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猛困倦中,忽然見到李承杰睜著精光流轉(zhuǎn)的雙眼,嚇了一個激靈,瞬息間睡意全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舉起右手揉了揉,再一看,李承杰醉意方休地伸了伸懶腰。那雙眼睛渾濁無神,顯然就是長年縱情聲色的公子哥的眼睛。兩天沒睡,幻覺都出來了,他得去休息休息。正要說話,李承杰卻先開口問道:“薛大哥,咱們這是到哪了?”薛猛沒想到他還記得醉話,看了眼四周,答道:“是巖城?!崩畛薪苷玖似饋硗麕r城,又問道:“是巖城。那咱們到雍城還有三天的路程吧?”
“對,是三天?!毖γ痛鸬馈?p> “對了,薛大哥,”李承杰打個一個長長的哈欠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日……”薛猛不明白他意所何指,想了一想道,“今日是六月初十。”
“好,還來得及?!崩畛薪苄Φ溃安蝗缭鄣綆r城玩上一天?!?p> “這……”薛猛遲疑道,“這恐怕不妥,巖城魚目混雜,恐多生事端?!?p> “會生什么事端?”李承杰笑道,“咱們幫的兄弟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奔鬃訋偷男值芏际墙揽停鞘巧亲匀皇巧俨涣说?,但薛猛自信能約束他們。這船上只有李承杰一個非本幫弟子,自己無權(quán)管束,又是一個紈绔子弟,興風(fēng)作怪更是家常便飯。因此笑而不語。
“薛大哥啊,又小瞧人了不是,”李承杰猜到他的想法,于是笑道,“兄弟我除了愛喝酒這個臭毛病改不了,可是沒有什么其他不良嗜好,一不上賭桌,二不逛妓院,三不會武功。脾氣還特別好,人家打我左臉,我都是伸右臉給他,讓他打個對稱。我怎么可能去招惹是非呢?況且我是去見一位老朋友,不會給你們?nèi)锹闊┑?,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p> “那好吧?!毖γ蛯λf的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想到這個要求不算過分,不能對雇主太過違拗。同時(shí)也自信以甲子幫在江南的江湖地位,沒有擺不平的事。于是就答應(yīng)了,又擔(dān)心這個紈绔子弟流連不反,誤了行程,補(bǔ)充道,“但明日必須啟程?!?p> “好,明日一定回來。”李承杰從懷中摸出二十兩銀子遞給薛猛笑道,“我請兄弟們喝一杯水酒?!?p> 薛猛接過銀子,謝了謝,喊道:“兄弟們,船靠巖城,李公子請?jiān)蹅兩习逗染啤!北娙烁呗暤乐x,歡乎聲中,小船朝巖城駛?cè)ァ?p> 船靠了岸,薛猛自留守船,再三告誡,莫要惹事之后,便令眾弟子各自去玩,李長老也帶著小年進(jìn)了城。本來他要兩名幫眾弟子跟隨保護(hù)李承杰,被李承杰婉言拒絕了,只得作罷。李承杰與眾人道了別,并再次約定啟程時(shí)間,便一人走入城中。三年前他在巖城中住過一段時(shí)間,因此并不陌生。他熟練地拐過兩條大街,來到一塊燙金招牌前。招牌上“望江樓“三個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高柜臺后面一位白胡子老頭打個盹,看來清晨買醉的人并不多。
李承杰走進(jìn)了門店,指節(jié)敲了敲柜臺,那老頭從半夢中醒來,連忙道:“客官,里邊請?!?p> “不急,不急,”李承杰搖了搖頭,笑道,“我問你,現(xiàn)下你這店中有沒有外地來的客人?”
“客官,您有所不知,”老頭道,“咱們店沒有客房。只有吃飯的客人。住客是沒有的,至于食客嘛……”
“你少費(fèi)話,這我知道,”李承杰拿出一小塊碎銀在掌中拋了拋,笑道,“老實(shí)回答我的回題,少不了你的好處。我問你,現(xiàn)在有幾位外地口音的食客,給我說說他們都長什么樣?!?p> “食客有三伙,第一伙只是一位客人,是城中家道中落的馮公子,”老頭看了看李承杰,又望了望那塊銀子,停了一停,繼續(xù)道,“這馮公子啊,身世可嘆,他家原是……”李承杰將銀子拋給老頭,并打斷了他的話頭,道:“行了行了,本地的你還要啰嗦,我問的是外地來的?!?p> “是,是,”老頭喜道,“還有一伙是四位客人,其中有三人是外地口音,不知道是不是客官要找的人。這三位客人是城北富商揚(yáng)老爺帶來的,一位是北方口音,一位是西南口音,還有一位似乎是個外國人。”
“他們都什么年經(jīng)?長什么樣?”李承杰問道。
“都在四十歲上下吧,那位外國客人看不出來多大年經(jīng),滿臉的胡子?!崩项^繼續(xù)道,“至于樣貌嘛,客官,你找的是位外國客人么?”
“算了,”李承杰沒有回答,說道,“說說最后一伙客人吧。”老頭東拉西扯半天就是不肯說,李承杰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拿出十兩銀錠在掌中拋著玩。老頭兩眼放光,不待他再問,說道:“最后一伙客人是兩位客人,一位身材高大,武官打打扮,是京城口音。另一位客人像是位書生,年經(jīng)不大,像是三十歲出頭。要些什么都是那位武官模樣的客官跟小二哥說的,那位書生模樣的人沒開口說過話?!?p> “他們在哪個包間?”李承杰笑問道。
“他們在十樓的乾字號包間?!崩项^盯著上下起落的銀錠諂笑道,“客官還想問什么?”
“行了?!崩畛薪苄χ鴮y錠收回懷里。
“客官,你……”老頭臉色大變,怒道。
“我?我怎么了?”李承杰道。說話往樓梯就走,老頭一口氣沒緩過來,坐倒在凳子上。
李承杰一口氣爬到十樓,在乾字號包房門口停了下來,敲了敲門,門里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我們沒有叫你?!?p> 李承杰沒理會他,又繼續(xù)敲,那聲音怒道:“沒聽清楚嗎。我們沒有叫你。”李承杰又敲。
門里想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房門一開,渾厚的聲音怒道:“你這小兒,是不是聾了??!還是說你皮癢了,特意來討打的?”右手開門,左手朝門外抓取,兩個動作機(jī)乎同時(shí)進(jìn)行。李承杰只覺一股凌厲的勁風(fēng)撲面而來,本能地閉起了雙眼。
那大手離他的臉兩寸處停了下,渾厚的聲音驚疑道:“你不是店小二。你是誰?”
一個儒雅的聲音從門里傳出:“是誰?”
李承杰聽到這聲音,忽然哈哈大笑道:“童兄,忘了昔日酒友了么?”