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茫茫,天空呈現(xiàn)的是令人壓抑的沉黑色。
“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遠處來,越來越近,最終出現(xiàn)在水云軒的門口。
“吁...”
南域進貢的飛燕馬,日行千里,追風而行。顧笙他們勒馬時,馬首高昂,發(fā)出一聲響徹云霄的嘶鳴。
環(huán)顧四周的慘狀,雨水混著鮮血,淌在青石地面上,血色已經淡去了不少,可依舊看著可怖。
顧笙立刻翻身下馬,一路騎馬而來,沒有任何遮擋之物,全身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蘇蠻亦是如此。
在得到傅沅出事的消息之時,心里便有了準備,可當一切明明白白擺在眼前時,終究是無法做到處變不驚,慌亂虛浮的腳步和抖個不停的指尖,到底是出賣了顧笙此刻不安的內心。
“你是何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躺了一地的人,唯有不遠處一淡紫色綢衫的男子背對著他們,半蹲在地上,看著實在可疑。
顧笙話音落下,那人沒有立刻起身,頓了頓后,方悠然站起,身量挺拔,體型瘦削。
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顧笙和蘇蠻皆瞪大了雙目,顧笙率先開口,聲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阿沅!”
邁步上前,就要從夜倌手里抱下傅沅,夜倌微微偏了一下身子,堪堪躲過顧笙的手。
“她病得很重,我覺得還是快些回府的好?!?p> 夜倌抬眸,與顧笙四目而對,黑黝黝的眸子,深邃又幽深,仿若有微光在流轉。
顧笙看到夜倌那比女人還要妖媚的面孔,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在心底確定不曾見過此人后,沉聲問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你救了阿沅?”
見顧笙如此執(zhí)拗,夜倌輕笑一聲,掀唇道。
“或許你能把我看作一個游醫(yī),無家無傍,四海飄零。今日無意遇上這姑娘,救她一命,全當緣法?!?p> 顧笙還想再說什么,蘇蠻上前抓住他的手,朝他搖了搖頭,輕聲道。
“回去吧,有什么話等阿沅醒了再說?!?p> 顧笙垂眸,瞥見夜倌懷中,臉色煞白如紙的傅沅,眉心擰在一起,沉吟片刻后,最終放棄再與夜倌糾纏。
進了顧府后,夜倌輕車熟路地抱著傅沅直奔涼月閣,顧笙和蘇蠻一直跟在旁邊,或許是心中掛著傅沅,竟也沒有留意,不曾生疑。
涼月閣
夜倌先跨步而進,然后抬手揚袖,屋門便被猛得關上。
“若不想她死,就莫要打擾?!?p> 顧笙與蘇蠻一臉驚色的跑至門口時,便只聽到夜倌撂下地這句狂悖之言。
顧笙心下一亂,就要奪門而入,幸好蘇蠻頭腦是清醒的,趕忙攔下他,柔聲寬慰道。
“如果他真要對阿沅不利,根本不用等到現(xiàn)在。阿沅的身體狀況,你我都清楚,燕州城里已經沒有大夫可用了。既然他那般篤定,何不試試呢?”
顧笙沒有立刻回應蘇蠻,而是定定地注視著蘇蠻此刻滿是柔情的雙眸,神色有些凄惶,目光中也是搖搖欲墜的脆弱。
像是弱獸渴慕護佑,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將蘇蠻攬在懷里,緊緊抱住。
蘇蠻亦環(huán)住他精瘦的腰身,小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語調輕緩。
“沒事,阿蠻會一直陪著笙笙,守著笙笙,我一直都在的?!?p> 后方突然有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二人一起回頭看,是一個外院的婢子。
小跑至顧笙和蘇蠻跟前,躬身行禮,一臉謙卑道。
“奴婢見過公子,蘇姑娘。周家的二公子來了,吵著要見小姐?!?p> 聽到婢子的話,顧笙劍眉一攏,臉色微變。心底暗自思量,周安言此行到底為何,若是單純的看笑話,倒也就罷了,就怕會帶來其它變數(shù)。
蘇蠻見他神思煩憂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
“笙笙,阿沅喜歡周安言,會不會周安言亦戀慕著她,這才得了消息急急趕來的?”
