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巧雨幽幽開口,道:“一千五百載之前,我張氏門戶初立,也是名門世家,然八百年前便淪為盛宗,如今千載世家風(fēng)流云散,僅存的一些族人也是生死不知,豐道友可知為何會淪落至此?”
豐原又怎會知曉,不過他知道張巧雨并非是在問他,于是他在案前蒲團上坐下,并不開口,只是靜靜聽著。
果然她沒有等豐原回答的意思,繼續(xù)說道:“我張氏先祖當(dāng)年意外尋到了一座古修士洞府,從中得了功法神通、靈丹法寶,憑此機緣一路修煉到元嬰境界,建立家族,便是橫璋張氏??墒窍茸媪⒆迦佥d后壽盡坐化,便由一幫輩分較高的長老掌權(quán),族中后輩也不思上進,整日沉醉于享樂,又過了四百載,終于把大半基業(yè)都拱手送人,甚至就連‘橫璋’的族號也沒了?!?p> 張巧雨話中雖然唏噓,卻十分平淡,好似所說之事與自己毫無干系。豐原等了一等,她的聲音又響起。
“自八百年前始,橫璋郡由張、鐘、王等多個家族共分,然鐘氏十二代族長鐘景常不但資材天授,且行事果決狠辣。三百年前他于祖祠中繼任族長時便改了族規(guī),革除弊制,所有族人皆需以功論賞,憑功得位,并當(dāng)場揮劍斬了十三位反對此事的長老。自那以后凡鐘氏族人不論嫡庶,皆以振興族門為己任,無有懈怠者。短短兩百年,便出了十幾位金丹修士,成了橫璋郡第一世家。”
張巧雨說到此時,神情語氣中滿是憤恨,豐原以為她是因張氏覆滅而不平,隨后卻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鐘氏奮發(fā),族門日漸壯大。張氏卻抱殘守缺,泥古不化,讓一幫道途無望,只能等死的長老手握家族大權(quán)。百年前鐘氏兩位長老先后煉成元嬰,鐘景常的野心也終于展露出來,接連吞并了數(shù)個寒譜小族,可笑族中老朽竟還想著年年納貢以保太平?!?p> 說到此處,張巧雨忽的抄起案上竹簡狠狠砸了出去,罵道:“最可恨的是那張士平老匹夫,竟早就與鐘氏勾結(jié),上代族長身受重傷后傳位予我,他轉(zhuǎn)頭便告知鐘氏來追?!?p> 豐原眼角一抽,她扔掉的是他親手寫下的煉器心得。他覺得此時該說些什么,卻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只得試探著道:“以道友資質(zhì),結(jié)成金丹也是可期,日后把這家賊挫骨揚灰不遲。”
張巧雨把眼一翻,道:“沒機會了!張士平自打投靠了鐘氏,大受重用,領(lǐng)了執(zhí)法長老之位,后來前去追拿鐘氏叛逆,不想竟遭遇一頭四階妖禽,一番苦斗之后不敵落敗,已經(jīng)身亡了?!?p> 豐原干笑一聲,道:“甚好!那鐘氏族長如此大的本事,想來也是容不得此賊子存活于世的,叫他去喂了妖獸,落得個尸骨無存,真是大快人心?!?p> 張巧雨噗嗤一笑,道:“我活了近三十載,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寬慰人的。“
她看豐原穩(wěn)坐不動,欲言又止,疑惑道:“道友可是有事?”
還不待豐原開口,她又說道:“想來定是道友的丹藥用盡了,道友若是能再尋些靈藥來,小女子倒也可以當(dāng)個苦力?!?p> 豐原見她一副揶揄神色,含糊地說道:“我聽聞丹藥若是服食過多,便會積累丹毒,還是不用了吧?!?p> 張巧雨嗤笑一聲,神情中滿是不屑,道:“丹藥中有丹毒不假,然而那不過是丹師技藝不精,沒能完全煉合靈藥罷了。何況丹毒積累動輒以百年計,道友才修煉多少年月?”
