拿著簡歷去應聘的時候,校長很親切又很感動的拉著她的手說道:“陳老師,吃水不忘挖井人,你這種回報母校的大愛精神太讓我感動了?!?p> 而感動的后果就是,校長把原本只有三年的勞務合同,硬生生的加多了兩年。
所以,對于陳陌來說,她需要在這所縣城學校任教五年以后,才能考慮重新?lián)Q一個單位或工作的事情。
第一個五年過去了,第二個五年也將要過去了。
陳陌仍舊堅守在這所縣城學校的教學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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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聚會的尾端,往往是男生間吹著牛皮拼著酒,女同學則三三兩兩的聊著孩子學習和輔導班的事情。
對于這些話題,陳陌應該有話語權的,畢竟她也是教育戰(zhàn)線上的一員??墒?,她總是懶得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們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胡亂聊著。
每當這個時候,陳陌通常會在腦海中回想看過的韓劇、日劇、美劇。盡量讓花美男的面孔充斥自己的大腦。
然而,今天她卻沒有。
她總是忍不住想要往主桌上面瞧一瞧。
終于,聚會來到了尾聲。
所有人一起舉杯,齊聲合唱老狼經(jīng)典的歌曲《同桌的你》。
……
誰遇到多愁善感的你
誰安慰愛哭的你
誰看了我給你寫的信
誰把它丟在風里
……
歌聲剛剛結(jié)束,陳陌便挎著包朝著門外走去。
其實她也不是太清楚,為什么要這么做,就像當年高二結(jié)束后,她不聲不響的轉(zhuǎn)學去了另一個南方的海濱城市一樣。
或許她還是知道一些原因的。
可能是她害怕讓以前的同學看到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現(xiàn)在的樣子不好嗎?
她不這么認為。
可是,對于今天的陳陌來說,可能不太好。
因為在臨山寒冷的冬夜,一串溫熱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
流水落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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