“什么!阿沅喜歡周安言?這怎么可能,阿沅生平最厭棄喜新厭舊之人,而那周安言可是燕州城里出了名的浪蕩公子哥兒?!?p> 顧笙滿臉的驚愕,蘇蠻從不會質疑他話的真假,只要是他對自己說的,便都是真的。
若顧笙所言非虛,那傅沅又為什么會說自己愛慕周安言呢?究竟是謊言還是只是營造了一個討厭周安言的表象。
第一次,蘇蠻忍不住對傅沅生了探究之心。
蘇蠻眼神空洞,一臉神游天外地模樣,顧笙不禁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語氣擔憂道。
“怎么了?阿蠻?”
顧笙的舉動,立刻讓蘇蠻反應過來,伸手抓住顧笙的手掌,十指相扣,沖他咧嘴一笑。
“沒事,我們快走吧,去會會周安言?!?p> 顧笙又細細審視了蘇蠻一番,確定她真的無事后,方放心與她一道往前廳走去。
前廳
顧笙與蘇蠻一現(xiàn)身,突見眼前一道銀白色的身影閃現(xiàn),帶著盔甲厚重的悶聲。
“聽說你遇刺了,還好嗎?可有受傷?”
眼看一雙大手就要攀上蘇蠻的雙臂,顧笙劍眉一挑,伸手拉過蘇蠻,自己則向前邁了一步,將蘇蠻擋得嚴嚴實實。
周安言見狀,趕忙剎住身子,桃花雙眸怒狠狠地瞪著顧笙,語氣不善道。
“連自己夫人都護不了,顧笙,我真替你感到羞愧?!?p> 顧笙沒有惱怒周安言的話,而是淡然地站在那兒,幽深似汪洋的眼睛牢牢地鎖住周安言的面孔,像是要將他看穿一般。
周安言被他盯得心底發(fā)毛,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了,立刻向后退了幾步,與顧笙和蘇蠻二人拉開距離。
“我身為禁軍統(tǒng)領,過問一下行兇刺殺之事,沒什么不妥吧。”
顧笙冤情被洗刷,出了天牢,周安言自然也就跟著官復原職,本來他就是那場局里無辜受累之人。
何況,談翎是很看重周安言此人的,有勇有謀,最重要的是比他爹要通透許多,從不參與政派之分,至始至終,都恪守著自己的職責。
周安言話音一落下,就聽見顧笙輕笑一聲,語氣卻又顯得有些冷淡。
“護佑皇城的禁軍,過問燕州城里的刺殺,周統(tǒng)領不覺得有些僭越了嗎?”
“我...”
周安言想要辯解,可一張口,竟是什么都說不出來。眼神有些慌亂地四處亂瞥,沒成想,正好撞上了站在顧笙身后蘇蠻清澈透亮的眼神。
淋了雨,還沒來得及整理,黑亮的眼睛漫著水霧,濕漉漉的像極了林間初生的幼鹿,單純,明亮,惹人心生憐惜。
周安言一時竟看呆了,顧笙自然是留意到他的無禮舉動,眉頭緊緊皺起,往一旁挪一寸身子,這下算是把蘇蠻整個人擋在了后面,周安言連根頭發(fā)絲都見不著了。
“周統(tǒng)領,沒什么要緊事,還請離開吧。今日顧府實在沒什么精力來招待你。”
對于顧笙像是護崽子似的藏著蘇蠻,周安言心里焦急,眼看就要直接上手扒拉開礙事的顧笙。
風棠怎么可能還穩(wěn)得住,上前緊緊按住周安言不安分的手,朝顧笙賠笑道。
“好的好的,顧公子您忙,我們就先走了,不打擾了?!?p> 為了防止自家這沒出息的公子,真的做出什么有辱門楣的事兒來,風棠幾乎是使了吃奶的勁兒強行扭送著周安言離開了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