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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學要眇

第十四章 戀耳戀衣

六學要眇 危余 2318 2020-03-30 12:07:58

  時嵬爬上床,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腳,冰涼,等她再把手放入溫熱的脖間,發(fā)覺原來手也是冰涼,只比腳暖一丁點。

  她搖搖頭,將自己埋入被子底下,夏季的天燥熱,沒過一會兒已經出了汗,卻全是冷汗,她把腳從被子里抽出來,房間中的燈,已經被隔壁下鋪的明未聞熄滅,昏暗的周遭,聽見明未聞的呼吸聲,他已經睡著了,這些天都是這樣,這個人,一沾枕頭就睡,誰也叫不醒。

  停了一會兒,時嵬迅速把腳收回被子里,仿佛四周有東西會把她的腳狠狠抓住。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緊緊閉上。

  數(shù)星星吧。

  祖母說,睡不著就數(shù)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六顆,她腦子里出現(xiàn)了和趙青棋一起去的那條街,炸果子還挺好吃的。七顆,八顆,九顆,對了,炸果子那邊好像還有一家賣風箏的,蝴蝶風箏,要是有錢就買一只了,下次還可以在六學里放風箏。十顆,十一顆,十二顆,十三顆,十四顆,十五顆,十六顆……那個姑娘肚子都被掏空了,里面塞滿了稻草還有毛巾啊,舊棉布!時嵬忽然坐起來。

  這下子,怎么閉上眼也睡不著了。

  只要想到和那個姑娘有關的,她眼前全是一張蒼白的臉,眼睛被黑線縫合,破開的肚子也被黑線縫合。

  趙青棋黑暗中問了一聲,“醋醋,你是不是害怕?”

  時嵬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又再次躺下。

  “要不,你來我這里睡?”

  趙青棋的聲音中藏著賤兮兮的笑。

  “多謝師兄,我一會兒就睡著了。”她不去。

  “時嵬,要不,你下來睡?”齋長也聽見了她翻身的動靜。

  “我……”她正想說不必,窗前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再仔細一看,卻又只是夜風中搖曳的樹枝。

  “我現(xiàn)在就下來?!睍r嵬低頭對下鋪的季伏微說。

  從上面爬下去,時嵬站在他面前,季伏微把被子掀開,“進來吧?!?p>  她聽著季伏微蠱惑人心的聲音,一彎膝蓋跪在他身邊,就要爬進去,忽然想起什么,頓時在他床上支起身子,“砰”一聲,撞在上鋪的木板上。

  疼得她眼里含淚。

  “你撞頭了?”季伏微掀開被子,挪到她身邊揉著她的頭說。

  “我……沒事……”她咬著牙忍住說。

  從他床上扒著上鋪的扶手,時嵬踮腳拿自己的被子,季伏微還在她身邊,正好對著她因為伸手而帶上去的衣服,露出一截小腹,在屋內的月光下尤其光潔,季伏微嘆息,“拿好了嗎?”一邊幫她把衣服往下拉拉。

  “好了?!彼兄蛔?,從他身上踏過,“我要睡里面?!?p>  季伏微忍住笑,“聽說六學每堵墻壁都藏著一只落榜鬼?!?p>  六學里面雖然官僚子弟眾多,可也有科舉不過敗給普通農家子弟的生員,許多人因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終,所以六學里最多的不是生員,而是出自上一屆生員口中落榜鬼的故事。

  “??!”她連忙扒著季伏微的肩膀,“我不要睡這里面了?!?p>  季伏微笑得肚子疼,“我騙你的。”

  “我還是不要睡里面了?!?p>  無論如何,她都不要靠墻睡覺,冰冷的墻壁里面不知有多少沒見過的東西。

  季伏微終于停下笑,明日還有課,他摟住時嵬的腰,將她一翻從他身上越過,放在了他身邊,“這下行嗎?”

  “嗯,就這么睡?!睍r嵬說,邊說邊從被子里伸出手扯住了季伏微被角。

  季伏微低聲問道,“要不要分給你一些枕頭?”

  回答他的是時嵬睡著的鼻息聲。

  “這么快就睡著?”季伏微難以置信。

  “我還有鮮花餅,你吃嗎?”

  回答他的還是時嵬的鼻息聲。

  看來是真的睡著了,這一天,可真不容易。

  他翻身面向墻睡覺,本以為再來一個人同睡,床上會擁擠許多,可這孩子并不占地方,睡覺也很老實,剛才把她從里面抱到外面,輕得如同一支羽毛。

  季伏微五六歲以后從來沒有和別人同睡一張床的經歷,忽然有個人睡在他身邊,他聽見耳邊的呼吸聲,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是厭惡,深思片刻,只是陌生和微妙。

  正當他幾近夢鄉(xiāng),身邊忽有一只手亂竄,動了片刻,這只手從外面沒入他被窩中,毫無意外地摸到了他的大腿,季伏微渾身一緊,欲把那只手推出去,時嵬的手卻靈巧地沿著他的大腿一路向上,從小腹摸到了他喉結處,季伏微徹底惱了,不知時嵬是醒著還是只是夢游。

  他就要握住那只胡鬧的手,突然聽見時嵬喃喃說,“姆姆,我想你?!?p>  季伏微懵了一瞬,記起只有離耳人會喊祖母或者外祖母叫姆姆,這個孩子原來是睡蒙了,把他當做她家里的人了。

  對面床上的明若離翻了個身。

  季伏微知道是吵著了他們兩個,這邊伸手輕拍時嵬,想要哄她安睡。

  時嵬終于不亂摸了,只是她的手放到了季伏微的耳邊,尋到了他的耳朵,揉了一下,過一會兒又揉了一下,無意地輕揉他耳朵和耳垂,一邊靠著他的肩膀打呼,揉了十多下后,最后一動不動睡著,不再胡鬧了。

  這個動作,他很熟悉。

  他七八歲那個時候喜歡睡覺摟著一件舊衣服,每當父親來,他就把衣服藏在被子下面,那件舊衣服是母親的里衣,還帶著母親的氣味,每晚嗅著那衣服上的氣味入睡,他都會睡得很香。后來父親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很生氣,說男孩子怎么可以如此依戀母親,把衣服收走了。他那幾日寫字背書,變得焦躁不安,最嚴重的時候,夜間失眠,白日里連飯也吃不下去。

  再后來母親知道了,和父親大吵一架,父親從小就想把他教成一個男子漢,頂天立地,可他有時候會忘了,他只是個小孩子。父親的訓斥讓他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堅強的人,母親晚間來陪他睡,睡了幾個月,母親說,這和堅強沒有什么關系,她小時候調皮又胡鬧,晚間睡覺總喜歡摸著乳母的耳朵,揉著她的耳朵她才能入睡。

  母親說,那是因為她小時候沒有母親照顧,乳母也不能總是陪在她身邊,她平時雖然不在乎,但是晚上總是覺得寂寞恐懼,偶爾乳母來看她一次,晚上陪她一回,她就想纏著乳母,不讓她走,這是一種孩子與生俱來的依戀。

  母親說不是他的錯,從來不是,是她沒能總是陪在他身邊,讓他不安了。

  那時候她告訴伏微,戀耳和戀衣都是一樣的,是因為害怕失去,太想依賴身邊的人。

  害怕失去的小孩子沒有錯,錯的是讓孩子產生恐懼的那些大人,他們本應給孩子足夠的愛和安全。

  那么,時嵬也是這樣嗎?季伏微想起她每次說起家中的母親和祖母都是幸福的模樣,或許,時嵬和他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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