說著,她手在袖中拿出一只精巧袖囊,往案上一抖,倒出百十只玉瓶,道:“這些丹藥盡管拿去,一氣清元書修煉艱難,我族中也沒有族人修煉此書,給不了你更多指點?!?p> 豐原一臉疑惑,張巧雨手中為何還有這許多丹藥?但是他雖疑惑,這丹藥還是要的,便把腰間儲物袋解下,將丹藥一齊掃進去。
只是總不能白拿丹藥來修煉,便道:“道友若有需要,盡管吩咐便是,在下絕不推辭?!?p> 他雖說得鄭重,也沒想到張巧雨立刻就開口了,道:“確有一事。半年后觀月峰拍賣大會,道友可能尋得兩塊進出符牌?”
升仙大會之前,三派都會于觀月峰舉辦一次拍賣大會,此會專為練氣、筑基修士而開,每次都會有數(shù)件上品靈器出現(xiàn),更有那練氣修士最為渴求的“金璃丹”。
張巧雨一臉正色,道:“不錯,若是不能在五十歲前筑基,那么此生金丹無望,正陽宗的金璃丹對于面臨凝氣成罡難關(guān)的修士也有大用,道友若是還想著有結(jié)成金丹的那天,最好也在拍賣會上買下幾顆來?!?p> 豐原倒是不知金璃丹還能用于凝練罡氣,不過想來張巧雨不會蒙騙他的,便道:“拍賣會的符牌倒是可以尋來,只是那一顆金璃丹至少需要數(shù)千靈石,而且似乎一顆還不夠?”
“此事不難!靈石不夠便向羅云山脈中去尋,如道友這般只以煉器為生的,反倒是少數(shù),只看道友可敢隨小女子同往。”
她看豐原面露猶豫,又道:“道友可是在想,羅云山脈中兇險,哪有在坊市出售法器來得安穩(wěn)?以道友的資質(zhì),拜入血河宗是綽綽有余,只是道友散修出身,想必難有門路吧,何況道友莫非以為進了門派就能安穩(wěn)修煉了嗎?”
數(shù)月來張巧雨與他同在一座洞府中,自然知曉他要拜入宗門,從豐原前次購買靈藥來看,她也不難猜測出豐原與三派中弟子相交不淺。
只是豐原也心中焦急,他數(shù)次去問吳大海,蘇長老卻遲遲沒有準(zhǔn)信,再結(jié)合徐仲文和張巧雨的話來看,此事或有波折?他心中咯噔一下。
“道友莫要忘了,天下靈華薈萃之地皆被宗門、世家掌握,萬年以來兩者早已綁在一起。血河宗弟子數(shù)以萬計,資質(zhì)高總能找出許多來?除非道友入贅某一世家,否則又哪有多余的功法神通、洞府靈藥給你?總歸還是要靠自己去爭的。”
豐原也是心思剔透,經(jīng)張巧雨一說,立時明了,莫非進不去血河宗自己便不修道了么?他鄭重地拱手一禮,道:“多謝道友指點。大道之行,怎能畏難避險,踟躕不前,當(dāng)以劍去爭才是。”
說罷,豐原轉(zhuǎn)身出了洞府,只聽他聲音傳來,道:“張道友且稍待幾日,待我將劍煉成,便隨你同去羅云山脈。”
既然不再執(zhí)著于拜入血河宗,豐原想著日后少不得獵殺妖獸,便以血煉術(shù)把玄霜劍重?zé)捯辉?。這血煉法并不復(fù)雜,只需用些材料回爐中淬煉一番即可,他如今的煉器術(shù)已然足矣。
張巧雨見豐原離去,也出了洞府,看著豐原在石階上漸行漸遠,直到轉(zhuǎn)過一個山角消失。
她輕輕嘆了一聲,低聲道:“只要不是世家中人,任你資材天授也得不了上法真?zhèn)鞯摹!?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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