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將行

　　天已破曉，方苔依舊在客棧的床上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

　　昨晚是怎么回事，她是被小四歲的薛定柔，壁了個咚，又強了個吻嗎……

　　啊啊啊啊啊……她不由地在內(nèi)心吶喊了十五秒。

　　發(fā)泄過后，方苔不自覺地揪緊被子，她的臉好像很燙……

　　“唔，冷……”旁邊突然傳來圓圓迷迷糊糊的聲音。

　　方苔回頭一看，圓圓半個人都掉出被子外，在睡夢中瑟縮著發(fā)抖。對不起，對不起……方苔趕緊一翻身，輕輕幫她蓋好被子，自己則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出了房門。

　　昨夜幸好圓圓來的及時，不然她扶著一個醉酒的大男人，差一點要露宿街頭。雪大得已經(jīng)沒法趕路，三個人只能在客棧住下了。

　　天這么冷，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著涼了。方苔心里有幾分牽掛，卻不敢去見他，畢竟昨晚……也不知道他還記得多少？

　　方苔推開通外客棧小院的門，雪已經(jīng)停了，在小院里積了厚厚的一層，反射著冬日里的和煦暖陽。

　　一叢籬笆，三兩紅梅，七八陶罐立墻邊。紅梅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全數(shù)盛放，嬌艷的紅，奪人心魄。

　　方苔走近樹下，鼻尖幽香點點，宛若周身，被一陣淡淡的梅香包圍著。低頭見腳下，雪地里，已有一串腳印。

　　是誰起的比她還早？大概是店伙計吧，剛好她餓了，先吃碗面墊墊肚子吧。想到吃的，笑容就爬上了方苔的嘴角，廚屋的門是虛掩的，還未推開方苔已經(jīng)聽到切菜的聲音。

　　“伙計，幫我加碗面，要姜不要蔥，謝……謝……”聲音僵硬在空氣中，只因她看清了砧板前切菜的那個人。

　　薛定柔怎么起得這么早？！她可不可以假裝沒說過話，悄悄退出去呢……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嘴角輕挑，“好的，客官，您稍等?！?p>　　語畢，真往鍋里沏上熱湯，開始煮面。

　　等到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龍須面，端到她面前。

　　方苔不得不說點話來，“你怎么在這里？”

　　“我跟店家借了廚屋，你放心，我不是偷溜進(jìn)來的。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p>　　“嗯……你起得很早啊，每天都這么早嗎？”

　　“今早起來有點頭疼，平日里差不多也這么早吧。晨起會先做個早課，再進(jìn)早餐。”

　　他又端了自己的一碗，坐到了她對面，“你還不吃嗎？”

　　“吃吃吃。”

　　姜黃色的熱湯里，被高溫馴服的龍須面，靜靜躺著碗里，三兩小青菜環(huán)繞左右。她夾起一縷面絲放入口中，這味道好正宗……如果對面坐的不是薛定柔，她一定要好好夸獎下對方，這燒的也太太太好吃了吧！

　　不消幾分鐘，方苔已經(jīng)把自己那碗，連面帶湯全部裝進(jìn)肚子，呃，好像沒吃飽呀……不等她抬頭，眼前又多了盤剛蒸好的發(fā)糕，雪白蓬松的發(fā)糕冒著熱氣，上面還撒了點點黑芝麻。

　　“知道你沒吃飽，發(fā)糕可喜歡？”

　　“喜歡的……”可喜歡了！這可是她每星期必吃的早餐?？墒茄Χㄈ峋妥趯γ?，方苔盡量放慢了動作，想吃得淑女一點。

　　吃著吃著，薛定柔突然笑了，聞聲，方苔猛得抬起頭，“怎么了？”

　　“沒什么，就覺得你今天有點不一樣?！?p>　　“什、什么不一樣？”

　　“就是，吃得特別慢。特別斯文。”

　　“……”

　　等圓圓起了床，三人早早退了房，三人一犬在積雪中前行。

　　“這狗好可愛，叫什么名字？”

　　“它叫旺財，苔姐姐，你不知道，它可厲害了，昨天我們就是帶著它找得你。”

　　“是嗎？那姐姐得好好感謝你了，回去給你加個雞腿！”方苔上前，伸手揉了揉旺財?shù)念^，而旺財也像聽懂了，這人說要給自己加雞腿般，十分順從配合地享受頭部按摩。

　　“不過，最后能找到你，還是薛哥哥的功勞。”圓圓補充道。

　　方苔看向前頭一個人孤獨走著的薛定柔，離她們甚遠(yuǎn)，也聽不到自己正在被議論。問道，“你給我說說，他怎么了？”

　　“我們找到后來，雪越下越大嘛，然后旺財就聞不到你們的氣味了。還是薛哥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的，就看他走得很快，一直走一直走，把那一片都轉(zhuǎn)遍了，最后就說是這家了，讓我去客棧等著，后來我再找出來就見到你們了。苔姐姐，你說薛哥哥到底是怎么知道你在那的？是不是你留了什么記號？”

　　她昨天確實是想留記號的，可是侍衛(wèi)看的太嚴(yán)，她也沒能成功。至于薛定柔為什么能找到她？大概就是靠的分析推理吧。

　　圓圓見她沒說話，又繼續(xù)說道，“你不知道，昨天薛哥哥聽說你被人帶走了，那表情可嚇人了，我還沒見過他那么兇的樣子……還有氣味斷了的時候，他看起來可嚴(yán)肅了，還好最后找到你了，不然我都怕他要瘋了。”

　　是嗎？方苔目光凝視，皚皚白雪中那個暗藍(lán)色的背影，他是懷著怎么的心態(tài)來找她，又是帶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吻了她？

