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被擾了清靜,還以為今兒總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沒成想,太后回宮了。
大清早的,天才蒙蒙亮,半輪明月還沒完全落下去。
鞭聲就起了。
“啪!啪!啪!”
一身紅制官服的司禮監(jiān)掌印親自揮動著鞭子砸在地上,還大聲喊道:“太后回宮!眾人相迎!”
各宮的妃嬪、奴婢都紛紛出來,匍匐在地,跪拜太后。
只除了太極宮。
她被不知在激動什么的傻丫頭扒拉起來。
還沒洗漱,也沒梳頭,就換了身衣裳,被傻丫頭帶到宮墻上掛著。
她問為什么不站在房頂上,那傻丫頭還理直氣壯的告訴她,她們站在宮墻上目標太大,怕被當成刺客,萬箭穿心。
就一直靜悄悄地遠遠望著,十六個太監(jiān)抬著這華翠云鳳肩與繞著整個宮里走了一圈,走到日頭出來,紅彤彤的朝霞覆蓋著長安的每寸土地,才快要將太后送回長生殿安置。
趴在太極宮墻巖上的酈嫵,雙手都扶著瓦片,半懸在空中,胳膊酸脹,被這鞭聲噪得腦袋發(fā)暈。
著實難受。
“綠盈,快讓我下去!”
酈嫵頭一次覺得綠盈會些功夫不好。
“不嘛,公主,再看一會兒好不好?你看看那老婆子好生氣派,就從云隱寺回宮就這么興師動眾的讓那些小太監(jiān)抬著繞了一大圈,還不把人肩膀給廢了呀!”
“肩膀廢不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再不下去,那些侍衛(wèi)就要把我們?nèi)酉氯チ恕!?p> 酈嫵瞧著周圍上竄下跳的幾個人影子,悠悠說道。
綠盈意猶未盡應(yīng)道:“奴婢這就帶你下來?!?p> 拉著酈嫵的衣領(lǐng)子,帶著人蹭蹭蹭的飛了下來。
酈嫵理了理領(lǐng)口,瞥見好大一個洞,就是那丫頭的爪爪拉著的地兒。
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黃棉棱羅裙,領(lǐng)口處的瓣蘭刺繡尤為好看,可是嬌娘親手繡得,她還只穿了一回,就給毀了。
“綠盈,給我賠銀子?!?p> 陰森森的語調(diào)讓綠盈抖了抖身子,跑得比兔子還快,嘴里還喊著:“奴婢沒銀子!奴婢的兜兒比臉還干凈著呢!”
她是真氣笑了,這丫頭可是最最吝嗇了。
要她的銀子那比要她的命還難。
和她一樣,要她一日不賺錢那比殺了她好痛苦。
她回寢殿,準備洗漱。
卻發(fā)現(xiàn)那個又傻又小氣的丫頭鬼鬼祟祟的,好像從鞋底摸出了薄薄的一疊……銀票?
手指沾了口水數(shù)一數(shù),又數(shù)一數(shù)。
可能太專注了,連她站在她身后都沒察覺。
酈嫵拍了綠盈的肩膀一下,輕哂道:“不是沒錢?兜比臉還干凈?”仔細瞧了眼,嘖了一聲,又道:“你這是數(shù)了多少遍?本來就薄,再一數(shù)更薄了,別被你數(shù)得就剩一張了?!?p> 綠盈捂著胸口,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撅著嘴兒,委委屈屈說了句:“奴婢比起公主可不就算沒錢?公主可別欺負奴婢了?!?p> 一邊說還一邊手腳不停的將數(shù)額零零碎碎的銀票塞進鞋底,腳壓著銀子,心里就踏實。
酈嫵斜晲著這嗜好錢財?shù)臉觾?,揚揚嘴角兒,和她相依為命的丫頭,這性子也和她差不離的。
她進了凈室,沐浴更衣,洗漱干凈了又出來。
拿著一疊帕子,耐著性子絞干頭發(fā)。
摸了幾把,沒干透,但是不滴水珠子了,又接著睡囫圇覺。
綠盈在小廚房鼓搗一陣,端了碗陽春面出來當早膳,就見著人又躺下睡得很沉。
無奈的蹲在墻角,呲溜呲溜的吃了個精光。
*
長生殿內(nèi)
濃重的檀香味太刺鼻,聞不慣的人怕是要打好幾個噴嚏了,比如說皇帝。
他不信這東西,偏偏攤上個極信佛祖的老娘。
南邊洪澇北邊旱災(zāi),這些天災(zāi)他的老娘去拜拜,塑個金像就完了。
那漠北常年遭北戎侵犯,他這個腦子不清醒的老娘還要奉上幾萬兩的白銀,保佑北戎不要來襲。
看看,這人禍那是和尚保佑得了嗎?
“皇帝染上風(fēng)寒了?”胖乎乎的像一尊彌勒佛的老人,滿臉慈愛和關(guān)心,“要不要喝些姜湯?”
“兒臣沒有不適?!?p> 皇帝擺了擺手,只捂著鼻子。
太后也不強求,渾濁的眼里劃過一絲精光,咳了一聲,“哀家不在的這幾年,聽說皇后又添了個九公主鳳娘?”
“嗯?!?p> 他這個老娘是定國公府出來的,是皇后嫡親的姑姑,這一回來就叫他過來用膳,不說為了皇后被禁足這事兒他都不信。
“聽說鳳娘這孩子極為聰明,三歲就說話說得可順溜了,還活潑好動,喜歡滿宮放紙鳶,就是那些奴才們不懂事,怎就往太極宮那地方去了?!?p> 皇帝聽著這話,沒吭聲,這就是把錯都推到那群奴才身上了,他一應(yīng)聲,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太后握住佛串轉(zhuǎn)動了兩下,瞟了眼還背著手站著的皇帝,臉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就那么一臉平靜。
沉下了臉道:“皇帝這是什么意思?真要罰鳳娘和她母后?皇帝可別忘了,皇后一把年紀還冒著風(fēng)險產(chǎn)女,外面的人怎么說的?都說她是老蚌生珠啊!這么多年,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么跟太極宮那禍害的地兒沾上邊了就要挨罰呢?”
皇帝仍是平淡,只道了句:“君無戲言。”
“你!好好!真是個好皇帝!為了芝麻點兒的小事揪著不放,非要這滿宮上下看皇后的笑話是吧?”
太后氣得不行,臉上的幾兩橫肉都漲得通紅。
離得皇帝極近,指尖都快戳到人臉上了。
皇帝依舊直挺挺的站著,不吭聲。
算是默認了。
“哀家給云隱寺又奉了兩萬兩銀子的香火錢,才求著云隱寺方丈慧源大師冒著遭天譴給太極宮測算?!?p> 皇帝聽見太極宮三個字,徹底惱了。
他可以容著他親娘拿著銀子胡鬧,但這也是有底線的,太極宮那就是他的逆鱗。
太后瞧見了她兒子臉色鐵青,心里更冒火。
嘴一禿嚕,話全都冒了出來,“沈家女人死如燈滅,哀家只請方丈按著她留下來那個孽種的生辰八字測算,方丈說此女于酈朝的國運有礙,皇帝,那孽種不得不除!”
“真是無稽之談?!?p> 皇帝再也聽不下去了,抬腳跨過門檻,沒有再理會那個神神叨叨的老娘。
批漠北的折子時又想起他那個愚蠢又歹毒的老娘,惴惴不安。
朱筆批下:“蘇珩,速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