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篇畫壁
江西人孟龍?zhí)?,和朱孝廉一起寄居京城的時候。偶然到了一座寺廟,見殿閣僧房,都不是很氣派寬敞,只有一個老僧,在這里投宿住下。他看見客人進來,就整理衣裳出來迎接,帶領他們參觀。大殿中塑有志公的像。兩邊墻壁上有精美幻妙的壁畫,里面人物栩栩如生。東邊墻壁畫著散花天女,里面有個垂著頭發(fā)的少女,手里拿著花微笑著,櫻桃小口好像能說話,眼睛里的神情也好像會流動。朱孝廉定神看了很久,不由得心旌搖蕩,癡癡地樣子想著,身子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就像駕著云霧,已經(jīng)到了墻壁上。看見許多殿閣,已經(jīng)不是人間了,一個老僧正在法座上講經(jīng)說法,袒露著一只手臂正在圍觀聽講的人有很多。朱孝廉也混在他們中間。一會兒,好像有人在悄悄的牽他的衣角。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少女,她笑著就徑自離開了。他就跟著她。只見她經(jīng)過曲折的走廊,進了一個小房間,他猶豫著不敢再向前。少女回過頭,舉著手里的花,遠遠的作著招喚的模樣,他這才走過去。房里靜悄悄的沒有別人,他立即抱住她,她也不十分抗拒,于是跟她親近好上了。完事后她關上門要走了,囑咐他不要出聲,夜里她才又來了,如此過了兩天。女伴們發(fā)覺了這件事,一起搜尋找到了他,玩笑著對少女說:“肚中的小孩子已經(jīng)這么大了,還蓬著頭發(fā)看著像個處女嗎?”都拿著頭簪耳環(huán),催著讓她結上發(fā)髻。少女含著羞不說話。一個女子說:“妹妹姐姐們,我們不要在這里呆久了,恐怕人家不喜歡呢?!贝蠹倚χx開了。他看著女郎,發(fā)髻高聳,鬢角低垂,比垂著頭發(fā)的時候更加艷麗漂亮了。四下里看看沒有別人,兩個人慢慢親香起來。麝香蘭氣熏昏了心靈,歡樂還沒有停止。忽然聽見吉莫靴子很響的聲音,鎖鏈碰撞發(fā)出的響聲,接著又有喧囂爭辯的聲音。女郎吃驚的起床了,和他一起向外偷看,只見一個金甲使者,臉黑的就像漆一樣,繞著鎖鏈提著棒槌,許多女伴環(huán)繞著他。使者說:“都來了嗎?”大家回答說:“都來了?!笔拐哒f:“如果藏匿有凡間的人你們要一起立即舉報,不要看她一個人可憐而隱瞞。”大家又異口同聲的回答說:“沒有?!笔拐咿D過身來像鶚鳥一樣的盯視著察看,好像要搜查隱藏的人。女郎非??謶?,面色變得死灰一樣,慌張的對他說:“你可以馬上藏在床底下?!庇谑谴蜷_墻上的小門,匆匆逃走了。他趴著,氣都不敢喘一下。一會兒聽見了靴子聲來到了房里,又出去了。沒過多久喧鬧聲慢慢遠去了,他心里才稍微安靜些,只是房子外面總是有來來去去說著話的人。他害怕的時間一長,只覺得耳邊像有蟬的鳴叫聲,眼中都要冒出火來,這個樣子幾乎忍不住了,只有靜悄悄的聽著動靜等待著女郎回來,竟然再也想不起來他自身是從哪里來的。
那時孟龍?zhí)对诖蟮钪?,轉瞬之間就看不見朱孝廉了,就疑惑的問老僧。老僧笑著說:“去聽講經(jīng)說法去了?!庇謫枺骸笆裁吹胤??”回答說:“不遠?!边^了些時用指頭彈著墻壁并呼聲說:“朱施主,為什么去了這么久還不回來?”接著就看見墻壁上畫著朱孝廉的畫像,豎起耳朵站著,好像覺察到了什么。老僧又呼聲說:“同伴等了很久了!”于是朱孝廉就飄然的從墻壁上下來了,心就像死了一般呆立著,瞪著眼睛站不穩(wěn)。孟龍?zhí)妒殖泽@,就慢慢的問朱孝廉是怎么回事。原來他正趴在床底下的時候,聽到扣墻壁的聲音就像雷聲一樣大,所以走出房來偷聽。大家一起看那原來拿著花的人,螺旋狀盤起來的發(fā)髻高高翹起,不再是垂著頭發(fā)的樣子了。朱孝廉驚訝的拜見老僧并問這是什么原故。老僧笑著說:“幻境都是由人們自己想出來的,貧道我哪里會解釋呢。”朱孝廉說不出話來而神情低落,孟龍?zhí)兑残睦锔械襟@怪而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們隨即起身,走下臺階出來了。
異史氏說:“幻境由人自己產(chǎn)生,這個說法像是有道理的話。人有淫邪的心思,于是生出了猥褻的幻境;人有猥褻的心思,于是生出了恐怖的幻境。菩薩點化愚笨的人,千種幻境一同產(chǎn)生,這都是人心里自己動的念頭啊。老婆子心里太急切,可惜沒有聽到老僧的話而大徹大悟,披著頭發(fā)跑進山里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