　　好不容易回到村子，迎接他們的是一大幫人的詢問，還好是三個人，不然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沒什么事，就是想回來的時候晚了，錯過了時間，又下著雪，只能先在客棧住一夜了?！?p>　　“小苔，那丁公子，是什么人呀？他接你過去，怎么沒送你回來呀？”

　　“就是普通的朋友?！惫桓绺缟┥┑闹攸c，還是要早點把她嫁出去。方苔見狀趕緊推脫了幾句，說自己累了，躲回了房間。

　　不知不覺，春寒已過，入了二月，方苔坐在院中掐指一算，這三月就要會試了，薛定柔是不是要出發(fā)去考試了，還是說，他已經(jīng)走了？

　　她坐在長凳上，正無聊地晃蕩著腿，想著薛定柔到底出發(fā)了沒有。正巧院外，出現(xiàn)了一個纖長挺拔的身影。

　　男子晃了晃手里剛打來的五花肉，笑道，“苔苔，想不想吃紅燒肉？我可以借用你們家灶臺嗎？”

　　看著他劈柴，生火，焯水，下酒……一連串的動作，方苔望著面前操勺炒肉的薛定柔，整個人恍若夢游。

　　為什么薛定柔要到她家，還要給她做紅燒肉？

　　正想著，薛定柔突然回頭，臉上的笑容可以蠱惑人心，這也太太太犯規(guī)了……

　　“苔苔，再等一會兒就好了。你先去坐著吧，站著累。”

　　于是方苔暈乎乎找了個位置坐下，又暈乎乎得接過薛定柔遞給她的筷子和盤子，繼續(xù)暈乎乎地吃了一口紅燒肉……

　　“苔苔……”他好像叫了她很多聲。

　　“你叫我？怎么了？”

　　“我問你，我做的紅燒肉好不好吃？”

　　“好吃，當(dāng)然好吃！”

　　“那就好，以后紅燒肉，你只能吃我做的?！?p>　　“……？？”

　　“特別是別人夾給你的，你不許吃?！?p>　　方苔聽得一頭霧水，什么叫別人夾的紅燒肉？直到腦中飄過一個畫面，也就是吃喜酒那次，高雙林是給她夾過一回。難道他那時候就看在眼里了？

　　“想吃就告訴我，我來給你做?！彼滞P里夾了一塊誘人的紅燒肉，“明天我要出門去考試了，會有段時間不在，如果會試中了的話，就要繼續(xù)待在京城，等下一場考試。那就會是很長一段時間了……”

　　所以呢，方苔等著他把話說完。

　　“你，你有沒有什么東西要給我？”

　　方苔認(rèn)真思索了半天，“沒有啊。”

　　“……你要不要再想想？”薛定柔皺了皺眉道。

　　“我說過要給你什么東西嗎？可能我忘了，要不你提醒提醒我？”

　　“沒有就算了?！?p>　　他的表情好像有些暗自惱怒，可她真的想不起來是什么？

　　“這個你收著?！毖Χㄈ岱畔驴曜?，從懷里掏出了一封書信給她。

　　“這是什么？”方苔伸手就要拆，卻被薛定柔快速地按住了手。

　　“咳咳，你先吃肉，等我走了再拆。”不知怎的，薛定柔的臉頰紅了。

　　方苔再低頭看了看手上這封信，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情書吧？！

　　“我想起來，有什么要給你了?！?p>　　“是什么？”他的臉上有一分欣喜和期待。

　　“就是這個?！狈教ι斐鲇沂?，將拇指和食指呈九十度垂直交疊，其余三指則握成拳，做了個比心的動作。

　　“這是什么意思？”薛定柔一個古代人當(dāng)然不明白比心是什么意思。

　　“以后再告訴你?！狈教Τ猿缘赝敌Γ遣皇翘h了。

　　寧府，池塘邊。

　　衛(wèi)子成立在寧弈恒身后，看著自家主子將一盤又一盤的糕點掰碎，落入池中，水下的魚成群涌動，不停地張開口接食。

　　“回稟王爺，屬下查過薛定柔的身份后，有意外發(fā)現(xiàn)?！?p>　　“哦？說說看?！?p>　　“是，此人自小是個神童，如今已經(jīng)中了秀才，馬上要參加會試。但屬下發(fā)現(xiàn)，他并非從小生活在那里，而是三歲時隨她母親到拾春里定居的。他的娘親名叫徐婉兒，改名之前叫許晚晚?！?p>　　“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許晚晚就是薛成健將軍的妻子，當(dāng)年薛府大火，并沒有找到她和小公子的尸體?！?p>　　“你是說薛定柔，就是薛成健的兒子，那個失蹤的薛家小公子？”

　　“正是?！碑?dāng)初站在國舅爺?shù)膶α⒚?，最后被連根鏟除的薛家，沒想到還能死里逃生。算起來薛家出事的時候，王爺也不過是九歲的孩童，這一切都是上一輩的恩怨。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了，太有趣了！”寧弈恒聞言興奮地，將手中的食物，盡數(shù)倒入池塘里。

　　“王爺，按屬下的調(diào)查來看，此人極有才華，精通的門類甚多，若是將來真的鯉魚躍了龍門，怕是在朝中對王爺多有不利，不如屬下趁早安排了？”

　　“你呀，還是這么著急。這鯉魚躍了龍門，多么難得，多么值得期待，本王還等著看呢。”

　　寧弈恒盯著重新歸于平靜的水面，剛才還在撲食的魚兒，現(xiàn)在悠閑地?fù)u曳著尾巴，原地，有兩三條鯉魚游不動了，慢慢地翻白了肚子，撐死了。

　　“既然已成池中魚，本王就要好好喂他，不論是死是活，都是本王的魚?！?p>　　“屬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